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弦 don't dream, it's over (by. crowded house)
01.
灼热的温度，在面前肆无忌惮的横行，炸锅里浅褐色的炸油，其冒泡之声显得格外刺耳。浮动于上的热气不仅将空气蒸出了摇曳的轮廓，更使我下意识地瞇起了自己的双眼。
在那模糊的视线中，我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在伤害地球的事实。
完美的休息日需要工作，还是一个伤害地球的工作，这实在太不合理了。
尤其，在“那家伙”回来台北的时候。
看着那象征脂肪的热油在我面前翻腾，我在这没有客人排队的空闲逐渐恍神。
“为什么你要回来？”
“恩？你没听竹晴姐说吗？我是来帮她忙啊。”
“你真当我傻子？有人会因为这种芝麻大原因特别北上？”
“嘛……说真的，阿本，我才很意外你会在乎这个问题呢！”
“啥？”
“虽然说我俩以前是有交情没错，但在那件事之后…不是都结束了？”
“……”
“你已经和音乐圈无挂勾了…不管是你还是周清，都是如此，难道不是吗？”
“…我当然知道。”
条条，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但她却是我曾经的老师。
我对她的印象始终停在一件黑色的团t，上头绘着五颜六色的庞克风图腾，再搭配一件牛仔热裤。她大大方方秀出那双引以为傲的长腿，头顶着的鸭舌帽压住了栗子棕的长发，利落的形象深植人心。
在我还在乐团里担当主唱的时候，是条条指导我的歌唱技术。但他主业却非单是专职歌手，他好像也在许多不同的乐团中担任过副吉他手的角色，技术虽不算一流，但其水平称之为中上绝对没问题。
我跟他…也是好一阵子没有联络了，或许，该说是“不欢而散”吧。
谁知道，他此时又这样突然出现。
将视线飘向正在花式烤香肠的条条，我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他那时为何要走？现在为何要来？可能就像他所说的，我不该在乎这些问题。
毕竟，那些都已经结束了。
“欸欸那边那个小白脸，我点的鸡排怎么还没好啊？快点呀！”
“…啊！抱歉抱歉，马上就好！”
客人言语就是上帝的言语，而这上帝的言语刚好一巴掌把我拍回现实。
没错，这就是现实，我该好好工作。
你是社畜，竹本，你是社畜。
“这是您的无骨辣味鸡排，”快速地自我催眠一下，我将鸡排放入纸袋中，扬起了万用式铁打笑脸“谢谢惠顾，欢迎下……欸？”
“欸什么欸？还不赶紧把鸡排上缴给伟大的会长大人？”
一把从我手中粗鲁地夺走鸡排，一位带着墨镜、穿着件高调的白色格纹衬衫的四眼，朝着我露出了蠢的要命的笑容。
我非常后悔自己刚刚竟然没直接把鸡排扔地上。
“挺认真工作的嘛阿本～但还真没想到，你竟会因为赚这种钱拒绝掉和我甜蜜蜜的观摩活动。”
“这你就放一百颗心吧。”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总感觉只要看到龙浩都会死脑细胞“不管是这鬼工作或你的观摩，我两个都完全没兴趣。”
我说的可是实话。
要不是昨天竹晴用尽肮脏手段威胁我，我还打算今天一整日躲在网咖，两边都给它无视掉。
“没兴趣？我看不竟然吧。”龙浩的脸上溢满着促狭的笑容，甚至莫名其妙地拍起了我的肩膀“哎呀！真没想到那个柴璃竟然是正点的妹子，我看和我们家的小凌有的拼喽！像这样愉快的打工时间，你这缺爱的单身狗果然是不会浪费的。”
“……”我默默地凝视着龙浩幼稚的脸孔。
唉，没想到无知还真是种幸福。
柴璃打工？愉快时间？
md，我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那家伙现在一定一如既往地耍着白痴！
“嘛，龙浩，你就自己看看柴璃怎么工作的吧。”我双手一摊，用下巴示意了不远处柴璃所在的方向。
毕竟有些东西，眼前的景象胜过千言万语。
“小姐？我十分钟前点的酸菜猪血糕呢？”
“还没。”
从斜视的狭小视角中，我看见红发少女对着一位身着狮大附中(高中)制服的高中生猛力摇头。
“还没好？呃…是不是有点太久了啊…”
“嗯，还没好。”柴璃小小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她却熟练地打开身前的木制蒸箱，缓缓掏出一个冒着蒸气的黑色长方体。
毫无迟疑，不带犹豫。
在高中生茫然的眼光下，柴璃张口便咬上刚出炉的猪血糕。
“……这是…我的酸菜猪血糕？”
面对着可悲高中生的一脸困惑，柴璃再次晃了晃她的鲜红脑袋瓜。
“…这个，我的…你的，还没。”
“不是吧？竟然已经做好了，那就先给我啊！我都付钱了耶！”高中生双眼睁得老大瞪着柴璃，似乎在竭尽所能地跟上红发少女的思考步调。
“还没。”
柴璃冷静地吐出二字，顺便再咬一口猪血糕。
……辛苦了，附中的老兄。
我会把十支猪血糕捆成一束当公关礼送给你们学生会的，请你这次多多包涵。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我双手一摊，将视线转回龙浩脸上“这就是柴璃同学，一个宇宙级的神经病。”
“嗯…这还真出我意料…”龙浩皱紧了眉头，脸上难得露出了严肃的神情“唔……我还真没想到原来阿本是喜欢这型的，那我学生会的所有妹子不就都没可能了吗？”
“喂喂喂，什么时后我喜欢柴璃变成前提……”
“啊啊！我们不是还有凌吗！”四眼会长双手突然一拍，清脆的击掌声后浮出了他那张恍然大悟的脸“凌也是个性十分奇特的妹子喔！怎么样阿本？有没有兴趣？想不想体验下办公室恋情啊？”
“就跟你说，我对那只红毛一丁点的兴趣也没有。”忍无可忍，我一个手刀狠狠劈在某颗失去功能的大脑上“再说了，你不就跟欧阳凌是一对吗？开这种玩笑会遭天谴的。”
“哈哈哈哈！阿本你在说啥？我跟凌只是单纯的青梅竹马而已，我对她才没那个意思。”
“哈哈哈哈！四眼你在说啥？你基本上一天就有12个小时和欧阳凌腻在一块了，简直比我和我姐还亲！”
一直以来，这两个家伙，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在任何地方。
不管是上学、放学、开会、社课、活动、返校打扫、逃学(?)……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这种程度还说不是情侣？我的狗眼早就不知道被闪瞎几双了！
“一天12小时？有这么夸张吗？”龙浩皱起眉头，试着反抗我的论点“你看今天，小凌就没有跟我一起来啊！”
我先是巨细靡遗地打量起四周，不愿错过丝毫细节，接着再把视线摆回了龙浩身上“你确定吗？”
“…不会吧？”
我严肃地点了点头。
好吧，其实我也没看到欧阳凌，但吓吓这个整天装模作样的四眼感觉还是不错。
“在、在哪里？”看着龙浩惊恐的样子，我获得了十足的成就感。
“她就在…”
“——这小娘们tm是在整你大爷吗？”
一声怒吼伴随着迎面而来的疾风，我在话语被打断的同时，似乎看到一团黑影自我的眼前冲了过去。
接连而至的，那团黑影并未迅速从我的视野中消失，而是直直地撞上了站在我身前的龙浩，尔后更响起了恶心人的撞击声。
哇呜…原来人类用力撞上人类会发出这种声音啊…
“龙浩你还好吗？还活着吗？”
如果撞死在我家店门口就麻烦了，请你要死也要死在别边。
“还…还行…”龙浩看起来是惊魂未定，他推了推墨镜，勉力地撑起身子，抬头向前望去“到底是谁…？”
我也非常好奇到底是哪个家伙如此冒失的，便顺着龙浩的视线看看这位胆敢攻击矢明高中学生会长的人物。
深蓝色的基底上头有不着知所为的金色花纹，那花衬衫下搭配一件牛仔短裤，头上顶着金色卷毛再配上一张痞子气十足的脸——阿你不就是冯耀宁吗？
你怎么也来了？
现在是慈善园游会喔！一个大流氓来凑什么热闹？
“嗯？这不是阿本吗？帮老子个忙！”冯耀宁似乎完全没有担心一下龙浩的打算，他口气急促地向我开口“老子现在被一个危险的家伙缠上了！你这间小破店借我躲一躲！”
“讲人话ok？你这样没头没尾我怎么知道你要干嘛？”我压根就不在乎冯耀宁的人身安全，倒不如说，有人能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吗？
而且上次那笔帐我还没跟他算清呢！
“来不及解释了混账！那个家伙就马上就会…”
“——找到了。”
冷淡的声音摆荡在空气分子之间，寒冰般的气场不用刻意为之，浑然天成般地扑上了我的面前。
这、这也太明显了。
耳熟能详的口气，让人退避三舍的态度，实在是没有第二个人选。
追赶着金毛宅宅的凶神恶煞——正是欧阳凌。
…修正，是穿着女仆装的欧阳凌。
女仆小姐环着双手，双脚霸气地站的与肩同宽，冰冷的眼神直直地轰上冯耀宁，可怜的金毛宅宅只能连的气都不敢喘地在那边偷偷发抖着。
这还算是不良少年？
“我就说欧阳凌铁定也在这边！”
我知道这个时间点不是很好，但吐槽的言语依然发自内心的涌现出去。
龙浩你看看你看看！你在哪里欧阳凌就会在哪里！
我校学生会会长先生的表情，已经从“惊恐”直接进化成“呆若木鸡”了。
“小、小凌？”龙浩语句开始结巴，这状态在他身上实属少见“妳妳妳怎么会在这？”
“完成任务。”对于棕发少女而言，遇见龙浩好似非过于意外之事，她的语气依旧淡然。
“完成任务个头！妳这家伙分明是在迫害老子！”明明怕得要死，冯耀宁依然死要面子地逞强着“我就明白告诉妳了！老子不可能会屈服的！”
屈服？
欧阳凌要冯耀宁屈服什么？手撕ll公仔吗？
“我不在乎。”面对金毛的发言，欧阳凌直接了当地摇了摇头“任务，必定完成。”
“呸！都给妳说就饱了！”冯耀宁再次展现他路边小瘪三的特质，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在禁烟公园里点起了一根烟“老子tm不是不想付钱，而是刚刚我身上根本没带钱！要我说几次？现在我就正要回自己店拿钱了啊！妳稍微等一下会突然暴毙吗？”
“公园禁烟。”
在那平淡的句子飘出之际，欧阳凌身形微晃，在我眨下眼睛的短短几秒间便窜至冯耀宁面前。
只见她单手横挥，指尖在空中的轨迹形成了漂亮的半弧，利落和迅速交杂在一个动作，一闪而后，金毛口中叼着的烟竟消逝无踪！
等等…欧阳凌妳是把烟拍掉还是怎样？为什么妳一挥烟就可以凭空消失？
“妳妳妳妳在干什么！？”冯耀宁的声音传出了颤抖，这也不能怪他，必经刚刚只要有毫厘之差，被挥上的可能就是他的鼻子。
更何况，棕发少女的动作让他完全无法反应。
“禁烟。”欧阳凌重申了一遍。
“老子可从来没在怕那种鸡毛蒜皮的烂规定！”
冯耀宁可终于拿出了他身为不良少年应有的魄力，在他那一声怒吼之后，右手紧握成拳，不带丝毫怜花惜玉的迟疑，恶狠狠地向欧阳凌砸去。
从方才那一串闹剧看下来，欧阳凌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她连格挡的功夫都省了，头往左侧一偏，身躯贴着冯耀宁出拳的轨道向前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尔后一掌迅捷无比地将金毛宅宅推倒在地。
漂亮！恭喜冯耀宁本周第二次被人揍倒在地！而且都是女的！
一招为停，二招又起，欧阳凌也不等冯耀宁反应，起脚重重地踩上他的锁骨部位，一次性地封住不良少年的所有反击。
结果，我再次迎向了“观望冯耀宁在地上挣扎”的恶心局面。
“cnm妳惹火老子了！老子等等就不因为妳是女生就放水了！”冯耀宁的嘴硬此时此刻显的轻薄无力，我都快不忍心看下去“而且妳这样老子是要怎么去拿钱？”
“本店现付。”棕发少女右手往下方一摆，竟从她的女仆裙下掏出个了同样写着“本店现付”的牌子“现付，现在付款。”
“现金付款啦！”无法回避，我下意识地就吼出了吐槽的句子。
虽然我个人是比较想吐槽她那个装有异次元空间的女仆裙，但那个“现付”的意思曲解的有点过头了……对不起对不起，凌姊请妳不要用那种眼神瞪我…
但从这一串诡异的发展来看，事情的脉络也是稍微清楚了。
大概就是冯耀宁到了欧阳凌服务的店里消费，然后他忘了带钱，打算去拿钱的时候，就被欧阳凌的“使命必达”态度(虽然明显都是误会)一路追杀到我家店的门口。
……
唉。
看来这件蠢事很难有个快速收场的方法呢。
“啊哈哈哈！原来都是误会！原来这一切都是误会啊！”显然龙浩也看不下去了，事情闹到这一步，他赶紧冲出来救场“小凌妳也差不多了，赶快收手吧。”
“……”欧阳凌沉默。
感觉棕发少女似乎在犹豫些什么，只见她先是看了龙浩一眼，再看向底下的冯耀宁一眼，然后又来回接连看了数次。
她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但却能感受到一丝迟疑。
“收手。”四眼会长再次开口，我竟听不出他声音中有何种情绪。
“…了解。”
这次欧阳凌点头了。
她还真的乖乖地放过冯耀宁，接着径自走到了龙浩的身边。
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啥？这、这样就结束了？”
我可从来没想到龙浩随便一句话就能快速收场…这两个人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事没事，都是误会啦哈哈。”龙浩这家伙还特别脱下墨镜，笑咪咪地望着我“但是阿本啊，我现在应该要先和小凌离开了…地上那位先生就交给你吧。”
听到龙浩提起冯耀宁，我顺便往地上望去——这只金毛还在一脸茫然地看着事态发展。
“行。”照顾冯耀宁的方法不外乎就是叫他自己滚蛋，根本没什么，比起来我还比较在乎这两个人“但你们两个到底…”
“那就再见喽！掰掰！后天记得也要来开会啊！”搬出了一坨不痛不痒的废话来堵住我的嘴，龙浩随意地挥了挥手，转身便牵着欧阳凌快步离去。
简直，就像在逃离现场般的快速。
这两人之间，到底是隐藏了什么秘密啊…
“阿、阿本…”
冯耀宁的声音成功地停住了我对龙浩和欧阳凌的猜想，让我想起来我还要处理一下这个家伙。
“滚。”我无情地白了地上的金毛一眼“竟然被一个女的完全压制，这年头的不良少年是随便就能当的吗？”
“去tm的！是老子在放水！放水！”随便刺激一下就能生龙活虎，这就是冯耀宁，他龇牙咧嘴地说着“你认识那个棕发女对吧？告诉她，我不久会让这混账好好了解到老子的恐怖！”
“好好好。”有人可以帮忙让这宅炮闭嘴吗？他越说越像三流小角色。
“狼若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
将一句中二度爆表的宣言烙下，冯耀宁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重新踏起了经典的三七步，扬长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感到一阵由衷的怜悯。
…嘛，总而言之，又送走一个蠢蛋了。
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我瞄了瞄屏幕上的时钟…没想到被这三个活宝胡搞瞎搞，现在也快来到中午十二点了。
算一算，也被他们吞掉了将近三十分钟。
虽然说他们等于是让我有半个小时不用面对客人，但很显然的，挤出一张矫揉造作的笑脸卖鸡排给高中v.s被迫看人耍白痴，我深深地觉得后者比较痛苦。
可是不管怎么说，等等要来临的就是我的午休时间啊！整整一个小时可以完全不管事的美丽时间！
同样的，中午的来临亦代表着我只剩下半天的活，被迫担任竹晴奴隶的悲惨时光，也终于要画下句点了。
我虔诚地希望这一切，都能够以稳定的姿态步向幸福的结局。
我希望。
——所以。
竹晴你可以不要一脸坏笑的向我疯狂招手吗？没看到你弟弟都快哭出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