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煦的清晨一如既往。位于黑牙街某偏僻小屋，透过被打理得清澈透明的玻璃窗，干净整洁的卧室里，青年们分别躺在两张并齐，相隔数米的单人床上，安详熟睡。

天气尚未炎热起来，一切都还在沉寂之中，直到头顶窗台上的闹钟声响起。

石霖云猛然睁开双眼，赶在机械鼓锤第二次敲打闹铃前将其按停，翻身叠好被子。整理完床铺，拿起头晚有序摆放的衣物依次穿上，目光同时谨慎地瞟过言炎——仍在姿势扭曲地酣睡。

轻声走出卧室，穿过客厅，步入厨房，这里空间虽小，厨具却应有尽有。面包机，烤箱，榨汁机……

今天吃简单点吧。

他打开冰箱——比客厅那个要小得多的另一个，从里面拿出鸡蛋、牛奶、生菜叶和金枪鱼罐头，又在头顶杂物柜中取出土司面包和麦片，转身面向灶台。

金枪鱼三明治，配牛奶麦片。

石霖云一边琢磨，一边撬开罐头盖。

此时挂在墙角的电子时钟，正显示6：30的字样。

“这么早啊。”

童仪翎睡眼惺忪，梳着杂乱的头发出现在厨房门口，嘴里还在打哈欠。

“早上好……仪翎。你也起得很早哦。”

石霖云不失风度地回答。

“‘少吃多餐’嘛，我随时都在睡。”

果然连习性也在向猫靠近吗？

石霖云将牛奶倒入奶锅，又另起灶火准备煎蛋。

“你俩睡着会不会很挤……”

想到卧室本来就小，如今还被分成两半，连童仪翎一人住着都感觉有点狭窄，更别提言炎和石霖云两个大男人。对此她从昨晚起就一直放不下心。

“其实我可以睡客厅。”

“客厅有个思想不正经的吉祥物，我怕它耍流氓。”言炎出现在童仪翎身旁，发型同样乱成一片。

“说实话睡得还挺好，估计再来个人都没问题。”

“我听见你说我不正经。”立日弹到言炎脸上，被一把扯了下来。

此刻厨房里已经挤满了事务所的成员。

“都在啊……”

石霖云夹起土司，铺上一层金枪鱼肉沫，余光看了眼噼啪作响的平底锅。

单面煎蛋被模具定型，浑圆均匀地躺在中央，蛋白边缘泛着焦糖色，与蛋黄泾渭分明。

“去客厅等吧，马上就好。”

注意到三对集中于面包的目光，他突然明白了是什么在吸引着众人。

“走走走，外面等！”言炎首先转过身，煽动手掌示意大家散开。

“话说翎妹妹，你身为这里唯一的雌性，怎么不负责做饭？”立日跟在童仪翎脚边蹦跶。

“雌性是什么鬼……”

“我，我也能做啊！只是没那么专业！”童仪翎耳根微红辩解道。

其实她来事务所的初衷就是为了做家务。对于一个全是男人的生活环境，条件肯定好不到哪去，加上对自己厨艺比较自信，便兴致勃勃地在这儿住了几天。

结果——

比女人布置得还精致的卧室，厨师般细腻的技术，以及早在自己之前就承包了所有杂务。

童仪翎曾多次提出让她负责这些事，亦或是帮忙，都被石霖云谢绝了。做菜方面也确实比不上对方。

莫非这是他的爱好？

所以我只适合当打手吗——

童仪翎咬下一口三明治。

干硬面包边被细心切掉，只留下松软的那部分；金枪鱼肉沫厚度刚好，不腻而又令人满足。生菜叶经过恰到好处地烘烤去除苦涩，保持了爽脆口感；糖心煎蛋在嘴里轻轻化开，却没有任何腥味。

好吃……

果然还是安心当个打手吧。

三人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包括化作人形的立日），很快吃光三明治，喝下一碗甜度适中的牛奶。

“舒服。”言炎舔着牙缝说。

咚咚——

刚用完早餐没多久，玄关又传来敲门声。童仪翎看了眼手机屏幕，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起身朝大门走去，嘴里还一边嘀咕。

“总算好了。”

她为房间外的来客打开门，从夹缝中接过一盒箱子，和对方道谢后便将门重新关上。

“网购快递？”言炎瘫在沙发上问。

“怎么可能。是和工作有关的东西。”童仪翎边走边拆包裹。

经过昨晚短暂交流，她已经明白了言炎的心意。既然对方选择敞开胸怀，那自己也没必要再因收留之恩掩饰自我。

以真性情相对，这才是他希望的吧。

“哦？”

童仪翎随性的态度让言炎松了口气。他确实不想对方因为“上下级”关系变得畏手畏脚。

——毕竟还是互相贫嘴更有意思。

“那是啥？”他翻身凑上前去，好奇地问。

箱子的尺寸不小，能让言炎联想到某些类似武器的东西。

“打完李凌飞第三天就拿去修了，可惜人界干这个的太少，还不专业，修到现在才送回来。”童仪翎手握一根棍棒，艺术品般的华丽外形看上去如名刀刀柄。

“钱物金条……”言炎用拗口的普通话说。

“嗯。”同样中文不好的童仪翎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边翻转着检查“潜雾荆条”的状况。

“之前坏掉了？”

“被大火烧了个遍，然后卷入机械柱的爆炸……哦对，修理师傅还说上面有弹痕。”

好像都是我干的。

言炎尽量回避童仪翎投来的目光。

“要是当初有这个，也不会被揍得这么惨了。”回忆与叶以南的战斗，童仪翎至今都觉得很奇妙。

她只朦胧记得在失去意识后仍感到背脊发凉，胸口不断传来压迫。当重新苏醒时，已经被灵械组救下了。

再然后就是听说叶以南被逮捕的消息。

怎么回事？是言炎干的吗？可他受了重伤，应该没法再行动才对。

况且那股气息，甚至可以称它不是人能散发出来的。

就好像——

来自恶魔——

“怎么了？”

言炎诧异的表情突然出现在眼前。

“啊！？”童仪翎从恍惚中回过神。

“还在想李凌飞的事？”

“嗯嗯……没有。因为他我已经够惨了，金队说得没错，有些事不是我能涉及的。”

“他们会把他怎么样？”

“不清楚，法庭审判结果没下来，或者还没公开。但我想要是进了断云层，多半凶多吉少。”

“是吗……”言炎眼神暗淡下来。

敲门声再度响起，听上去这次敲门的人似乎毫不客气。

“来了！”刚洗完碗的石霖云从厨房冲出，直奔玄关开门。

“麻烦帮我冲杯咖啡。”

金里昂单手拿着一只手提箱站在门口，神情憔悴。

——

“那么，这次是什么事？”

言炎托着脸颊说。

金里昂呷了口咖啡，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窝凹陷，黑眼圈深沉。

“昨天被拉去开紧急会议，一晚上没睡……”

“懂了。霖云，立日，给金队长来套全身马杀鸡。”

“打住！只是说说而已，我不是来按摩的。”金里昂将手提箱放在茶几上，撬开锁扣。

“斯科……马尔科走之前给它做了点改进，据说提升了穿透力和手感。”

填满黑色泡沫的箱体内，镶嵌着一把看上去崭新如初的银色手枪，金属质感光彩夺目。

“哦对，他还特别交代说：‘虽然是耐高温金属，但麻烦别用火焰烤它’。”

嗯……这也是我干的。

言炎拿起重量变轻不少的银牙，掂在手里摆弄，机械声富有节奏地响起。

“所以是专门给我送武器来的吗？”

“当然没那么简单，”金里昂坐直身子。

“是一件关于张卧龙的委托。”

话音刚落，事务所全员表情骤变。

几个人都因为张卧龙吃过不少亏，这个名字就像条件反射般刺激着神经，让他们不得不引起重视。

“还没被带回灵界吗？”言炎首先开口。

“本人已经被送回。但我们通过审问得知他还残留了大面积的犯罪网络，覆盖白木市乃至周边城市，灵察部光是清理都忙不过来了，所以想找你们帮忙。”

金里昂抽出包裹照片的信封压在桌上。

“原来通宵开会就在说这个……”童仪翎环抱双臂嘀咕道。

“嗯，算上前天夜班，已经二十六小时没好好睡觉了。”

话虽这么说，昨晚紧急会议的内容并非只有张卧龙。即便那是主要话题，也仅限于灵察部的任务，还在正常范围内。

可在会议接近尾声时，金里昂被单独留下，并接到自己上任灵察部队长以来从未听过的任务。

——仅他一人，以不代表任何组织的身份参加灵械组即将展开的秘密行动。

无权知道目标和动机，需要金里昂做的只有配合灵械组完成任务即可。

而任务的具体内容，则是拦截当天被锁定嫌疑的几辆载货卡车。

奇怪的要求，不明所以的目标。还有一点就是——

干嘛非得叫上自己！

金里昂一口气喝光咖啡，用双手搓了搓眼皮。

肯定是斯科特那家伙搞的鬼。

“嗯～很久没干刺激活路了，这才算我们店的正业吧。”言炎从信封中取出照片。

——那是一个看上去年代久远，锈迹斑斑的汽车修理厂。

“委托很简单，把里面的人都抓起来。对方可能有枪，但口径不大，且枪法多半狗屎，是你们的话一定没问题。等会儿下午就去。处理好了给灵察部打电话，暗号418917，别找我，今天没空。”

像发泄似地布置好任务，金里昂语气听起来有些暴躁。

难道是疲倦焦虑症？

石霖云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对方。

“先走了……还有大堆事要做。”金里昂看了眼时间，满脸不舍地离开沙发，朝玄关踱步而去。

他所说的大堆事，就是和灵械组的秘密联合任务，同样将于今天下午开始的行动。

“咖啡挺好喝，其实你们还可以考虑下餐饮业。”

说完，关门声响起。

“有道理哎。”石霖云拍了拍掌，充满斗志。

“别了吧。就你一个主力，其他人都是洗碗工。”

言炎为银牙拉上保险栓。

“说正事，这活谁想去？”

“我来吧，正好测试下性能。”童仪翎收回潜雾荆条的黑索，杂技表演般地让其在手上翻转几圈。

“这些天太无聊了，正好想干点有意思的。”立日变成青年模样说。

“既然对方有枪，或许我能帮你们挡几发子弹。”石霖云用手机拍下嫌疑犯的照片。

“好——！”

言炎咧嘴露出笑容，双手引爆火焰，抱拳掰响指节。

“今天暂停营业，全体出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