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烈回香港没多久，戚昔也毕业了，回来找工作。

这是四年来她第一次回港，嘉烈还为她保留着那间小公寓，定期请人去打扫。

开门一看，一切都与当年一模一样，只是逝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戚昔潸然落下泪来。

休整了几天，正式开始找工作。金融风暴过后，市道颇有些萧条，工作并不好找，找了多日，也没找到合适的。

嘉烈不忍心看到她终日顶着大日头在外奔波，想让她先休息一阵子，等市道好些了再找。戚昔不愿意，提议到他的公司帮忙。

虽然有个颇有名气的富商父亲，但嘉烈一直坚持独立创业。先前那家公司，从创建到发展再到兴盛，都没让父亲插过一次手。最后公司在金融风暴中垮掉了，父亲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也婉言谢绝了。眼下，他用手头上为数不多的资金建立了一家小公司，从头做起，个中辛苦自然不必说。他不想让戚昔跟自己一起吃苦，因而没有答应她的要求。戚昔知道自己是新手，帮不上他什么忙，也没有勉强，继续找别的工作。

这天晚上，戚昔正在家看电视，接到嘉烈打来的电话，问她睡了没有。

看看时间，还不到十点，戚昔笑着说：“这么早，怎么睡得着？”

嘉烈也笑：“那我过来看你好不好？”

“好！”戚昔立即答应，又问，“你吃饭了没有？要不要煮点东西给你吃？”

“刚刚跟客户吃完饭，你别忙了，在家等我过去就好！”嘉烈挂断了电话。

过了不到二十分钟，他就在戚昔家门口出现了，手里拿着一大支香槟。

戚昔不解：“有什么开心事，要开香槟庆祝？”

“刚刚做成了一单大生意！”嘉烈笑逐颜开，推她进去。

家里没有酒杯，两人用水杯喝香槟，也喝得满心欢喜。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宣传片，一年一度的“香江小姐”选美活动已经开始报名了。

戚昔说：“有个中学同学想去报名，今天还问我要不要一起。”

“你怎么说？”

“我说不想去喽，香港那么多美女，哪里轮得着我出头？”

嘉烈哈哈笑起来：“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我是有自知之明！”戚昔一本正经地纠正他。

“今晚跟我吃饭的那个大客户，他女朋友就是三年前的香江小姐冠军，我也没觉得她哪里比你漂亮。”嘉烈说。

戚昔娇嗔地瞪他一眼：“就会哄人家开心！”这样说着，眉梢眼角却满是笑意。

嘉烈搂住她：“我说认真的！”

戚昔抿着嘴，只是笑。

一大支香槟很快不见了一半。戚昔不胜酒力，脸红红的，头晕晕的，无力地枕靠在嘉烈肩上。

嘉烈问她：“要不要我先回去，你早点休息？”

“不要，”戚昔舍不得放他走，挣扎着坐起来，“不如我们看电影吧。我租了一套希区柯克的《惊魂记》，自己不敢看，你陪我看好不好？”

“惊悚片啊，你不怕看了睡不着？”嘉烈笑着打趣她。

“我没看过惊悚片，好奇嘛！”戚昔将那套碟找出来。

两人开始看，前面的剧情还好，到了女主角在浴室被杀那场戏，戚昔吓得一颗心像要跳出来一样，不敢看，又不敢不看，只能惊恐地死盯住屏幕。亏得嘉烈还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喝香槟。

等到男主角的母亲那面目可怖的干尸陡然出现在屏幕上时，戚昔更是大受惊吓，失声尖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嘉烈怀里，再也不敢看屏幕一眼。

嘉烈一面安抚她，一面又忍不住偷笑。

电影结束时，已是午夜。嘉烈起身告辞，戚昔尤有余悸，暗自希望他多待一会儿陪自己，又害羞得说不出口——这么晚了，她留下他，不是暗示又是什么呢？

偏偏嘉烈好像一点都不明白她的心思，大大咧咧地就走了。

关上门，戚昔背靠在门上，打量着空荡荡的客厅，只觉浑身发毛，卧室、厨房、卫生间、阳台全都好似鬼影幢幢。

“砰砰砰！”背后冷不丁传来一阵响声。她吓得慌忙转过身，面对着门。响声不断，是有人在敲门。这么晚了，谁还会过来？戚昔瞪着房门，不敢去开。

“昔昔，是我！”嘉烈在门外高声说。

戚昔松一口气，打开房门，问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嘉烈反过来问她：“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戚昔摸摸自己的脸，冰冰凉，心头蓦然生出一阵委屈：“你明明知道还问！”小嘴撅得老高。

嘉烈嘻嘻笑：“我就说你看了会吓得睡不着吧，你还不相信！这下好了，只能由我这个男朋友客串临时保镖了！今晚我们是留在这里，还是去我那边？”

戚昔脸红了，还嘴硬说：“不用你陪我，我一个人也能睡得着！”

“真的？那我走了？”嘉烈有心逗她。

“真的！”她还在逞强。

“可是，”嘉烈突然面露难色，“我今晚回不去了。刚刚我下去，看到车胎被人扎爆了，这么晚了，很难叫到车，昔昔你能不能留我在这里住一晚？”他说得可怜巴巴的。

“你的车胎被人扎爆了？”戚昔不大相信，“你不是还有备用车胎吗？”

“有两个车胎都被扎爆了，一个备用车胎怎么够？”嘉烈煞有介事地说，天知道他刚刚根本没下楼。

戚昔还是不大相信：“怎么会呢？你说真的？”

嘉烈索性说：“要不你陪我下去看看！”

“好了好了，我信你了，那你就在这里住一晚吧！你想睡外婆的房间，还是睡客厅？”

“睡客厅好了。”

“睡客厅不舒服的，不如，”戚昔犹豫着，“不如你睡我的房间，我到外婆房里睡。”

“好！”嘉烈答应下来。

他忙了一整天，又喝了不少香槟，疲倦加上醉意，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戚昔却战战兢兢睡不着，总觉得房间里好像有什么怪东西，吓得她把头埋在被单里，热得浑身是汗也不敢探出头来。

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半夜两点多又醒了，想去卫生间也不敢去。踟蹰良久，终于鼓足勇气去了，出来后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人跟踪，吓得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匆匆爬上床。

嘉烈睡在床里侧，戚昔上床后并没有碰到他，因此他并没有醒。很快，戚昔察觉到自己走错了房间，不禁羞窘万分，正想趁他未发觉时偷偷离开，他却忽然翻了个身，整条手臂都压在了她胸前。

戚昔一惊，想逃走，又怕吵醒了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动他的手臂。

嘉烈的手臂很重，她又平躺着，不好用力，挪了老半天才从胸前挪到小腹，出了一身汗。

之后，她改变了策略，用手抓着嘉烈的手臂略微抬高，同时身体向外移动，终于成功脱身。

站在床边，再瞧瞧嘉烈，依旧沉沉睡着。整个人趴在床上，脸侧向一边。那张成熟英俊的脸，在睡梦中却有种孩子气的憨态。

戚昔看着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她忽然很想留下来，躺在他身边，静静地看他一整晚。

正想得出神，不防备嘉烈发出了一声梦呓：“昔昔……”她立即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跑回了外婆的房间，将自己从头到脚都裹进被单中。

待平静下来，再念及刚才那个绮念，不由得害羞万分，脸烫得灼手，幸而他看不见，不知道。

又躺了许久，重新生出了睡意。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缓步走了进来。

戚昔悚然一惊，睡意一下子消失了，恐惧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来人坐到床边，伸手摸她露在被单外面的头发。戚昔愈发觉得毛骨悚然，仿佛在被《惊魂记》中那可怖的干尸抚摸，几乎要克制不住呕吐、尖叫起来。

就在这时，来人轻轻咳嗽了一声，那是嘉烈啊！他怎么过来了？恐惧瞬间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无尽疑惑。

“昔昔，”嘉烈低声叫她，“你睡了吗？”

戚昔从被单里露出半张脸，问：“半夜三更，你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刚才做梦梦到你了，醒来以后忽然想过来看看你。”嘉烈温柔地说。

“你梦到我什么了？”戚昔很好奇。

“梦到……唉，算了，不说了，说了你该骂我了。”嘉烈笑起来。

戚昔更加好奇了，“我为什么要骂你？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你真想知道？”

“嗯！”

嘉烈贴到她耳边，低声说：“我做了个绮梦。”

戚昔呆一下，旋即把被单拉上来，遮住了整张脸。

嘉烈有点无奈地笑道：“你没有骂我，不理我了。好了，不打扰你了，我回去了。”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却听戚昔在被单里小声说了句什么。嘉烈没听清，戚昔只好又说了一遍：“别走……”

……

一片洁白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了戚昔□□的小腿上。

那洁白纤细的小腿轻轻摇摆着，而后陡然绷得笔直，在月光中不住颤动，宛如一支迎风摇曳的百合花。少顷，那百合花好似失了筋骨，软软地伏到床上，犹自轻颤着……

静谧中，有婉转的吟哦，浊重的喘息，最后是嘉烈一声长长的叹息，无限满足中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