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年底前，这场跨度持续了半年之久的户口问题终于尘埃落定。有了户口之后，燕子在学校的学杂费都得以减免，享受到了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的义务教务待遇。随后，施大妹再度出面，帮小娟办理了低保补贴，又申领了大病补助，小娟的经济负担进一步减轻。

转眼又是一年新春佳节。

以往总是借口身体抱恙而姗姗来迟的小娟，在这一次的家宴当日倒是来得格外得早。她和阿杰一人骑着一辆助动车，就这么“突突”地开来了。小娟的车前脚踏板上蹲着燕子，车后座上绑着两个礼盒。阿杰的车上，无论是前方的脚踏板处，还是后方的座椅上，都放着大大小小好几个礼盒。

杨慧听见屋外有响动，赶紧出门相迎。看到小娟夫妇在那儿大包小包的从助动车上卸着礼盒，杨慧立即上前搭了一把手。她知道这些礼盒中有一半是自家的，也就没有客气，拿着礼盒直奔自家而去。不料，还没走两步路，身后便响起了小娟的叫唤声。

“大舅妈，那两盒不是给你们的，你们家的在我这儿。”

这一嗓子喊得杨慧很是尴尬。她停下脚步，看了看手里提溜着的两个礼盒，分别是一盒丹麦曲奇，一份旺旺大礼包，正纳闷这怎么不是给自己的时候，小娟赶上来，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两份礼盒。而一边的阿杰则已经搬着一箱苹果和一盒酸奶从杨慧身边走过，直直地朝她家走去，并将东西放在了门边的空地上。再然后，阿杰又回身走到助动车边，将上面的另一箱苹果和酸奶搬了下来，朝施小国家的方向走去。至于小娟，在拿走那两个礼盒之后，也是朝着施小国家的方向走去。

杨慧就这么愣愣地站在屋外，看着小娟夫妇二人忙碌地搬运着。待他们车上的礼盒都被搬空，礼盒都已分分完毕，杨慧才意识到，敢情六个礼盒里，他们家只有两个，而另外四个全是给施小国家的。杨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愿再招呼小娟夫妇，一甩手自顾自地进屋去了。

此刻，施大国的屋内也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众人包馄饨的包馄饨，包汤团的包汤团，摆供桌的摆供桌，准备烧纸钱的准备纸钱，而施大国则依旧坚守厨房重地，为着这新年的头一祭忙碌着。

懒睡才起的蕾蕾，从楼上下来，正巧遇到在楼梯口忙着码放各式礼盒的杨慧。

杨慧虎着一张脸，没好气地挪动着那些沉重的礼盒，将它们从碍事的地方码放到不妨碍通行的角落里。看她重手重脚的样子，丝毫不在乎礼盒内的物品是否会收到损害，仿佛是要将小娟带给她的闲气一股脑地撒到这些物品上。

蕾蕾从杨慧不太好看的脸色中看出了端倪，便问道：“老妈，你这是怎么了？”

杨慧尚未来得及答话，就见小娟牵着燕子来到了杨慧母女跟前。

“燕子，快叫声阿姨。”小娟推搡着燕子。

燕子扭捏着身子，试图逃离小娟的掌控。经不住小娟一再地催促，燕子不情不愿地喊了声“阿姨”。期间，不知是出于羞怯还是不情愿，总之她连头都没舍得抬一下，仿佛是在对着地面上的虫蚁说话一般。更别提音量了，声若蚊蝇，恐怕除了她自己和身边的小娟外，无人能听见。叫完之后，她像是完成任务般，立即挣脱了小娟的手掌，跑出去找她的同龄人欢快地玩耍去了。

小娟见燕子叫完了人，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随即步入了厨房和施大国打招呼去了。

蕾蕾知道小娟这么做的用意，她虽看出了母女二人的勉强，倒也并未放在心上。扭头又去关心杨慧去了。

“你是不是又和大姑姑拌嘴了？”蕾蕾问道。

“没有，我现在躲她还来不及呐！又怎么会没事上她那儿找什么不自在去？”杨慧瞅了一看小娟刚才站立过的位置，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被那小娟气的……”

“小娟又做什么了？”

蕾蕾百思不得其解。这小娟刚到才多久呀！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做出什么让杨慧那么愤闷的事来呢？

杨慧朝着厨房的门口打量了一番，见小娟和施大国打完招呼从那里离开后，才幽幽地开口将之前发生的一幕叙述了一遍。为了防止隔墙有耳，她还拽着蕾蕾向着角落里又靠了靠。

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蕾蕾有些发怔。

“那边不过是又为施家生了个孙子，便越发得意了，人人都将他们当个宝捧着，连小娟这种笨头笨脑的人都知道上赶着去巴结了。”见蕾蕾一直未开口说话，杨慧便自顾自地说下去，话里话外充满了鄙夷和不齿的语调。

“越是生活不易的人越会见风使舵，因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必须学会奉承拍马。这恐怕就是人的生存本能吧！”蕾蕾淡淡地说道，“只是我不太明白的是，难道物质匮乏就会让人丧失骨气吗？可他们现在也不算穷啦！”

这个问题杨慧回答不上，她只是就是论事地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从一时迷惘中清醒过来的蕾蕾，少不得还是要劝上一劝：“不管怎么说，你是长辈，她是晚辈，你就别和她计较了。回头要是让大姑姑她们知道，肯定又要在背后编排你的不是，说你气量狭小，和晚辈斤斤计较，没有长辈风度。”

“我还怕她们说吗？”杨慧不服气地叫嚣道。

蕾蕾听完后没再劝。这么多年来，她没少劝杨慧，不是劝杨慧避让，就是劝杨慧息事宁人。可结果呢？她们的步步退让换来的却是施家人的步步紧逼。如果不想再被他们得寸进尺，就必须坚守底线。而要坚守住底线，冲突就不可避免。这一仗真的要打起来了吗？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会不会打响，此刻的蕾蕾暂时无法判断，倒是施大妹，仿佛嗅觉灵敏地闻到了战火的气息般，一改这几年来冷漠傲慢的态度，突然对蕾蕾热络起来。趁着就餐间隙，她满脸堆笑地坐到蕾蕾身旁，主动和蕾蕾聊起天来。

“这次燕子的户口能这么顺利的报下来真是不容易啊！”施大妹如是这般说着她的开场白。

蕾蕾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接她的话。

施大妹则继续说下去：“你不知道为了帮小娟报这个户口，我真是差点跑断腿啊！”

这回蕾蕾终于接口道：“哦？怎么说？”

“这次户口申报不是需要一份证明材料吗？就是要找到当年的当事人，证明是燕子的亲生父母无力抚养她才将燕子托付给小娟家的。为了找到这个证人，我真是拼了老命了。”

“这事不是应该小娟他们去跑的吗？”蕾蕾质疑道。

之前她听小娟说是施大妹帮她搞定的证明材料时，就很疑惑施大妹是如何做到的。这次正好施大妹主动提到，她便顺势而为，索性将这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也好解开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