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只狗
作者:流派为三      更新:2019-11-17 23:24      字数:3550

天子封九国,玄门立绝巅。

春秋一百三十四年,玄门七百载未与朝堂大动兵戈,相安无事。

七月十三,卫国一支火羽箭后迎来了九国盟军兵临城下,自楚王问鼎之后天子失势,各国皆立春秋为号,百年间战乱不休,民不聊生。

三十万人铁骑耗时五天五夜,历尽周折才折踏平了春秋第一宗门。

天绝崖边,白衫少年早已慌不择路,全身直冒冷汗,此为玄门最后一处险地,用于惩罚违反门规的弟子,在此面壁思过。

七名贴身护卫皆不敢轻举妄动,火鳞甲的接线处偶尔有流光焰,手中三尺青锋滴血不止,全屏血肉之躯阻挡身前上万精兵。

临到崖边再也无路可逃,白衣少年正是玄门少主,十三岁生浩然剑气,传闻可在三年内化上成剑意,可这从今以后不再会是传闻,而是对天才早逝的缅怀。

带头护卫面覆黑灵罩,粗声爆喝道:

“少主,我们已无路可退,唯有死战,前面长老尽死,宗主强行破关而出走火入魔,怕是自身难保,属下请求死战!”

少年鼻尖渗汗,却闻淡淡清香,皓腕雪肤手轻轻用手为他擦去,如蝶耳语:

“少主,别怕。”

少年听言一笑,寸息间咬紧牙关嘴角沾血,气海翻涌的他眉头紧锁,仰望苍天的刹那道出两个字:

“死战!”

掌上生焰,拳中带罡,可气海圆满却没能撑住天外来客的一脚,轰,少主落地,七名死士眨眼间被卷入了兵卒战阵之内,唯有侍女站在身边。

“玄门绝巅,狗屁,嗯,江湖庙堂联手,踏平你们这些不可一世的顽固不过呼息间,哼,怎么样,我这武宗也算是拳脚有力吧,天骄?三年化上成剑意?还想出一位魔头,去死吧!”

“不,金兄太过恼火,大可不必为了小辈动气,咱要杀人诛心。”

兵卒中缓缓走出一位淡青长袍老者,他语气阴沉,挥手示意金姓男子看好戏。

“动手吧,还等什么呢?这厮琵琶骨断,修为终生难进,丹田破送,恐怕一生难修行,别怕这废物,由你来一剑他会在临死前更开心!”

丫鬟在少主身边侍奉三年,亲近时在寒冬腊月过看屋檐白雪,折过寒梅,他只有一个侍女,如今提起了剑。

“哦,原来如此,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前辈有手段。”

金姓男子用力又在少主胸口踩了一脚才慢慢退后,士为知己者死,死士原也是这个道理,寸息身亡,若不是有黑灵面,火鳞甲护体的话连天绝崖也别想逃来。

少年不语,凄然惨笑,他陡然间目光如炬,问那颤巍巍提剑少女道:

“穆颜霜,玄门七年前剿灭了你太行穆家,对不起,我原以为真心实意会让你摒弃前嫌,霜儿,你可知我嚣是哪个嚣,喧嚣或是嚣张?”

玄嚣向来多语,问题只有两个答案,心情坏时叫做喧嚣,心情好时叫做嚣张。

少女对玄嚣刀剑相向,可后者只剩下了一点站起来的力气,他最后凝望苍穹,踉跄站起对她笑道:

“当然是嚣张的嚣!”

穆颜霜含泪一剑,恰好从背后刺入少年心脏,顿时,他嘴中鲜血直涌,呜咽难言,只听到背后侍女哽咽一句:

“少主,再见。”

白衫洁净,他想遭那老贼脚底泥巴不算事,可自己绝不能吐出血来,玷污好衣裳。

呼,耳边风声鼓动,玄嚣连纵身一跃跳崖的力气都未曾有就踩空跌落。

心中有恨,不甘心,若有来生必要亲手灭春秋九国,覆仙门万宗。

他愈念愈心痛,血从口喷出,染红了白衣长衫,跌落崖底,至死都幽瞳不闭,双拳紧握。

至此,七岁淬体,锋芒毕露,十岁凝练剑气,少年英雄,十三岁圆满的天之骄子,九州青玄榜第一。

飒!

小乞丐猛然从梦中惊醒,错愕地环顾四周,屋顶破烂,瓦片掀落,凉风入骨,他不由得打了个抖擞,寒毛直竖。

“又做噩梦啦,小子,是不是又在梦里做了会少主,快去花鼓楼讨饭,趁着这个点其他懒鬼还没起床好挣两个大肉包子吃!”

老乞丐年过古稀,无灾无病,麻布片做衣裳捡个小乞丐培养乞讨之术,二人相依为命十五载,吃了上顿没下顿,战乱年代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流浪者。

胡须糟乱,白发散肩,老乞丐拱鼻子一笑揭开闷葫芦酒壶,空空如也。

“再打一壶,钱去草柳巷李家铺子那取,十文钱拿来买壶烂酒,不能多要,包子更不可用钱买,快,我肚子响前回来!”

“哦,知道了。”

唯唯诺诺的小乞丐立时引来了庙内其余被吵醒的流浪者嘲笑,真是一个废物,要知道他所讨要来的食物,无论包子馒头统统归老酒鬼,至于自己吃观音土亦是野菜可无人问津。

“喏,阿狗,这是三文钱记得自己个儿买个馒头吃,多买两个给我,傻孩子。”

庙门口子盘膝坐着位穷酸秀才,每次帮他做事都有好处拿,回回看他玩铜钱都是不多不少五枚,仿佛会钱生钱。

春秋九国兵戈相向,忌惮天子位,王皆欲问鼎,倒霉了寻常百姓,灾民成患,要说也不是没有清净处,各大仙门宗派向来不问世事,悠然自得。

阿狗不信,他两年来一直做噩梦,梦里自己是位享尽荣华富贵的少主,最终结局却是坠崖生亡,他实在搞不懂那是何时何地,每次稍稍回想即会头痛欲裂。

踏踏,一路小跑前往庙外小河,呼,你可以的阿狗,去要包子吃,买三个馒头,不要赌气离开,撑住。

稀淋淋,水洒岸边,小乞丐伏在河边洗脸漱口,看一眼眉目是否焕发精神。

蹚过小河走上半刻钟就是花鼓楼,多数人未醒,唯有开店铺的生意人早起,过会逃难者躲起来怕是难有饭吃,因此没早太阳一露头阿狗就要出发。

“我要十文钱,东皇庙老乞丐弟子阿狗!”

李家铺主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唉一声叹息,推出十枚铜钱,阿狗面红耳赤连头也未敢抬一下,侧脸摸到铜板就一溜烟走了。

打酒,买馒头,最后是一天中最难的事,行乞。

包子铺蒸笼层层涌气,大肉包子,吃起来一个顶俩,阿狗听老乞丐咂舌品味时所说,他并未尝过味。

“师傅,可不可以给我两个肉包子吃,我是乞丐。”

店主正装肉馅,冷冷瞅了他一眼笑道;

“可以啊,小子,手里揣着仨馒头,提壶酒还不够吃,搁我这儿寻开心呢?一边凉快去,再来小心打断你的腿。”

事实如此阿狗也不知该作何解释,哆嗦说:

“包子跟酒都不给我吃,别人的,包子是给我师父,他饭量大。”

“滚!”老板骂开阿狗,毕竟有人总来骗吃骗喝总让人信不过,甚至觉得恶心。

灰溜溜闪到街后,看样子没机会要到包子吃,阿狗心灰意冷地站在花鼓楼墙脚跟听先生说书。

咕噜噜,肚子饿到直响,没办法,既然讨不到包子吃酒只好将馒头交上去,该不会挨骂吧,他如此想着就更颓废,缩在角落里听书。

啪!

惊堂木一拍,早起的第一场开始,花鼓楼是风花雪月的场所,十二个时辰有四场说书,早起,晌午,正阳,夜更。

说书人嗓音洪厚,字正腔圆,开口即可摄人心神。

“话说玄门立世七百载,却在九国之战中一夜化为灰烬,其中最令人惋惜的莫过于少主玄嚣,年仅十三,未及发冠,须知我九州有天玄,青玄二榜用来为天骄立名,其中少年英才皆在青玄之上,魁首英年早逝,一晃两年光阴飞逝,据说在天绝崖底只找到了一副尸骨,溃烂不成样子,人言江湖莫惹朝堂,仙门不沾红尘,玄门之事是由武夫修士,百将万卒亲手血洗,若是那少主泉下有知必难咽气,大恨,大恨啊!”

大恨,人都成了尸骨,阿狗心想他梦中一切都历历在目,那种心急如焚,悲痛欲绝的感觉,似乎全部都是真实之事,为何一觉醒来又一无所有。

“别卖关子,你个老秀才还不快讲,玄门最后三条狗命何去何从?”

有人拍桌子砸银票,虽说如今世道钱庄难换银子,可好在这些都是阔主,花鼓楼出门往西百丈内就可换。

说书人即可卖出好脸色,点头致意咂了口水继续侃侃而谈,阿狗在外听着仿佛觉着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话说玄门虽灭,但当日乃是趁着宗主闭关,外加有内应才最终得逞,人言神仙辟谷不假,粮草断不断对仙人有何影响?亏的是最后玄门当代宗主强行破关而出,宁可功亏一篑也杀出了重围,疯癫而去,这是一条大狗,人称疯狗,其二,神机妙算的白衣术士凭借五行遁术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可无主术士如同野狗,第三,刑司大长老手段通天,在大军中又厮杀了一天一夜,最后硬生生撑着一口气,跌落修为逃走活命,人称恶狗。”

“好可怜,天下第一宗一夜烧为废墟,活下来的人又被讥讽为狗,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阿狗眼看天色要变,怕日上杆头遭师父骂,他急急忙忙小跑归庙。

轰,在他眼前的唯有一场大火,酒壶跌落洒了一地。

“师父,先生,你们在里面吗?”

小乞丐慌不择路,连忙收拾起仅剩的半壶烧酒,冲向东皇庙,热浪袭来,他再难进一步。

酒壶照耀在火光中嗡嗡作响,砰,震动感越强,不小心掉落,庙门前的赶图地上才逐渐现出两行小金字:

“速去西蜀剑阁,若有人问起便提酒葫芦予他看,何时见到七彩花衣裳老头子才可与他道你姓名,玄嚣!”

阿狗似有种窒息感,心跳如麻,打鼓似的咚咚响,我叫玄嚣,覆灭的玄门少主,可这人不是在九国共同见证下死去,连尸骨也被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