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施大国前前后后吃了半个多小时。这在以往是不可能发生的。施大国胃口好的时候，一顿饭也就十来分钟便被他风卷残云般的消灭了。半小时，都够他吃上两顿饭了。可如今，蕾蕾瞧着，半小时内能吃下这些东西，施大国已是尽了全力在吃，往后恐怕就餐的时间会越来越长。

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蕾蕾，还是宽慰他自己，就在蕾蕾收拾碗筷的时候，施大国突然对她说道：“今天的胃口倒是好了不少，吃完这些倒也不觉得胀。”施大国说话间，还对着蕾蕾露出一个凄楚无比的笑容来，“而且，现在我这嘴里也能觉出些味来了，不像前几天那样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听到施大国如是这般说道，蕾蕾心中泛起一阵心酸。为了不让施大国看到自己难过的神情，蕾蕾赶紧假装寻找洗碗布，避开了施大国的视线。

待蕾蕾洗完碗筷回到病房时，却见施大国正在用衣袖抹脸。蕾蕾仔细看去，发现施大国满头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子。

“怎么出这么多汗？”蕾蕾一边出声询问，一边从床底下取出了一只塑料盆。

“我就觉得热。”施大国如实回答道。

蕾蕾赶紧从热水瓶里倒了些热水，又去水池边掺了些凉水，待水温适宜后，她替施大国擦拭一下那一头密密匝匝的汗水。

由于病房里开了空调，以正常人的体感来衡量，这样的温度还是挺舒适的。而且，施大国穿的也并不多，十二月初的气温尚未到达冰点，施大国一件棉毛衫，一件衬衣，外加一件鸡心领的羊毛套衫，在病房中应该不至于热出这么一身汗来。而如今，他这大汗淋漓的模样只能有一种解释，他出的这些其实都是虚汗，是他体弱的证明，是他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流逝，慢慢枯竭的象征。

蕾蕾不禁再度悲从中来。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施大国，蕾蕾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病房里的空调温度开得有点高，我都觉得热得不行了。要不我帮你把衣服换了吧？你的病号服呢？”

蕾蕾说着开始环顾四周，寻找起了施大国的病号服。期间，她趁扭头之际，悄悄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泪珠。

“阿姨好像还没给我拿过来。”施大国恍然想起了自己尚未拿到病号服的事。

“那我去问护士要吧！”蕾蕾说着便往病房外走去，“你自己先把羊毛衫什么的脱了，回头我帮你把身体上的汗也擦一擦，再换病号服。”

蕾蕾从护士那儿要来了病号服，又七手八脚地帮施大国擦拭了一番后，将他那被汗水打湿的内衣打包。

“脏衣服我带回去洗，反正你在这儿暂时也不需要穿自己的衣服。”蕾蕾一边收拾着，一边说道，“一会儿我就回去了，明天早上七点前我会过来给你送早饭的。我在床头柜里的饭盒内放了个馒头，另外抽屉里还有两包饼干，你要是肚子饿了，就先将就着吃两口。我争取尽量早点过来给你送早饭。”

“没事的，我问题不大。倒是你，早点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明天不用太急着赶来，睡醒了再过来也可以。”施大国十分体贴地说道。

“嗯。”蕾蕾答应着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冰冷的雨水在风的作用力下，穿透雨伞，飘洒到了蕾蕾的脸上，蕾蕾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凉。冬天终于要来了吗？

施小妹在和杨慧通完电话后就一直坐立不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入睡前，施小妹止不住地在那儿唉声叹气。好不容易睡下了，却辗转难眠。过往的烟云如幻灯片般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地闪现着，她哀叹于施大国一生的不易，怜悯其一辈子的操劳，不知不觉间眼泪扑簌而下。

时钟指向了晚上十点，小云刚辅导完小豪的功课，准备回屋睡觉。她在路过施小妹卧室门口时，发现房门虚掩，一缕昏暗的光束从门缝内透出。小云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却见施小妹正靠做在床边，独自默默垂泪。

“妈，你这是怎么了？”小云惊呼一声，快步走上前去。

施小妹来不及拭去脸上的泪痕，泪眼婆娑地仰望着眼前的小云。她知道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便将她和杨慧通话的内容对小云据实相告。

小云听完后，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会这么快？大舅舅国庆节时来我们家吃饭那会儿看着还挺好的，怎么病情突然就恶化了呢？而且发作得还这么快？”小云难以置信地说道。

施小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一个劲儿地淌眼抹泪。

“妈，别想那么多了。你自己的身体也要紧，还是早点休息吧！”小云不忍见施小妹这般悲悲切切的模样，只得出声劝慰道。

“我很担心你大舅舅，我想去看看他。”施小妹低声呜咽道。

“现在吗？”小云诧异道。

“你大舅舅这一生都在为这个家操劳……”施小妹答非所问，“他劳碌了一辈子却没享过一天的福，最后还落了这么一个毛病，老天真是不公啊！好人为什么不能长命呢？”

“你要是真想去看大舅舅的话，那就去吧！”小云体贴地说道，“这么晚了，去市区的车都停了，我让大卫开车送去你吧！”

“既然开车去的话，要不我再打电话给你大姑姑他们，问问看他们愿不愿意一起去？”听到小云说要送她去探望施大国，施小妹顿时来了精神。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穿衣下床。

“行，你先去打电话联系，我去叫大卫做准备。”小云说完便雷厉风行地去落实外出事宜。

蕾蕾从医院回到家时，已快八点。从医院到家不过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蕾蕾感觉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一路上，医生和她说过的话不停地在她脑中回荡，搅得她心绪难平。到家后，杨慧将剩余下来的一些白粥盛了一小碗给蕾蕾。蕾蕾没什么胃口，就着酱菜胡乱扒拉了两口便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