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一次革命,吃大户
作者:邹安童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328

自接到五姨太的邀请后,没有多久,铁石肩挎药箱第二次到谢公馆,坐在迎客厅,给五姨太复诊看病。尽管谢文辉对铁石的行踪有所怀疑,但他还是不得不顾忌五姨太的面子,陪着她把铁石送至门口,感谢之词喋喋不休。

铁石选定这个特殊的日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莲花镇所属的乡村及其周围的饥民进行造反的神圣行动,恰恰又在今天,他要“隔岸观火”,“掩人耳目”,造成谢文辉的错觉。当他给五姨太看完病,还有意在街上摆出了药摊。

就在这时候,相距莲花镇二十里许的伍家官山上发生了一场亘古未有过的大事件。伍家官山,是一座平坦的山岗,红色的巉岩,像被血染过的一样。当迷蒙的晨雾被太阳光驱尽后,你会看到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先是沸腾的,之后,便肃然安静下来。这时,一个人走到大家面前,他个头不高,但十分精悍,声如洪钟地说道:“乡亲们”,他把双手举过头,像庄严的讲演一样,“今天,我们集合在这里要做什么?因为天旱,饥饿,世道已不让我们活下去!地主老财,绅粮们又不借给我们粮食,他们还放高利贷,利滚利,把刀安在我们穷人们的脖子上,怎么办?我们吃大户去,找地主、绅粮要吃的。”

这个讲话的就是肖吉明。本来他说话因紧张容易口吃,今天的讲话却意外的顺畅。为这,他请铁石理了个草稿,经过几天的苦功练习,才把这些话一句不漏地流畅地讲了出来。

他的讲话结束了,人群里的骨干齐声喊道:“官*民反,民不得不反,今天吃大户,大家敢不敢?”

群众被振奋着,齐声地喊道:“敢!敢!”

“我们为了活命,就要舍得去拼!”各种表达不满的情绪,语言响成一片,直冲云霄。

“好!现在我宣布”,他站在一块大红砂石上,大声地说,“从今天起,莲花镇是造反吃大户的日子。我们的口号是‘大户绅粮还我粮’,‘中等人家不要管’,‘没有粮吃的跟我来’!”

肖吉明宣布结束,走到十几个骨干青年身边,说:“你们呼喊口号,声音要宏亮、整齐、清楚!”说完,交给他们每人一块红色的臂章,然后说:“你们各人站在自己队伍的前面,当好领队。”他对所有的饥民喊道:“现在,我们按计划行动,出发!”

这支队伍共有十几个小组,每组二百多人,在肖吉明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肖吉明身挎短枪,走在队伍前面,刚入党不久的谢怀安在队伍的中间,他高大的身躯象巨人一样,可以鸟瞰队伍的首尾,带头呼喊口号。各个小组的领队也领头呼喊着:“大户绅粮还我粮!”

“中等人家不要管!”

“没有粮吃的跟我来!”

口号,排山倒海,此起彼伏,连续不断。饥民们一路威风凛然,吓得小地主,小绅粮把门关得紧紧的。少数胆大比较开明的,把门虚掩着,透过缝儿窥视着擦门而过的队伍,担心顿时解除了。

饥民们,有的肩上搭着一条口袋,有的手里挎着一个竹篼,有的肩头挑着箩筐,……情绪高昂。沿途的饥民见到游行的队伍,那些年轻的妇女背着娃儿,年迈的老大娘踮起小脚,儿童偷偷地从家里,从田坎上和小路上跑来,自觉地投入到队伍中。他们心里同样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同样地感到快慰。这发生在川西平原东南边四十年代吃大户的斗争,超过了古代陈胜吴广的揭竿壮举,胜过李顺王小波的造反声势。

他们头顶烈日,脚踏热土;有的小孩一丝不挂,汗水淋漓。他们无所顾忌地涌向钟家湾。

钟家湾地处尖茶乡场,仓库主任、大绅粮钟百川,平时对赤贫的农民,冷眼奸诈,囤积粮食,敲榨百姓,无恶不作。饥饿的农民,每每向他哀求借点粮食,他便恶狠狠地说:“要借粮食嘛,好办,秋前借一升,秋后还一斗。怕吃亏,就别来。俗话说‘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于是借粮的穷人带着悔恨和凌辱愤愤而去。有的实在找不到门儿,苦苦哀求:“钟主任,积积德吧,救人一条命,胜造七级浮图啊!”说完还得跪在地上。“嘿嘿”,钟百川把头一昂,“你们借粮就喊主任,低三下四地求我。碗里有装的时候,就喊‘钟老坎’,‘钟寡孽’。哼,人是铁,饭是钢,我钟百川,说不上掌管生死的小鬼么,要来求情吗?这个时候说不定比阎王还哪样呢!小鬼么,要来求情么,对不起,我这里没便宜的,你们还是另找门路吧。”说着,嘴一撇,眼一瞪,犟着脖子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低头恳求的穷人借不到粮,还装一肚子窝囊气,没办法啊!小肚子能抵得过大胯吗?

没想到,钟家湾今日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队伍走到钟百川家门前,像两条长龙,被厚厚的两扇朱漆大门挡在门口,几个青年去敲门,毫无回声。

肖吉明对身边的一个青年说:“你去告诉谢怀安,带部分队伍到钟百川的后房,把房子围起来。”这个青年即刻遵命而去。

“大户绅粮还我粮”的呐喊声在钟家湾的上空回荡,越发高涨。犹如巨大的冲击波向着钟百川的房屋的每一个角落冲去。

“砸烂他的龙门!”

“掀倒他的围墙!”

“烧了他的房子!”

……

虽然这些呼叫声很猛烈,却仍然无济于事。

突然,谢怀安和几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农民一纵身,爬上后墙,跳到内院,到了龙门处,卸下抵门杠,抽掉门闩子,打开大门。人们顿时像潮水般地涌了进去。一座大院里人山人海。

肖吉明站在正房的阶沿上,用宏亮的声音喊道:“各位乡亲,父老,姐妹,大门由我们打开了,可是,钟百川粮仓的大门还紧锁着,大家说,怎么办?”

“砸烂大门,我们自己分粮。”人们嚷道。

“好!”肖吉明说道。

大家立即行动起来,奔向粮仓。肖吉明又向大家说道:“打开粮仓后,先把粮食运到伍家官山,然后再分给大家。”

“要得,要得啊!”大家十分赞成。

肖吉明和谢怀安等青年,砸开门上的牛尾锁,打开仓门,那装满的陈谷像黄金般地呈现在饥民们面前。看到这金灿灿的谷子,有的乐开嘴笑着,有的不禁悲愤交织。

于是,人们开始装粮。

为警惕钟百川的阴谋诡计,肖吉明和几个骨干手握短枪,在屋前屋后警戒,观察着;谢怀安带着几个骨干维护秩序。两位领导人向擦肩而过的扛着和担着粮食的父老兄妹致以点头微笑。

一担又一担,一袋又一袋,一筐又一筐谷子,有礼有节,秩序井然地运到钟百川的门外。一来一去,一去一来,川流不息。他们笑了,充满着胜利者的发自肺腑的喜悦之情。

这些饱受艰辛,历经沧桑的人们,虽然还不理解什么是纪律,从朦胧的意识中,似乎又知道纪律的重要性。他们听从指挥;他们心里明白,没有这支三千人的队伍,别说打开粮仓装黄谷,就是钟百川的大门也休想跨进去。

这是集体的力量,团结一心的体现。

太阳当午了,饥民们的口袋,箩筐全部装满了粮食。钟百川粮仓里的粮食被一扫而空。

正在此刻,突然,两只大黑狗从钟百川后院的田坝上跑来,“汪汪汪”地嘷叫着。继而跳过后墙,直朝肖吉明扑来。肖吉明深感不妙,举枪射击,“叭叭”两声枪响,其中一只大狗应声倒下,另一只冲出大门,朝田坝跑去。

枪声,震惊了运粮的乡亲。肖吉明和谢怀安走出钟家大院,见人们有些纷乱、骚动。肖吉明对乡亲们说:“大家安心运粮,不要惊慌。”他叫谢怀安和十多个骨干青年组织好队伍向伍家官山进发,然后回到屋里,一会儿,纷乱的队伍很快安静下来,由谢怀安等人带着前进。

肖吉明命令几个骨干青年撤出钟家大院时,钟百川的管家像幽灵一样出现在眼前,他带着油腔滑调的口吻问道:“肖吉明,钟主任的粮食,你借了这么多,临走时连借条都不打一张么?”

“打借条!”肖吉明气愤地说:“管家认为怎么个打法?”

“你是聪明人,还得要我教你么?”管家讥讽道。

“对不起”,肖吉明理直气壮地说:“大管家,这粮食是钟百川的,还是老百姓的?你要搞清楚。借条嘛,恐怕不成一条规矩!”

一群饥民指着管家的鼻子说:“你不要狗仗人势,钟百川白白喝了我们多童年的血,我们来取点救命粮,算得个什么,这又关你屁事!”

管家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阴阳怪气地说:“几位老弟,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嘛,有话好说,好说,何必又骂人呢?”说着鼓起一双鲫鱼眼。

“管家”,肖吉明说道,“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天经地义。本地豪富,本应该带头散发,可是如今贪官骄横,豪强欺压,如果你来做这,这灾民看有何感想?官*民反,民不得不反。自古都是这样。你——没资格跟我说理。钟百川有——有理,叫他来!”

肖吉明一席话,说得管家哑口无言。运粮队伍已经走远了。肖吉明怕再发生意外,对身边几个青年骨干说:“见到主子,代我们感谢。”

管家碰了一鼻子灰,讨了个没趣。看着肖吉明等人远去。管家站在大门的石梯上,没动一下,像生了根似的,那对鲫鱼眼睛差点儿鼓出来了。

队伍沿着初来的路,向伍家官山浩浩荡荡地挺进。当快到目的地时,另一支队伍也赶来了。原来,这是邹军率领的吃大户的队伍。那阵势和肖吉明率领的队伍不分上下。在山脚下,他们很快汇合一起。肖吉明和邹军紧紧地握住手,激动的好久说不出话来。

肖吉明说:“军弟,没想——想到,你也——来得这——这么利索。”

邹军说道:“明哥,你真行,收获这么大。”

二人互相鼓励一番。邹军把大手一挥,对饥民们说:“父老兄弟姐妹们,占山为王,运粮上山啊!”

山吼地摇,旗开得胜,人们呼啦啦地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