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心难忿蘅芜怒呛声
作者:铃兰轻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61

众人出了屋子,贾赦只瞪了贾琏夫妇一眼就拂袖而去,贾政也不过交代王夫人:“银子都是你收着,眷还给甥女儿”便不再搭理她,登时让刑王两夫人并贾琏夫妇站在门口尴尬不已。好再凤姐是个善机变的,强自扬起嘴角笑道:“太太们不必过忧,我们各自把自己的梯己凑凑,这点子还是能拿出来的。”贾琏也向邢夫人赔笑道:“都是儿子不好,让太太跟着受苦。此事万不敢再让太太烦心,儿子自会料理。”邢夫人因凤姐在老太太面前应承自己出银子的,既动不了她的梯己,也没觉得怎么样。

王夫人却是刀割般的肉疼,吞进去又怎舍得吐出来的,又兼贾政给她没脸,遂讽刺道:“我们二房哪比的上你们财大气粗,又是管家这么多年的,也不知暗自昧了多少去。”凤姐听了这话顿时一滞,当即紫涨了脸皮,泪水已在眼眶打转,却是不敢回嘴。邢夫人因有巧姐在膝下承欢,凤姐又对她孝敬有加,现对凤姐喜欢的紧。今儿见王夫人如此说,也冷冷道:“你的儿媳妇儿也是富贵出身,自有她给你张罗,也用不着你烦心才是。二太太又何必逞口舌之快。”

邢夫人虽说平日木讷不言,有道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早就对王夫人心存不满,说罢拉着凤姐就走了。贾琏忙也向王夫人行礼告退。王夫人顿时脸面通红,待要发火,邢夫人早已走远,少不得一路上气呼呼的回荣禧堂。虽说贾母这里闹的天翻地覆,因贾母事先严令不得传了出去,是以园子里一点风声都没透过来。宝钗打听了王夫人回来,忙过来伺候,见王夫人脸色阴沉,忙上前给王夫人端了茶水,赔笑道:“谁给太太气受,太太吩咐媳妇儿,媳妇儿给你分忧。”王夫人咬牙切齿怒道:“还不是那个狐媚子,让我在老太太前没脸。”宝钗一听不好,忙将屋里的丫头都打发出去,方劝道:“太太小心些,当心隔墙有耳。”

王夫人却是“啪”将杯子摔在地上,怒骂道:“那个不要脸的下流胚子,还没成亲就和王爷勾搭上了。今儿竟当着一堆儿人的面给王爷送东西,真真是个不要脸的。”宝钗被唬了一跳,从没见王夫人如此失态过,心下暗暗疑惑究竟是何事情。王夫人骂了会子,方把刚刚的事同宝钗说了,又说道:“我们房里也要出一百万两的,你去张罗吧。”宝钗越听越心惊,最后更是脸色一白,忙又恢复如常神色,不动声色道:“太太吩咐,媳妇儿不敢推辞。只请太太明鉴,媳妇儿又不管家,实在不知道从哪里挪用。”王夫人不在意道:“从你嫁妆里拿点子就是了。”

宝钗心里暗暗叫苦,薛家已被薛蟠败坏光了,原本就是打算嫁过来好帮衬薛家的,没想到王夫人张口就是一百万两,到底宝钗心思了得,转眼间已悲切道:“媳妇儿虽说还有些个嫁妆,可到底二爷没个品阶,娘娘又在宫里的,若都拿了出来,明儿娘娘二爷有个急用,岂不黑了手,媳妇儿也是为娘娘和二爷想。”王夫人原也不打算让宝钗出银子的,毕竟那都是留给宝玉的,待平了心思,沉吟了半日,方道:“罢了,后面阁楼里还有些东西,明儿让蟠儿来拿去当了先换点子,下剩不够的你再添上。”宝钗大喜,忙点头称是,又服侍了一回,方出来。忽一阵冷风吹来,宝钗猛打了个冷颤,再摸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了。莺儿以为宝钗怕冷,忙拿了件散花如意披风给她披上,宝钗却依然是从里至外如堕冰中。

后面阁楼里原是甄府寄放的脏物,前儿已被凤姐将金银锭子挪用了,只剩一些眼生违禁之物,王夫人原是怕去不知根底的当铺引人注意,方打算让薛蟠拿到薛家换点子。却不想薛家已空剩个架子撑着,现下不过靠变卖铺子过活,薛蟠又是个不知好歹的,见箱子里都是些没见过的珍品,立时起了歹心,拿出两箱换了四十万两送来,其他大半竟据为己有,只对宝钗嚷嚷道:“看着都是好的,里面竟有些次品,我同掌柜好说歹说方换了这点子,其他没了。”宝钗也知他的话不能信,但想着也算补贴家用,也未深究。下剩的将自己嫁妆都拿出来变卖了,又当了怡红院几件不用的摆设,方凑齐九十万两,王夫人又从梯己里拿了十万两方勉强凑齐。

大房里凤姐虽这些年管家贴进去不少,到底也放利钱、旁人的孝敬等赚了些。贾琏又是个机变的,那些个狐朋狗友也能仗着意气支援一二,再变着法儿从官中支用些,好歹也算凑齐了。

如此这般东挪西凑,再加上贾母二百万两的体己,总共四百万两,贾母将其折算成银票打发宝钗给黛玉送去。黛玉接过来看了,递给雪雁让她收起来。宝钗笑道:“林妹妹真是深藏不露,想我们几个姐妹都算得出身大家,没想到最后最有身家的竟是妹妹。”黛玉淡淡道:“不过是父母慈心,余荫子女罢了,我本受之有愧。”宝钗见她不咸不淡,似有高傲之情,心下隐隐恼怒,再出口已是句句刀锋,“为了还妹妹这四百万两银子,老太太把多年的体己都拿出来了,府上两房俱是变卖头面首饰方凑齐全了。这年关将近,阖府连一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妹妹就这样冷心冷血,没有一点愧疚吗?”黛玉不为所动,漫不经心的开口,“当日银子送至府上时,就已言明是我出嫁的嫁银。这些年来,府上一时支应不开,暂时挪用了我也不计较。今日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的东西,何须愧疚。”

宝钗提高了声音,冷声质问,“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外祖母过不去年关吗?”黛玉猛的抬起头,直视宝钗,出口却是字字珠玑,“宝二奶奶,你是商家出身,请问四百万两银子放在银楼里这些年可得多少利钱,如今我可曾向府上要过一分一毫?再者我只是这府上的外孙女儿,这些年虽住在这里,但吃穿用度俱是交了银钱的,先父每年也孝敬老太太不少东西,林府没占过这里一丝便宜。倒是宝二奶奶可是府上的孙媳妇儿,又是出身金陵首富,不知年下又孝敬公婆多少银钱?”宝钗微微一滞,原以为黛玉自诩清高,不屑在银钱之事上心,却不想黛玉牙尖嘴利,一席话将她堵了回来。

黛玉又道:“当时嫁银的收据可是王府、官府都有份的,就算我不计较,难道北王府也不过问的?到时闹到了官府,这府上还占了便宜不成?大家体面性命还要不要了,难道二奶奶觉得这样就是好的。”宝钗脸涨的通红,唇抖了又抖,最后方挤出一句,“是我愚了,没体会妹妹的一番苦心。”黛玉缓了缓,暗叹终究还是和宝钗越走越远,再回不到原来吟诗作画的日子了,惋惜道:“二奶奶心思精明处不下凤嫂子,读书明理更是强了凤姐姐百倍,却为何说话行事越来越没了分寸,素日里的端庄大方也走了样儿。”宝钗一惊,方觉自己逾越了本分,再看黛玉,面凝鹅脂,唇点红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更显得自己神骄气燥,黯然无光。宝钗顿觉脸上发烫,再无脸站下去,忙匆匆行礼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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