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喋血一夜
作者:悠悠青荇      更新:2019-11-06 04:53      字数:2227

月明星稀,三人奔逃在广袤平原之上,一奔就是数里。眼见已是安全,驻足歇息喘气之余,贾诩顾盼满腹疑窦的张郃与李严,明白现在该是给出合理解释的时候。

随着一阵摸索,他从怀中掏出许多花瓣展示给两人,指了指说:“此花系在席上菜中挑出,正方、儁乂既是觉察出我之异动,想来必定会学着寻觅一番吧?不知两位见过此花否?”

张郃借着月明,凑近端详几许。略是凝眸回溯记忆,他带着几分不确定说:“似乎,似乎确实见过。”

早在他开口前,李严已是从袖中掏出一团东西,显然是他离席前顺手牵羊。来回挑挑拣拣之后,他朝贾诩点点头道:“没错,菜中确有此物,只是它?”

“此花名曰山茄子,其花、叶、茎、种皆有剧毒。举凡食用此花者,只一刻就觉口干舌燥,面红耳赤。若达半个时辰,便是浑身乏力,昏昏欲睡。我能识得此花,多亏幼时家父曾种植此物。”

随手将花瓣全然丢弃在野,但贾诩的面色却较之先前更加凝重。张郃与李严的回馈,说明陈懿下毒针对的不是他,而是整个军官团。只是这样一来,困惑反倒是更多。

“其实,秋日能这般奢侈,吃这样绿色的菜,本身就值得怀疑。然我等偏偏就是想不到此节,若非文和警觉,恐怕…”四顾辽阔荒漠,李严只觉胸腔堆满怒火,不由是狠狠将手中菜团掷出,权当宣泄。

只是李严揉搓成一团的菜叶,最终没能落在地上。只见张郃眼疾手快将其抓进掌中,凝眸注视着其中的山茄子,他呼吸有些沉重地说:“陈懿堂堂金城太守,两千石的高官,何以会加害我等?

难道他就不怕朝廷的追究?难以置信,实在难以置信…除非……”眉宇愁云不散,踌躇再三,张郃猛然间将菜团塞进口中,几下咀嚼咽进腹中。

李严呆愣片刻,摇头苦笑道:“儁乂何苦…陈懿设若真要造反,明日乔装潜回城中一看就知,甚至若城门紧闭,都无需进…”

“事关重大,片刻不能拖延,死一个张儁乂何妨。”毒药入腹,张郃反倒显得轻松,他淡淡一笑道:“一刻钟后,我若果真中毒,还请两位不必管我,速速通知朝廷金城的变故才好。”

就在远离允吾的贾诩、张郃以及李严惴惴不安地等待试毒结果之际,陈懿府上正在上演一出喋血之夜。

“啪~啪~”

两声鼓掌,突兀盖下满地的呻吟,堂中剑舞羌女一时齐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由阴影中走出的男人,头戴面具的男人。

“贾…先生,我已经…已经……”刚刚还满是纠结的脸,此刻全然化作惊恐,陈懿指着瘫软一地的军官,结结巴巴地说:“其实我…很愿意响应…响应先生之号召,共举大事。还请先生…给我这个机……机会。”

“机会?”被陈懿呼作贾先生的男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莞尔一笑。随着宝剑自鞘中出,冷锋毕露,咬牙站起试图质问的军官脖颈,轻描淡写间多出一条血痕。

片刻,挽一剑花,将沾染在剑身的血珠抖落,他背剑转身默然看着陈懿,像是在看死人般冷笑说:“机会还不够多吗?然则你们何曾珍惜?设若不是尔等前赴后继,日复一日盘剥、欺压,今日之局面又如何会出现呢?

举凡尔等这些个来自中原的官员,尝试将我凉人视作同胞兄弟姊妹,凉州何至于此?我又何苦处心积虑铤而走险?呵呵,呵呵呵呵。”

满是沧桑的一番话,加之惊悚的笑声,陈懿着实吓得不轻,立时噤声不敢言语。好在这时候,对照座位的边允合拢名册,走近贾先生,算是替他解了围。

“尚是有贾诩、张郃及李严三人离席,至今未归。我已着人在府中仔细搜捕,怕只怕三人业已逃出府中…”边允颦眉蹙頞谓贾先生道:“是否该传令四门提前关闭,以避免其走脱?”

“李严、张郃,还有贾诩…”话音一顿,贾先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今日之西北边陲,掀的是狂风大浪,非是区区军官的侥幸逃脱可以阻挠。

举凡行大事者,最忌自乱阵脚,一切仍旧遵照既定方略行事。”

“诺。”边允肃然颔首。四下顾盼之余,他更近一步低声犹疑说:“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联合诸般夷狄并西域诸国,将斧钺加诸同胞之身,如何都是要遗臭万年呀。”

“遗臭万年?”侧过身子直视一副心有戚戚的边允,贾先生莞尔一笑说:“你不过是被叛军裹挟罢,仅此而已。”

稍待片刻,他淡淡地叹口气,说:“其实我又何曾愿意,联合这干手中沾满凉人鲜血的蛮夷?然我若不行结盟之事,则朝廷必会以重金利诱其袭我后方,令我是腹背受敌。是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再是理会瞻前顾后的边允,贾先生闲庭信步走近被遗忘的陈懿。他饶有兴趣打量一番战战兢兢的金城太守,轻轻摇了摇头说:“有时候,我真想问问皇帝。他派你们这些个刺史、太守,还有将军们,难道就是盼着你们榨干凉州百姓的血?”

“说话呀?装聋作哑作甚?啊!”陡然拔高的怒嚎声音,炸响在陈懿耳畔,便时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吓得他竟是一跌挣挫不起。

冷哼一声,蔑视眼神下,是长剑无情刺出。冰凉的剑刃,一寸一寸地探进陈懿厚重的脂肪,在他无用生命的最后时刻里,带给他一段刻骨铭心的痛楚。

伴随着完全没进身体的宝剑一阵搅动,内脏七零八落的陈懿痛至昏厥,旋即陷入永恒的长眠。

“退路,不复存在了,我的老朋友。”斩下陈懿肥硕的脑袋,贾先生转身随手一抛,道:“凉人要的很少,但雒阳始终就不肯施舍半厘。凉人,不能再为奴为婢,我们的怒号,也是时候让天下人侧耳聆听。”

陈懿首级落地带来的一声闷响,引来百余披坚执锐的兵士鱼贯而入。

这些手执汉军制式兵刃的兵士,在之后的时间里,肆意屠宰着本该是他们同袍的中原军官。

这一夜,八十一位百战精锐,就这么任人宰割般引颈受戮,喋血陈懿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