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局中局
作者:各自双双      更新:2020-02-07 03:07      字数:6358

恭邑答:“父皇!”

秦后终于开口,却是道:“大胆郑卿,你一介女流乱入朝堂,皇上有心饶你不死,你却胆大包天,竟敢冒认皇家最尊贵的嫡长公主,简直罪无可恕!你以为皇上是好糊弄的吗,随便来一个人都可以冒充先皇后的嫡女,更何况还是你这样一个欺君罔上的人?”

龙宣在这个时候想说话,被秦相制止。

恭邑道:“恭邑记得,母后在世时,宫中嫔妃当属与秦姨最为交好,恭邑幼时也多承秦姨照顾,如今秦姨贵为一国之母,却如此冤枉恭邑,难不成秦姨不再疼小邑儿,也不顾曾经的姐妹之情了吗?”

秦后犹有未尽之言,却被皇上制止。“你说你是朕的嫡长公主,可有依据?”

恭邑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玉印,“父皇,儿臣的公主是你亲封,这枚玉印是你亲授,您不能不认!”

太监将玉印呈上去,皇上接过玉印仔细端详后,紧紧的握在手里,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秦后见状,忙道:“一派胡言,你说你是公主,可你为何明知道太后和皇上找了你十几年却始终不回宫,你说你是公主,却又为何欺上瞒下,宁可霍乱朝纲也不愿与皇上相认,你说,你是哪里盗来公主的玉印,隐藏在皇上身边到底有何企图?”

皇上面上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恭邑看着他道:“父皇,儿臣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您和母后唯一的孩子,您一向宠爱母后,也十分溺爱儿臣,母后在世时,您就算再忙也会差人来中宫传个信,您常说‘卿卿,父皇在忙政事,答应你陪你和你母后出宫的事,待父皇手里闲下来就兑现!’您还说,虽然您贵为天子,天子注定命中不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孩子,但在您心中,只有我和母后才是您唯一的妻子和孩子,十四年前,儿臣五岁,上元佳节,您在中宫陪我和母后共度佳节,儿臣当时年纪小,攀爬院中的桂树摔了下来,当时侍卫离得远,父皇心疼儿臣,不顾安危做了儿臣的肉垫,结果手也折了,脚也崴了!”

这些事都是只有他们一家三口才知道的私密事,皇上的脸色白了白,恭邑继续道:“父皇,这件事本是我们皇家的家事,可您既然将它放到朝堂上来说,便是大扬的朝事,不可同家事而论。母亲逝世后,儿臣在中宫备受冷落,甚至还有宫中还有歹人乘夜行刺,儿臣不得已避祸宫外,却几经险阻,流落在外!父皇,当皇祖母口口声声念着儿臣时,当皇弟为了九妹的亲事与我为难时,我不是不想认,可是,母后死得冤枉,父皇不仅没能查出杀害她的凶手,连你们唯一的女儿也冷落了!父皇,儿臣这么些年一个人流落在外,受了多少苦您知道吗?儿臣没有办法,只有靠自己,靠自己努力活下去,靠自己获得权力,为母后报仇,可十三年过去了,时至今日,还有人处心积虑的要治儿臣于死地!父皇,不是儿臣不愿意做公主,是父皇您没有给儿臣这个机会在您的屁护下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结婚生子,平稳一生!”

皇上渐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定定的看着恭邑,却怎么也无法从她悲悯嘲讽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的温情,十指一点一点的握紧,怒不可竭,“一派胡言,谁刺杀你,谁敢刺杀你?分明是你胆大妄为,一意孤行,你母后的死,朕已查明,分明只是一场意外,这么长时间,你隐藏在朕的身边,看着朕把自己的女儿当做重臣任用,朕有心饶你,你倒反数落起朕的种种不是,你口口声声说朕亏待了你,你看看你又是怎么骗朕的?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你母后报仇,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除了妖言惑众,你还会做什么?看来今天,朕是该好好管教你一下了!来人,把这个无法无天的逆女打入天牢,把那个狐假虎威的狗奴才给朕拖出去砍了!”

恭邑大惊,她早知她这个父皇不会那么容易认她,却没想到他脸忠弓也不放过,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他也是母后身边的人啊!

想到这里她唰的一下站起来,拦在忠弓面前,“父皇,我虽非你养却是你生,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可柳将军乃忠义之士,这么多年亦曾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您不念他忠心耿耿保护我这么多年,不念他曾保护过母后,也该念在他为国尽忠的份上,您先前对他严刑拷打已是不该,又怎能再搬出这样的旨意呢?”

龙宣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求亲,有几个忠厚的老臣也站出了来。

皇上震怒,再强调了一遍,“朕让你们把他们拖下去,朕的旨意没听见是吗?”

恭邑紧紧的盯着忠弓,忠弓虚弱的拽了拽她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公主保重!”恭邑心疼不已,眼看着侍卫就要把忠弓拖下去,恭邑拦在忠弓面前,“父皇,您果然还和十三年前一样,你既半点不念父女之情,又何必相逼至此,我辛辛苦苦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若连自己在意的人都保护不住,还有什么意思?父皇也不必打我入天牢了,既要杀,就连我也一块杀了吧!”

皇上道:“那好,朕便送你去见你母后!来人……”

与此同时,殿外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一声厉喝,“谁敢动哀家的孙女!”

众人朝门口看去,却是太后移驾,正朝这边走来。

皇上和秦后同时迎下殿,百官叩拜,恭邑泪目。

太后径直走过前来相扶的帝后,转而怒目直视着众臣,“哀家的孙女,何罪之有不过就是顽皮了一些,哀家准她去朝堂上历练了一番,怎么就落得个要被砍头的下场了?”

皇上小声的劝解道:“母后,话不是这么说的,朝堂毕竟是朝堂,规矩还是要有的,恭邑她……”

太后板着脸道:“那话该怎么说?且不说她功大于过,就算她真犯了什么大错,她是大扬国的嫡长公主,是你的女儿,莫说是一个小小的朝堂,天下都是她父皇的,她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呆的,况且,若你们这些人中但凡出个才华见解比她高的,皇上又怎会如此重用她,退一万步讲,当初但凡你们中谁有能耐认出了她就是失散多年的嫡长公主,又怎会闹成这个样子?分明是你们无用,到最后丢了面子,就要用哀家宝贝孙女的性命去给自己找台阶下,诺大一个朝廷,泱泱大国,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众臣大多低着头!

皇上道:“母后心疼孙女大可等儿臣处理好一切之后再来接她去照看,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有她身边那个助纣为虐的小将,朕不能不杀!”

太后似乎有所松动,转头去看恭邑,恭邑,“我与柳将军,名为主仆,实为兄妹,今天若不能救他,无论是做侯爷还是做公主,又有什么意义?”顿了顿,她忽然掀襟跪在太后面前,“祖母年事已高,切莫再为孙女操劳,孙女主意已定,祖母切勿挂念!”

而就在这个时候,两鬓斑白的东郭丞相被人搀扶着步履阑珊的从外面走进来。

皇上道:“什么风把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右相给吹动了?”

东郭丞相看了一眼现场的情景,咳了一阵之后方道:“老臣只是感慨,当初老臣力排众议立保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登上帝位,之后又忍痛将爱女送入宫廷常伴君王,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老臣先是痛失爱女,今有要痛失外孙女,到底是天意弄人,还是忠臣难为啊!”

皇上面色不善,“右相何出此言,朕有心饶她性命,是她不识好歹,宁死也要保一个下人!”

东郭丞相看了一眼被束缚的忠弓,道:“这名小将是老臣当初派进宫保护女儿的,女儿没了,就让他继续保护外孙女,他犯了何罪,皇上杀他做什么,难不成老臣老了,女儿保不住,外孙女也保不住了吗?”

皇上怒目而视,“丞相是老糊涂了,若你早知道郑卿是嫡长公主,为何不送她回宫,让她流落在外,若你不知,又如何派人保护她?”

东郭老丞相笑道:“老夫为我大扬殚精竭虑了一辈子,女儿折在了宫廷,难不成孙女也要折在宫廷么?既然有人想要杀她,不想她回宫相认,明知前路危机四伏,老夫又有什么理由让她回宫去冒险?老夫虽然一直告病家中,可保护外孙女的本事还是有的,既然宫里有危险,老夫为何不能把她留在身边?况且她是皇上的女儿,皇室血脉,莫非皇上不体恤老臣想方设法保护皇室血脉的一片心?”

皇上一时无言,忍了忍道:“怎么,朕要教训女儿教训不得,连要杀个奴才也有德高望重的老丞相护着?”

东郭丞相拱手称“不敢”。侍卫来报,说皇城外聚集了数以千计的百姓,跪地请命,求皇上饶了清正廉明的功勋候,饶了为名除害的“贤公主”。

皇上震怒,群臣议论纷纷。又听闻一向不谙政事的周画师在外求见,皇上骂了句,他来凑什么热闹,八成又是为了他的宝贝女儿,不见!

随后一直在外监督兴修水利之事的蒙光蒙少保回京复命,千里迢迢带回了沿途百姓的请命书,三尺白绢,血迹斑斑,皆系百姓咬破手指亲书的请命书。

请命书落在皇上手里,落在文武百官手里,犹如千金重,龙宣面露喜色,秦后的脸色沉了沉,道:“公主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小邑儿,小丫头了,当真好本事!”

皇上再次颤巍巍的接过请命书,眼下已到了不得不放人的时候,却始终咬紧牙关不开口。而就在此时,第三个消息传来,卫扬大战,卫国太子赤诚亲兵上阵,元帅重伤,我军大败。

顿时,朝堂上再一次沸腾了起来。众人摒弃凝神的等着最新的消息传来,没有等来战报,却等来了据说前几日才赶去前线支持战事的秦相国之子,明义将军秦墨裁。

这是这些时日以来,恭邑第一次见他。

秦墨裁拿着四方军旗匆匆入殿,跪地请命,“启禀皇上,前方军情危急,臣奉元帅命,请郑参军速速回军主持大局!”

满朝哗然。皇上道:“元帅何以断定就非郑参军不可,他又知不知道,现在的朝廷上,哪还有什么郑候,郑参军,有的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罢了!”

秦墨裁的声音铿锵有力的从地上传来,“元帅不知,元帅只知郑参军是他旗下最得力的谋士!臣出发前,元帅一再嘱托,一定要把郑参军请回来!郑参军八岁能倒背兵书,十岁能排兵布阵,恒古关一战,曾以三万军士破敌八万,此等谋虑,此番定能力挽狂澜!而能于此危急存亡之际,救万民于水火的,此间只此一人!”

皇上面上隐约透着怒气,直面众臣道:“诸位爱卿可有谁愿意自荐前往前线,为我军力挽狂澜?”

众臣不语。

皇上握紧拳头,良久方咬牙转向恭邑道:“若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能否保证力挽狂澜,大胜而归!”

恭邑答:“国家危难面前,儿臣自当身先士卒!”

“如不成功如何?”

恭邑挥袖,怒指北方,“不成功便成仁!此番若不破卫,甘受军法处置!”

皇上一怔,道:“好,朕再拨五万精兵给你,速去支援我军,如若战败,国破家亡,你便以公主凤仪殉国吧!”

恭邑答:“儿臣领命!只是臣出发之前,父皇需恩准皇后亲自登台,酬神祭天,告慰我军阵亡将士,以求天佑我大扬,若臣大胜,回朝之日,父皇亦需恩准我一个请求!”

皇上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恭邑,拍案道:“朕依你!”

恭邑和忠弓被无罪释放。真公主,假驸马的事闹得天下皆知。

龙宣将忠弓接到东宫疗伤,太后则把恭邑,太子和东郭丞相一干人等人宣到了寝宫。

太后问:“邑儿,五万精兵是否太少,郑元帅重伤,将士伤亡情况必然严重,你若应付不来,便大大方方的回来,有皇祖母在,我看谁能耐你何?”

恭邑脸色凝重起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况且皇城也需要足够的兵力保护,我带上我的府兵,再加上皇上给的精兵,总不至于一点胜算也没有,邑儿倒不担心自己,只是听说父帅受伤,心急如焚。”

太后说完之后,东郭丞相又开始责问:“你是怎么回事,身份露出了端倪,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毫无察觉,差点酿成大祸?”

恭邑低头,“是我疏忽了,好在还来得及做些准备!”龙宣是知道她之前要干什么的,一直看着她不说话。

东郭丞相又教训了她几句,道:“好在你府中之人还算能干,该替你想到的都想到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恭邑一一低着头应下,道:“师傅给的人,自是能干的。”

秦墨裁终于还是赶回来了!大殿上为她一番担承之后,他将她拦在宫门口。东郭丞相府的马车刚走,他的马车便驱使过来。

恭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你知不知道是你姑姑害了我?”

秦墨裁拉她上车,“你是为了我才甘心去冒那么大的险,我说什么也要确保你万无一失!我原想着这么大的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秦家人,她就算不帮我也不至于害我!毕竟在那种情况之下,害你就等于害我!”

恭邑道:“可他把你摘得很干净。”

秦墨裁试图去拉他的手,“她真的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会帮我们且有能力帮我们的人!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当我意识到一切开始朝着和我预期相反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我想到了去前线找郑元帅,好在一切都不算晚!”

恭邑侧过身子,不去看他,“你知不知道你姑姑她有多少次想杀我?我信你,你却信她!你说你为了救我去找父帅,可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救我自己,我做了多少,我身边的人又做了多少?你以为蒙光兄千里迢迢的赶回来容易,你以为发动那么多百姓容易,你以为,看着忠弓大哥一次又一次的为了我身犯险境,我容易?你知不知道忠弓大哥是被他们暗算后押进宫的?他什么也不知道,为了不坏我的事,被严刑拷打却一个字也不能说,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

秦墨裁扳过她的身子,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我知道,所以让我陪着你好吗,无论是胜是败,是生是死,让我陪着你!”

恭邑心里是怨他的,就像她说的,她那么信任他,他却因为轻信,害她连累了她身边的人!然而当看到他的那一刻,看到他为他而来的那一刻,他又是多么的庆幸,他没有逃走!

她细细的端详着他的脸,忽然忍不住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我真是恨死你了!忠弓大哥为我受苦,我却还想着和你的约定!最艰难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我以为我是恨你的!可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又是那么的庆幸,庆幸你终究还是选择回来,和我一起面对!”

“秦墨裁,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在我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秦墨裁拥住她,“我知道,你放心,你殉国,我便殉你!”

功勋候府的匾额被皇上派人换成了公主府,恭邑瞬间成了整个大扬朝唯一一个尚未成亲便有府邸的公主。世人都道那是无上的恩宠,只有恭邑知道,那无非是她那个对她恨之入骨的父皇为了维护皇家的体面做的虚礼罢了!

形势危急,刻不容缓,恭邑回府后便开始整顿府兵。周未雨急匆匆的跑来府上,说有事必须要和忠弓当面说清楚。

恭邑忙得焦头烂额,忠弓还在太子府养伤,周未雨便一日一日的等在公主府。

恭邑没想到皇上会把周未雨赐给忠弓。宫里传来的消息,据说是因为那日忠弓危急,周未雨求了周大人前去求情,周大人在殿外等了许久不得召见,等到散朝后皇上看到他还在等,便问他缘由,他说他这一生只有一个女儿,女儿说这一生只认定柳忠弓这一个男人,她便不能真的让她在死了心上人之后彻底断绝红尘常伴青灯古佛。

皇上听后大笑了三声,二话不说当场便下旨赐婚。

忠弓回来的时候是带了赐婚的圣旨回来。周未雨眼巴巴的等了这几天,就是为了看他的反应,然后解释,她真的只是一心想救他,没想那么多,更没想过皇上会赐婚,并且再三表示,如果他实在不想娶她的话,她可以为了他拒婚。

忠弓从头到尾没有责怪过她半句,却也看不出来有多开心,只叮嘱她不要再任性胡来,做傻事。

恭邑先把周未雨叫过来意思意思的说了两句,叮嘱她不要莽撞,之后才去找的忠弓。

忠弓跟恭邑提起了兵力不足一事,说江湖中传言,书釜山扶乩城有位城主,他精明能干,富可敌国,且有精兵十万,如今国家危难之际,若能求得他的帮忙,此番前去,我军定如虎添翼,势如破竹,只可惜迄今为止,没人上得了书釜山到得了扶乩城,扶乩城的人也从不下山,况且就算侥幸进得了城,也未必能够说服早已避世,一心归隐的扶乩城城主。

恭邑点头,将此事记在了心里,“如若真能一睹传说中的扶乩城城主的真容,就算借不到兵想来也会大有助益,此事等我问过梅姐姐再说,她自幼跟在师父身边,见多识广,指不定有更好的办法。”顿了顿,道:“未雨姐的事,哥哥若实在不愿意,等过了最近这个风口浪尖,我们再从长计议。”

忠弓闻言,微微失神,抬起头,目光悠远的看向远方,“没有愿不愿意,只有应不应该,如果这场大战之后,我还能活着回来,我就娶她!”

恭邑松了口气,这件事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可总还算是给了忠弓和未雨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