第84章 最牛的生产队长
作者:邹安童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83

在暑假回家时,我又见到了我的政治启蒙老师,曾经领导我30年的顶头上司生产队长邹如石。

他首先发话:“小安娃回来了?长胖了,城里的生活是比我们农村好哇?”

我说:“一样的,大家都一样。大伯,你现在身体好吗?”

他叹一口气说:“就是不好了,人老了,到处都出毛病了。”

我看到他现在衰老的身体,就想到他过去领导我们走社会主义道路,农业学大寨时那用不完的力量,那摧不垮的身体,那坚定的走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心。

虽说我们的生产队长有很高的觉悟,很会把会议精神传达给社员,但由于他没有文化,也有把会议内容记错的时候。在**事件传达时,队长说:“那个狗日的**要暗害伟大领袖**,被发现后就逃跑,结果被蒙古的瘟猪儿含来‘干求’(吃了)。猪都见不惯**,我们贫下中农要跟他划清界限。”

大队干部给他纠正说“温都尔汗”是蒙古的一个地名,不是瘟猪儿吃的。大家就笑得合不拢嘴,并没有人去怪他说错了。

农业学大寨时期,农活就特多,人们不仅要忙地里的活,而且要改天换地造梯田,修水利工程。农民们实在太累就偷懒,往往听到出工的打钟声后,还要在自家自留地里干会活。

中国农民的缺点是自私、落后,保守。对于干生产队里的农活,总不上劲,也就是没有积极性。怎样来调动农民的积极性,这是一个困扰国家领导人的难题。

早在一九五九年,担任国家主席的**就推出了“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在一部分地方实行后,农民的积极性高得很,产量大幅度增长。因为他们生产出来的粮食,除了交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全是自己的。不勤快,就要饿肚子。在生产队集体劳动时,干好干坏,一个样,没有积极性。

可这是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由此,受到的批评,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罪证。

**主张提高人民的思想觉悟,树立**理想,提高集体主义觉悟,再加上评工记分,多劳多得的社会主义分配方案。在1963年还提出学雷锋,树新风,为人民服务等措施。当时,很多人都积极响应这个号召,人们还提出“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口号,的确形成了好的社会风气。有很多年轻人学雷锋,在晚上悄悄地为生产队干活,不让人知道。

但只靠这些好人去做好事,也不能解决问题。我们生产队的田、土共有两百多亩,还得队长带着大家日晒雨淋的干。因为,农民弟兄总是看实惠的东西,自留地里长出来的每一棵蔬菜,每一根红苕都是自己的,看得见摸得着,放在锅里煮好就可以吃。所以,那些试图用引导提高农民的社会主义觉悟,从而提高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的方法,成效甚微。即使要提高农民的思想觉悟,达到提高劳动积极性,是通往社会主义、**的惟一正确的途径,这道路也太漫长了。

可我们的生产队长邹如石就有办法。

当打钟的社员按照时间,在打钟山上敲了出工的钟声,很久都不见人出来时,我们的队长邹如石就用土话筒在打钟山上骂人:“我日你们的先人板板,出工像躲杀场一样在家里走不出来。你们在家里做娃娃吗?晚上干也不迟嘛!”

说来也奇怪,一个二个的被骂得笑*地从家里、自留地里跑了出来,有胆大的还敢和他接话。很快,人就排满了一个地。

可走到地里干了一会后,一个个就都害了瘟似的,有的索性就站着吹牛。

这时,我们的队长邹如石又气急败坏地大骂:“狗日些又站起干什么?你们整哪个?整生产队!整国家!你狗日的还有良心吗?有一点良心也被狗“干求”。

这一骂,真有效,害瘟的人们伤病痊愈,奋起锄头向土地劈去,没一会工夫,整个一个几亩的地就被放翻。

这时,我们可爱的队长就笑着说:“这才像干活路的嘛,狗日些真讨人骂。”

若干年后,有个单位的头儿也爱在大会上骂人。他骂人的水平并不比邹队长露骨,也只创造了一些挖苦讽刺的词汇。可是,在年终对头儿考评投票时,老百姓就给他投“不称职”,结果那头儿就下课做老百姓了。做了老百姓就觉得低人一等,干脆就提前退休了。后来上任的头儿不但不敢骂人,还老是拿些小事来表功,尽力讨好老百姓。

如此看来,邹队长有多么幸运,多么受农民弟兄的欢迎啊I邹队长老是用这种方法推动工作也确实太累,相邻的生产队队长并不骂人,他们的劳动日要高我们一毛多,粮食人平也要多分一百来斤。

我常见他一个人坐在家门口抽闷烟,许久不说话,只是偶尔叹一口气。压在他肩上的胆子也确实太重了,一个人要和全生产队132个人斗,太难了。也许他在反思自己的功过,想找出一种方法来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但这方法是什么呢?也许他在想:如果我们生产队的社员都有解放军那样高的觉悟就好了,还愁什么呢?可他不是,一个军人就凭一本语录和每月8元的军饷,就满足得欢天喜地地去到战场流血牺牲。

他又想,把土地分给社员,让他们各人种自己的土地,看你狗日些还耍奸不?偷懒不?想到这里,他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一个**人,怎么会产生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想法呢?这是忘本,这是背叛!我们坚决不能走那条道路。可到底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他的脑壳都想痛了也想不出,于是,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看到他那样子,真像拉着生产队农业的重车的一头老牛,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地前行。

他不是政治家,悟不出其中的道理。只是在开队长会时,听听别的生产队队长交流经验,怎样提高社员们的劳动积极性。可他回到生产队队时,也就采用他们的方法,尽量把每一项农活包给社员做,讲“记件”,可那些人很狡猾,钻空子。给棉花浇灌时,你讲“挑一担多少工分”,他挑到地里,就三两下就把粪水倒到地里,管它是否均匀地分到各株棉花;你讲“灌一亩多少工分”,他们就不顾分量,一挑粪水能够罐得比过去罐的面积多一倍。他看到社员们的这种行为,就只得又站在田边地堪骂人,骂得他们一个个埋头干活,骂得自己口甘舌燥,大家有做得好一点。

回到家里,饭都吃不下,喝了点稀饭汤,又要开始催社员们上工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干。本来就很干瘦的队长邹如石,快累成一把筋了。但他不愿退出生产队长的历史舞台,他是一个**员,他要忠实的贯彻执行**的路线,他要带领大家学大寨,他要带领大家走上富裕的道路。

尽管他的梦没有实现,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会实现,只要朝着党和**指引的道路走,即使身上的担子再重,他也要一步一步的挑着走。

后来,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的村干部和十几户农民冒着“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危险,偷偷摸摸地把一些麦田、油菜田承包到自己家里去种,搞起了“包产到户”。

社员们怕连累村干部,就按手印立下大包干秘密协议,协议上写着:如果村干部坐牢杀头,其它农户保证把他们的小孩养到18岁。

坐牢杀头的情况最终没有发生,而包产到户的结果却是加快了生产进度、抓住了季节,当年的农业生产得到空前的大丰收。

中央得到这个汇报后,复出的邓小*平就抓住这个机会,再加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的讨论和“黄猫黑猫,逮着耗子的就是好猫”的真理,使得人们对包产到户有了新的认识。

1980年9月,在邓小*平的主持下,中央召集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党委第一书记座谈会,在会议纪要《关于进一步加强和完善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几个问题》中,提出了对于包产到户要区别不同地区、不同社队采取不同的方针,并肯定了包产到户“是联系群众,发展生产,解决温饱问题的一种必要的措施。”

会后,**中央发出当时著名的75号文件,对包产到户的形式予以肯定。

当时的农村流行的话是:大包干,大包干,直来直去不拐弯,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全是自己的。由于“包产到户”从根本上打破了农业生产经营和分配上的“大锅饭”,使农民有了真正的自主权,因此受到中国各地农民的广泛欢迎。到1981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已经在中国农村绝大部分地区推广。

想不到,困扰几十年的难题,就这样被邓小*平轻松地解决了。诀窍就是:重效果,不高谈社会主义理论。邓小*平认为,这不仅是社会主义,而且是合乎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中国还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

如果龙门县也实行土地承包,也许,我们的生产队长就该轻松了吧?社员们各人干各人的农活,还用得着队长没日没夜地大呼小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