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五一没出去喝酒！上午坐在办公室里，品着黄山毛峰，汪超回想起来都有点不相信，这是多年来最纯粹的一个小长假了。酒友们也有叫他，他就说喝多了还没醒，说肠胃不舒服，说在开会，或者干脆说还在外地回来再联系。钱就是纸，酒就是水，不就不出去喝酒嘛，还想这么多托辞，想起这些汪超笑着摸了摸光滑的脑壳――他慢慢养成了摸光头而不是假发的习惯，――然后扯纸巾揩手上的油。

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抑郁而无谁语……祸莫?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猛虎处深山，百兽震恐，及其在阱槛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今仆不幸，蚤失二亲，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何至自湛溺累绁之辱哉！所以隐忍苟活，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也……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戮笑，汗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

再读司马迁的《报任安书》，汪超再次发汗沾衣，不期涌出侮辱、耻辱、羞辱、折辱、辱没、辱骂甚至奇耻大辱等带辱字的词。

汪超同时想起娄师德劝弟弟的事，别人朝你脸上吐唾沫，别用手去擦，这样会让对方更生气，你应该让唾沫在脸上自己干掉，才能更好地满足对方的意愿！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他又想，我写不出《史记》，别人也不是汉武帝，算了，“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然后念着“既是浮云天边过，何必爱恨上心头”，对自己连哄带劝。

楼下的车位工程早已完工，这幢楼的物业管理有小林吆喝，先卖后建的单体楼和小花园多已移交或正在收尾，海西市场已经建成启用且有小蔡盯着只需一周看个半天两小时就够了，参股工程只要偶尔去看看就行，技校的学生宿舍工程不大，正按图施工，汽车项目的地块打算改变规划用途，孵化器项目只是参与而不是主导……滨海新城的开标听说还要推迟，也好，忙归忙，总算不是太忙了。汪超又习惯性地摸了摸毫无阻力却更扎手的头皮。

时间有空闲但不能虚度，精力有富余却涉嫌浪费，汪超点了支烟对自己说，还是要多做点事才行。

汪超正在脑子里精心谋划着，办公室王主任轻声走进来，给汪总递烟，汪总指指烟灰盅意思是刚抽完不用了。王主任就自己拿杯倒了茶，然后凑到汪总耳边说，那小子嘴笼子一开，说话难听得像张飞，留他是小林可怜他，但以后谁也保不住他不再开黄腔。要不，我再想想办法？汪超看了王主任一眼，说混碗饭吃也不容易啊哥。小河涨水，大河未必满吧。小事，小事，这是小事，小猴子头上有个箍不就老实了，啊？王主任见汪总说完朝自己一笑，也迎笑着边退出边回应说，那是，那是。

公司的乳臭小子都知道老子当副局长时的事，那全集团还有多少人不知道？一直以为这事有个知晓范围，现在看来这个范围的半径远非自己想的那么小……汪超扬掌去拢头发，手心接触到头皮就哑然轻笑，老习惯还是偶尔浮泛，又改用手指揉搓。

汪超出门准备去各办公室各楼层走走，但员工们的眼光又让他觉得不坦然，好像有的在说看不出啊汪总你经历还挺丰富的怪不得这么聪明，有的在说你人又不聪明还学人家秃顶干嘛哟。出入逍遥，纵横自在，顶你条粉肠还真不容易呢。他脚掌撑地一转，又躺回椅子，喝口茶，点支烟，脑子里继续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