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转折之伤(下)
作者:周元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076

第一百五十一章:转折之伤

见到我进来,房间里的侍女们知道欠好,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我顾不上呵她们,径直上前扶住了夏。夏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虽然已经陷入昏迷,依然可以看出伤戚之色。我拦腰抱起她,放到附近一个房间的榻榻米上,立时有侍女知机的拿来绣枕,青缯扇,殷勤的服侍夏。我掐了掐夏的人中,她哼了一声,悠悠的醒转过来,有些茫然的看着我,又有侍女拿来风磨铜螭耳錾花贡香炉,点燃了一块木樨香,房间里立时弥漫起一股宁静的香味。

或许是香味的作用,夏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也认出了我的模样。

“我要孩子。我要见景六郎。”她定定的看着我。

“夏,我知道难以接受,”我叹了口气,“可是事情已经产生了,只好就努力面对……还有周景,还有我,不要太过伤心。”

“我要孩子。”夏又道。

“我知道,是担忧家名没有后继是?”我略一思索,很快作出了决定,“比及周景有了孩子,就挑一个继承家名怎么样?或者,我们还有明津,招一个婿养子也可以……只要能够看得上,任何家的孩子都行,我相信没有哪个家族会拒绝的。”

“我要见景六郎!”夏忽然有点不耐烦了,一把扯住我的衣袖,“殿下快去把他找来!”

“确定?”我皱着眉头,担忧的看着她。她想要见景重的遗体……可是,只听到凶讯,她就这样昏了过去;要是见了他身首分手的模样,那又该如何?

“快去!”夏催促道。

“好好,我这就去。”我只好敷衍她。

没想到听了这句言不由衷的话,夏居然点了颔首,满意的笑了起来:“就知道殿下会承诺妾身的……妾身才让人给他做了几件夏装,他还没有穿上呢!真是,天气这么热,他还处处乱跑,殿下也要他才行!”

我微微皱起眉头,感到很是疑惑。她这没头没脑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景重怎么乱跑了?该不会是伤心过度,起胡话来了?

我捧着她的脸,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发现她居然毫无先前的哀戚神情。

“夏,”我试探着问道,“知道景重的事情吗?”

“景重的事情……”夏微微皱起了眉头,“景重是谁?”

“景重就是景六郎!”我有点担忧的看着她。

“景六郎……景重……”夏的眉头舒展开了,“是这样!殿下决定为景六郎元服了么?景重……恩,这个名字却是不错,是我们上川家的取名格式呢!”

她的话音刚落,整个屋子的侍女都瞪年夜了眼睛。而我也明白了,夏显然是失去了一些记忆,包含景重元服的事情,景重出征的事情,她统统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本能的怀着对景重的牵挂,想尽快见到他的人。

“殿下……夫人她?”御年寄阿若游移着问我道。

“我怎么了?”夏奇怪的看着阿若,又看了看房间,“对了,我怎么会在这个房间?”

“因为夫人刚才……”另一个侍女想和夏解释,却被我伸手止住,然后温言对夏:“刚才在正厅累了,不心睡了过去,所以她们只好把扶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夏释然的点了颔首,又提起了景重的事,“那么,殿下快叫人去把景六郎叫回来!他肯定又带着两三个侍从,在东边的莲池町里晃荡!”

“好好,我这就去。也累了,就继续休息一会!”我哄着她道。

“恩。”夏顺从的点了颔首。

“那就这样,”我放下了夏的后背,抬头在房间里扫视着,目光转为严厉,“们都听好了,要好好服侍夫人,千万不要随便惹她伤心……听到了吗!”

“婢子知道了!”阿若明白了我的意思,很快垂头应道。

“那么就奉求了。”我点了颔首,年夜踏步的走出了房间。

或许,由着她忘记这件事情也好,我们也暂时不提,免得她太过伤心。而我马上面临关键的决战,实在没有过剩的精力来照顾她的情绪……若是她坚持要见记忆中的景六郎,年夜不了先编个谎言蒙混过去,骗她景六郎去了周景或者信景那边。

回到正厅内,植木藤资、藤堂高虎等人依然跪伏着。听到我重重的脚步声,植木藤资抬起了头:“那么太常公,关于本家投诚的放置……”

“余现在要的,不是们投诚的事,而是如何为余的爱子报仇!”我打断了他的话,杀气腾腾的叮咛藤堂高虎,“刚才久米义丰的叙述,应该听清楚了?”

“是。”藤堂高虎垂头应道。

“他攻击景重的一揆贼人有两股,每股是数千人……那么就按九千人算!每股九千,一共是一万八千人。现在就回備中北部,率土佐众将这一万八千人完全剿灭!”

“禀年夜殿,”久米义丰连忙解释,“据本家少主的法,应该没有这么多……并且,整个阿贺郡都没有这么多人!”

“那就是从别郡流窜过来的人,”我向他挥了挥手,继续向藤堂高虎叮咛道,“总之,要把贼人全部剿灭才可以。阿贺郡不敷,就把临近的折多郡也算上!若是少了一个,自己拿脑袋凑上好了!”

“臣下领命!一定将功赎罪,不负年夜殿所托!”藤堂高虎垂头应道,脸上的脸色既有震惊,也有一些免于切腹谢罪的庆幸。

植木藤资同样是满头年夜汗,却是被我这番赏罚所急出来的。可是,他不敢贸然打断我的话,直到藤堂高虎领命后,才找到机会出言向我求情。

“请太常公息怒!”他以额触地,叩头有声,“关于这次一揆,本家也知道一些……太常公要为爱子报仇,本家自当效命,一定将所有年夜盗全部绳之以法!”

“别忙,自然是有事情让们做的,”我冷冷的看着他,“我就知道,这次一揆有们从中指使……听景重身边的五十三骑全部阵亡,那么们也同样交出五十三颗涉事武士的首级好了!并且毛利家必须立刻停止抵当!如果们不克不及接受,想窝藏这些罪人的话,余将亲自前往山阳主持战事,完全覆灭尔等毛利诸族!”

“太常公如此行事,不是太蛮横了吗?”一个声音忿忿的质问道,话的是植木藤资身后的一名年轻随从,“听太常公已经和筑前守殿下交恶,若是本家和筑前守殿下联手,全力拖住太常公的军势,那么太常公是否还能如此逞威?”

“这是何人?”我望着植木藤资问道。

“外臣乃是吉川家家臣益田元祥,现任伯耆羽衣石城城主,家岳即是吉川治部少辅殿下,”益田元祥抬起了头,“至于家父,正驻守石见国七尾城,也曾经盖住过吉良羽林殿下的三万北九州年夜军!”

原来是吉川元春的女婿益田元祥,难怪有越过植木藤资话的底气。他在備中国,年夜概是作为吉川家派驻的联络人!历史上的備中高松城之战,他也曾经随吉川元春出阵,并且于战后继承了益田家家督之位,和福原、穴户等毛利亲族并为毛利宗家的一门永代家老……他的父亲,简直是石见国国人领主、七尾城城主益田藤兼,但要盖住了信景,那就是为自家脸上贴金了,因为信景根本没有进攻七尾城,而是听从竹中重治的建议,直接从石见国西部攻入了南面的毛利家本处安芸国。

“原来如此,”我点了颔首,“我差点忘了,吉川治部曾在筑前守配下作战,接受羽良家的赐封,关系实在很不一般呢!”

“太常公明鉴。”益田元祥点了颔首。

“既然是吉川治部的女婿,并且如此英武,想必深受吉川治部信赖,能够代表吉川家的立场啰?”我继续道。

“不敢当太常公赞誉,”益田元祥忍不住露出一丝得色,“威武不克不及屈,乃是我等武士应有的气概。”

“这么一,余也不克不及退缩了!否则岂非有失武士的气概?”我微微一笑,“那么,余就接受代表吉川家作出的宣战!”

“这……”益田元祥惊住了,“外臣何时……何时向太常公宣战了的?”

“不是,要和羽良家联手,全力拖住余的军势吗?”我挥了挥手,将他这番话定了下来,“那么,余就拭目以待,见识见识吉川家诸位武士的勇武……只不过,我很怀疑,如果本家侵入吉川家的出云国本处,筑前守是否愿意跨越数国,远离自家领地,来和本家的优势军力作战?另外,余还可以告诉,去年织田家内纷之前,畿内和东海的年夜部分余粮,都被余之三郎景政购入,储蓄在天神山、今治以及泉州城中。如今正值青黄不接之时,我倒要看看,筑前守如何张罗足够的军粮,以支持年夜军远征出云国?”

完这句话,我丢下面如土色的益田和欲言又止的植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正厅。

……,……

夏的这一觉睡得很好,一直到晚间才自然醒转过来。我原本已经想好了景重不在的借口,准备应付她白日交代的事。然而,她却根本没有问起景重的去向,也没有急着要见景重。她只是依照往日睡前的习惯,令侍女前去景六郎的房间,看看他是否已经安寝,恍如事情本该是那样似的。然后,她就拉上房门,笑着缠到了我的身上。

天明的时候,看她依然安睡着,我没有叫醒她,自己穿好衣服,又亲自收拾好了房间。可是,比及上午时分,她和我一起用早饭时,居然一本正经的看着我,问我昨晚在哪里安寝。

“不是和在一起吗?”我有些愕然的望着她道。

“是么?可是房间里没有任何痕迹,并且妾身也根本没有印象!”夏怀疑的看着我,“殿下是不是要了哪个侍女?所以才这样搪塞?……安心,妾身就算生气,也不会怎么样的,只是想知道殿下的事情罢了!”

“夏,真的不记得了?”我放下银箸,再次试探着问道,“对了,怎么没有看见景重……景六郎呢?”

“他呀,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提到景重,夏立刻抛却追根究底,宠溺的笑了起来,“一早跑去莲池町,在那边用早饭,甚至一整天都看不到人,不是常有的事情吗?……这吉良城馆,究竟结果是太冷清了些,而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是喜欢热闹的嘛!”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颔首,继续用自己的早饭。

从这两天的事情来看,夏的情况很有些特殊。她的记忆,似乎是停滞在了景重元服之前,而当前产生的事,她同样是一觉过后通通忘得一干二净。在她的潜意识中,除忘失落这些不愉快以外,似乎还排斥接受任何的新信息,固然也包含景重的消息在内。

这似乎是某种选择性失忆症和短暂性失忆症的综合症状。而据我所知,这样的症状,在许多老年人身上也很明显,只是难以获得这样完全的水平。

除这种症状以外,她的其它思路却是正常,甚至连当日昏迷后,那种迫切想见景重的意识都没再呈现过。看着她依然叫着“景六郎”,为他准备衣服和第二天的花费,不时嗔怪着他处处乱跑,我除觉得诡异以外,也觉得很有些不出的悲寂。

“这样也好,不消面对现实,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看着她恬静的睡容,我叹着气道,“历来到这个时代,一直到不久以前,我都以为能够年夜致掌控所有的情势,并且将其利用起来。甚至连雨津自尽,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只是难以改变罢了,然后还顺势和信雄划清了界限……可是,这次景重身陨,却真的是我没能想到的,虽然能够因此换来穗井田家的投诚,甚至整个毛利家也会降伏,我却宁愿这件事情永远不要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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