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的饭店，叫北湖土寨。

这个饭店就在北湖边上，临湖靠水，主体结构都是木头和竹子做的，里面的桌椅板凳也是，看起来古色古香，很有意境。

如果是在后世，这样的饭店，肯定会受到人们追棒，认为它很有品味。

但是这个年代，这样的饭店却很常见，原因无他：很多店主都没有钱，建不起或者租不起红砖水泥砌的房子。

这就好比后世的人，感觉吃大闸蟹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但放在解放前，那却是穷苦人家没东西吃，不得不用大闸蟹来充饥，是一个道理。

李正和李妈进了饭店，点了一大份柴火烧鹅，几个小菜，便一边聊天，一边等着菜上来。

这时，临桌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临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从样貌气质来看，年轻时绝对是个大美女，不过此时看起来却饱经沧桑，眉目之中也有说不出的忧伤。

另一个是五六岁的小萝莉，看起来乖巧可爱，很像一个瓷娃娃，神情之间与四十多岁的女人有八九分相像，似乎是她的女儿。

当然，引起李正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她们的动作。

此时，小女孩正抓着一块烧饼，狼吞虎咽地吃着，不时有饼屑和芝麻粒掉下，就好像很久没有吃过饭一样。

四十多岁的女人则一脸怜爱地看着她，不停地叫她慢点吃，慢点吃，并且倒了一杯水，不时地插空喂小女孩一口。

在看着小女孩吃饼的同时，她还不时地用手指蘸在嘴唇上，而后在木桌上写写划划，像是要写什么字一样。

写写划划的同时，她有时还会用手掌轻轻地拍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没过多久，小女孩就吃完了饼，而后对中年女人撒起了娇：“外婆，我还要吃，我还要吃。”

听了小女孩的话，中年妇女脸上显现出为难的神情，但随后就咬了咬牙，像是作出了决定，从口袋中掏出几张一毛、五毛的钞票出来，在饭店又买了一张烧饼。

那女孩见到烧饼，立刻眉开眼笑，接过之后又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而中年妇女则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不停地用手指蘸着嘴唇，而后在木桌上写写划划。

看到这里，李正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心酸。

很显然，那个小萝莉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女儿的女儿。

很显然，两人的经济条件特别差，不然的话，不会来到饭店只点一块烧饼，掏出来的钱也只是一毛、五毛的小额钞票。

更令李正不忍的，是中年女人的动作。

他仔细观察过后，发现中年女人并不是在木桌上写字，而是把小女孩吃烧饼时掉落在木桌上的饼屑和芝麻粒蘸起来，而后吃进嘴里。

中年女人不时地轻敲桌面，原因也无他，只是为了把嵌进木桌里的饼屑和芝麻粒拍出来再吃掉。

这时，李正忽然想起古人的一句话：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想到这里，李正的眼眶又红了，就要落下泪来。

“正正，要不要叫她们过来一起吃饭？”

早在李正不时侧头看向邻桌时，李妈就发觉了儿子的异常，不过她观察得没有儿子仔细，没有发现中年女人的真实动作。

但中年女人窘迫的经济条件，她还是能看出来的，心里跟儿子一样起了怜悯之心，问道。

“嗯，好！”李正点头，对方两个人都是女性，由妈妈去叫，比自己要合适。

“那我这就过去跟她们说。”李妈说完便起身，往邻桌走去。

两桌之间的距离很短，妈妈和婆孙俩的对话，李正也听在了耳里。

李妈：“大姐，你们也在吃饭呀，正好，我们也在这吃饭，要不一块吃？”

出乎李妈意料之外的，中年女人听了一愣，随后警惕地看着李妈，而后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用了，谢谢。”

被中年女人的话一噎，李妈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这时吃完烧饼的小女孩却为李妈解了围：“外婆外婆，我还没有吃饱，我还要吃，我要吃哥哥那里的烧鹅。”

小女孩一边说，一边咂巴着嘴，看着服务员把刚做好的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柴火烧鹅端到李正身前的桌子上。

“别人的东西，不能要，知道吗！”

中年妇女听了小女孩的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一改刚才对外孙女的和蔼态度，声色俱厉地说道。

“哇哇……”小女孩没想到一直疼爱自己的外婆，竟会突然变得那么严厉，“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

“小清乖，小清不哭，外婆不说你了！”

见外孙女哭了起来，中年妇女一下子乱了阵脚，轻轻地拍着小清的背说道。

拍着拍着，中年妇女自己也落下泪来。

“外婆不哭，是小清不懂事，小清以后再饿也不会要别人的东西了！”

这时候，出人意料的一幕又出现了，小女孩见外婆也哭了之后，竟然停止了哭声，反倒安慰起外婆来。

“小清乖，小清最懂事了！”中年妇女泪流得更多了，鼻子也抽泣起来。

见到这个状况，李妈也知道，再叫婆孙俩过来吃饭，是不可能的了，于是默默地把木桌上的纸盒推到中年妇女前，而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桌子上。

对此，眼眶红肿的李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没有想到，自己和妈妈的一片好心，竟会触及到中年女人的自尊，导致现在这个状况。

看来，以后即便是做好事，也要注意方式方法。

李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中年妇女已经抹掉眼泪，抱着叫小清的外孙女出去了。

“你们别放在心上，之前有人想帮她们，那个女人也是这样。”

这时，把柴火烧鹅放好的服务员，见李正和李妈看着中年妇女远去的背影出神，开口道。

“哦，谢谢！”李正这才回过头来，对服务员的安慰表示感谢。

“没事，你们先吃，有什么需要的话再叫我！”服务员摆了摆手，表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之前有人帮她们，中年女人也这样，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她之前受过什么刺激？”

服务员走后，李正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