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事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按理说我不该出力的。可你也知道，你二姑姑是个笨手笨脚的人，这种事情她干不来，而小娟婆婆这个人又是个赖料货，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这次要不是我死拽活拖，她根本不愿意出面。你想想看，当年是她的小姊妹在中间牵的线搭的桥，她要是不帮着找人，让我们上哪儿去找呢？”施大妹絮絮叨叨地抱怨个没完。
蕾蕾听得有些不耐烦，插嘴问道：“这证明到底是怎么开出来的？”
“能怎么办呀？当然还是得先找人，能找到当年那个帮着介绍的人是最好不过了。因为这事已经有些年头了，再加上燕子抱过来之后，小娟的婆婆和对方为了些小事闹翻了，两人后来都没再来往，现在那人是不是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我们也无从打听，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我们在当年的老地方找到了那人。那人听说后，也是不计前嫌愿意帮我们写一份证明材料，我们这才松了口气。为了找这个人，我是一大早就出门了，整整跑了一天。这对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是不是要跑断腿呀？”
蕾蕾没有接茬，只是不动声色地说了句：“事情还是挺顺利的。”
不料，施大妹立即反驳道：“哪里？你是不知道，这人是找到了，证明材料也有了，可是到了派出所那里又遇到了点麻烦。那个分管户口的副所长死活都不愿在材料上盖章，非说我们的材料是假的，还威胁我们，说我们这是伪造证明材料，是要吃官司的。”
果然那个派出所有猫腻！施大妹的这番说辞印证蕾蕾先前的怀疑。
“那位副所长为什么要刁难你们？”
“这其中是有缘故的。那位副所长有个亲戚，和小娟家的情况一样，也是从别人那里抱养了了一个孩子，当初没有办理领养手续，上不了户口，现在孩子读书遇到了问题。他看到我们搞定了上头的人，就想浑水摸鱼，偷偷地将他亲戚的材料顶替了小娟的材料报上去。谁知道上面好像是认准了小娟的材料，一看不是她的就给退回来了。那位副所长气不过，本着他要是报不成别人也休想报成的态度，挟私报复，卡着证明材料不肯盖公章。”
“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一听蕾蕾问出的问题，施大妹的脸上立马多云转晴，露出了沾沾自喜的表情。
“这还得多亏了我。一开始我也束手无策，没有一点方向。后来我一个要好的小姊妹听说我在打听谁在派出所有熟人这事，便主动和我联系，说是她儿子也是民警，不过不在我们这儿的派出所里任职。但是他的儿子和这位副所长倒是相识，可以帮着我们去疏通疏通。我最后就是通过小姊妹的这个儿子才搞定了这份证明材料……”
听到这里，蕾蕾心中已经雪亮一片，之前萦绕在心头的那些疑惑都有了答案。小娟家或者说是施二妹家和当地派出所之间肯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施大妹的话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但同时，蕾蕾也意识到施大妹显然没有说实话，她肯定知道实情但在帮着隐瞒。因为她的这番话在蕾蕾听来是经不起推敲，全然不可信的。施大妹口中那位副所长李代桃僵、欺上瞒下的行为实则是行不通的。若是他上交的那份材料不符合政策条件，只要递交上去立马就会被打回原形，完全不存在浑水摸鱼的可能性。那位副所长不可能不知道他冒名顶替之举根本毫无意义。更何况现在上面的政策口子已经打开，底下派出所的这些办事人员不会不知道。而之前她同事的那位朋友还特地打电话到当地派出所去询问过小娟那份材料的申报进展情况，可想而知底下人想要动手脚是万万不能的。不过，蕾蕾又联想到之前他那同事也提到过他的朋友那儿曾经的确收到过一份那个派出所递上去的另一份户口申报材料，同样因为不符合条件就被退回去了。难道施大妹就是因此才认定那位副所长在冒名顶替吗？这明显就是在捕风捉影啊！这么看来，施大妹在这里搬出这番说辞来，除了炫耀自己的能力外，很可能是在故技重施，使用她一贯的“泼脏水”的伎俩。但凡双方间出了问题——施二妹家肯定和派出所间有矛盾——那有问题的一方必然是对方，而己方永远是清白无辜的受害者。只是她的这番话落在那些不明就里的外人耳里，这派出所的形象便十分难堪了，正所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蕾蕾若不是对整件事知晓甚多，蕾蕾若不是对施大妹的为人有所了解，恐怕也会对她的这番言论深信不疑的吧！可见以讹传讹的事多半不可信，可，又有多少人能分辨得出这些“讹”来呢？
就在蕾蕾思绪纷飞的当口，施大妹犹自意犹未尽地说个没完。蕾蕾对她这种口若悬河地自我炫耀完全没有兴趣，强忍着心中的反感，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地敷衍着听她说完了最后几句话。
“你说说看，这要不是有我在，他们要怎么办？没有我的话，他们光凭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办下这个户口呀？”
这最后两句话，施大妹不说还好，一说出口，蕾蕾的脸刷地一下拉了下来。
之前小娟求上门时，她曾让小娟先去找阿新帮忙，但当时小娟告知她，她被施大妹拒绝了，说是他们找不到任何关系，没有办法帮助她解决燕子的户口问题。怎么如今这户口办下来之后，施大妹摇身一变，竟将自己说成了是这件事的大功臣了呢？而且还是在自己面前赤裸裸地炫耀她的“功绩”。可想而知，在其他人面前她又该是怎样一副洋洋自得的嘴脸。说白了，她之所以肯出面，无非是因为知道办成这件事的最大阻碍已经不存在了。若是自己没有打通上层的关卡，她施大妹还能这么积极地帮着跑腿吗？不过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却将自己的行为描述成大功一件，这么明目张胆地抢功还真是厚颜无耻呀！
蕾蕾随即冷冷地开口道：“是啊！还真是多亏了大姑姑，要不然小娟的户口就报不下来了。”
许是察觉出了蕾蕾言语间的不善，施大妹立即讪讪地笑了笑，改口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多亏了你，你这次真是帮了小娟一个大忙。要论功的话，你是头一个。”
见蕾蕾没有搭腔，施大妹话锋一转，又说上了：“蕾蕾，你是不知道，其实大姑姑在这件事上也没少受气。小娟的婆婆这人真不是东西，先前找人证时，她不肯出力，是被我硬拽去的。现在户口办下来了，她一分力没出，一分钱没出，却在外头到处说燕子的户口是她花十万元买来的。你说这事可气不可气？”
施大妹一边说一边露出一副惨兮兮的表情。
“别说是十万元了，从头至尾她一分钱都没出过，所有申报材料所需的花费都是你二姑姑掏的腰包，她居然还好意思在外头到处乱说话。而且，被她这么到处一嚷嚷，别人信以为真，真当她有什么门路。一些个和小娟情况类似的人纷纷找上门去，她一看自己要穿帮了，就把皮球往我这里踢。然后，那些人就找到我这里来了，让我帮忙也给他们托托关系把户口给解决了。你说这事我能答应吗？这不是给你找麻烦吗？”说到这里时，施大妹脸上又换上了一副很豪爽仗义的表情，“我当场就把那些人给回绝了。我告诉他们我根本不知道小娟报户口的事，也从来没有帮她托过关系，找过人，让他们以后别再来找我了。你不知道那帮人就跟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最后我见一个骂一个，这才把他们都骂走了。”
“你怎么知道那些来找你的人是听说了小娟婆婆花十万元给燕子买了个户口……”
蕾蕾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了，其实她还有下半句，“而不是你像这样到处炫耀自己的本事时说漏嘴让别人知道的”。只是这下半句说出口后难免又要迎来一场口舌之争，蕾蕾即便心中愤懑难平，到底还是硬生生将那句话给咽回去了。
“当然是听别人说的，那些找上门来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施大妹义愤填膺地回答道。
蕾蕾抿了抿嘴唇，不再做声。其实，她对于施大妹这番邀功自夸中的绝大多数内容的真实性都是存疑的，但她对于施大妹和小娟婆婆之间的孰是孰非实在不感兴趣，索性沉默起来。在蕾蕾看来，这无非就是狗咬狗一嘴毛的事。两人都不是省油灯，谁都不可能是清白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