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重逢
作者:霸王留步      更新:2020-06-11 14:28      字数:2687

这天清晨曾桐熙收到一封邀请函,提称语只有两个字:故人。

他打开一看,果然是曲阳阿的来信。信中的文字非常含蓄:

曾公子:

山南别后,已经月余。

前言曲折,难以笔述。

上元游骑,行歌落梅。

惟愿亲临,更酌一杯。

烟销瑞脑,筑击绕梁。

时在正午,来从数子。

紫薇未申,祖龙江畔。

朝歌绮罗,不见不散。

曲阳阿

这里的落梅指的是横笛名曲梅花落,信中的意思是,很久不见了,上元节大家都出门游玩,我们见一面,聊聊天吧,我带了朋友在皇城的西南方祖龙河畔一个叫朝歌绮罗的地方等你。信封中还附带了朝歌绮罗专用的专座帖子以及方位地图。

第二天上元节,曾桐熙早早出门,带上仅有的两个侍从各骑一匹马。帝京的两条主干道非常宽阔,纵者曰朱雀大街,横者曰青龙大街。青龙大街被祖龙河分割成两半,中间横架虹桥上百座。朱雀大街为东北向西南方向,中间是两条马道夹着御道,御道两侧是水渠,遍植银杏,金秋时节,黄灿灿的御道和马道上飘飞着金黄色的树叶被誉为金麟。马道外侧是络绎不绝的行人和商铺。曾桐熙曾经听说过,大周的帝京,其广阔不知程里,其财货不知几许,但知出门越区须借马力,经游天下不如去帝京;生在帝京的孩子从小就会骑马,出了帝京的游子不会留恋任何异乡……

人们在马道上同向奔弛,在朱雀青龙的交汇处转向,以东北位上,西南位下来划分,统一左上右下。在马道上,胡骑紫骝,貔貅狼犬,络绎不绝。坐骑上坐着的,既有金发碧眼的欧罗巴学者,也有华服周冠的犬戎骑士,至于那些纹身披羽,黝黑精悍等海外之民更不在少数。有些异族人从车厢里探出身来为雪花欢呼,仿佛平生没见过飘雪一样,像孩童见到新奇事物一般喜极而泣,惹来一阵哄笑。

曾桐熙流连四顾,寒风扑面,他渐感手指僵硬,耳垂已经没有知觉了。侍从提醒他:“公子,我们往左边靠过去吧,就快到朝歌绮罗。”

曾桐熙的视线扫过御道银杉,掠过游龙流水的马道,穿过摩肩接踵的行人,一眼就看到了朝歌绮罗开阔门面之前的女子。她玉颈秀颀,青丝垂腰,以丝带束拢。白色的上衣,朱红褶裙,外罩一件狐毛披风,亭亭而立。似乎冥冥之中有所感应,那女子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来,眼睛炯炯有神朝曾桐熙看过来。

那人正是曲阳阿!

侍者牵过马匹,接引从骑。

在曲阳阿面前,曾桐熙的心中生出一股暖意,坦然一笑。

“让你久等了。”

“我也是刚到,还怕你不认识路。来京中月余,你还习惯吗?”

“嗯,每天都吃得香睡得好。”

曲阳阿莞尔笑道:“来试试朝歌绮罗的席面。”

“这,让你破费了,小酌两杯即可,还要叫酒席吗?”

“曾公子,实不相瞒,今天这场聚会还有人想见你。”

“什么人?”

“我和老韩他们的老师。曾公子,等这里的会面完了,我请你去清静一点的地方喝茶。这里太热闹了,只是我老师他们觉得你是诸侯,是一城之主,必须要在这样繁华热闹的地方招待你。”

曲阳阿走在前面,引着曾桐熙前进,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回过头来说道:“玛姬本来也想来的,但是她要陪同游学署的同乡去观赏海外引进的农作物,所以没来。但是她拜托我送一样东西给你。”说毕,从袖口掏出一个青绿色,筒体纯净的琉璃罐子,管子里面装着八成满的红褐色粉末,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圆润的鼻烟壶,连同琉璃罐子一并递给曾桐熙。

“这管子里面的粉末泡着喝,别有一番滋味,味苦而香醇,回味悠长;这鼻烟壶里装的乃是篷车之民进贡给天子的精油,所挥发的香味有安神助眠之用。”

曾桐熙在接过礼物之时,顿感大囧,因为自己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与女孩子见面要送礼物。他曾经是环城城主的继任者,在他以往的成长经历之中完全没有这样的教育。他只需要考虑如何与神鬼巫祝交流,与诸侯贵族交往,如何朝觐天子等。像这样的私人会面,表达自己的爱意等这些方面他完全没有经验。慌忙之中,他解下自己的玉佩送给曲阳阿,那是他的贴身之物。

奇怪的是,曲阳阿并未发觉曾桐熙的窘迫,在递送礼物之时她已经有些慌乱,她把玉佩攒在手心,感受着残留在温润玉石中体温,连忙说:“谢谢你,曾公子,这块昆山之玉温润光滑,色泽清纯,真不愧是石之美者!相必非常贵重吧。”

曾桐熙吞吞吐吐地说:“嗯嗯,这其实是石磷之玉,在昏暗之处能幽幽放光,以之投水,浮而不下。在下此刻别无长物,这块玉石乃是我仅有的宝物,希望你别嫌弃。”

曲阳阿抬起头来,迎上曾桐熙窘迫的目光,坚定说道:“曾公子,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你一定能够得到天子的支持,成为环城之主。到那时,我,我再把这块玉还给你,你送其他礼物给我吧。”

正在此时,只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老者之声穿透门户而来,未见其人,已闻其声曰:“玉,在古书中,玉和王是同一个字。王字的字型为“三玉之连贯也“,即三横一竖象征一根丝线贯穿着三块美玉。古之造文者说,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者,天地人也。而参通之者,王也。”

曾桐熙循声望去,只见那扇包厢门缓缓打开,门框中站着一个神采奕奕的耄耋老者,宽袖长袍,微微佝偻,眉眼皆笑。

“我的女学生认定你是一方诸侯,那你可就要时时时时刻刻记住,处事做人,要以诸侯的规则来约束自己,思前想后,要以诸侯的位置思考问题。当今现下,再穷困都无所谓,先欠着,以后再给。”

曾桐熙不知道怎么回答,乃正过身来,躬身行礼。

这时,一个声音平和的老者在里间说道:“老王,少说这些空话套话,老老实实做好你的师长,研究研究格物之道,追寻万物的本原,这才是学者的正途。”

“哈哈哈,格物格物,格世间之物,我格世间之理。你墨某人只不过是一个铸剑老头,眼光之限,所见甚小,须知古之霸王都不屑于这一人之敌。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呢。”

“此言差矣,我们祖师爷这铸剑之法,衍生出多少百工技艺:炼矿为铁,铸铁为犁,开垦农田,让你吃饱饭;调配方剂,把控火候,斤斤计较,寸寸量度,关乎算术之学;追踪陨星,观测天象,寻龙探脉,深究地理,哪一个比不上你格物致知之道?铸剑是实学,格物已经式微,渐渐沦为空谈之学,你不自知吗?”

“学派盛大,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有,我格物之道有空谈闲人,你铸剑之学眼高手低,不切实际者同样大有人在。然而你看不到这格物之道乃是指向万物本原的正道,唉,甚矣,汝之不惠。”

曲阳阿苦笑道:“我这两位老师就是好斗嘴。白夫子,快,别让王夫子和墨夫子吵起来,吓到曾公子了。你们请人家来,就是听你们吵架的吗。”

这时,一个干脆、冷酷的声音从里间传来。那声音音量不大,却非常清晰明了:“你们进来,做人一定要目标明确,不要管那些不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