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遇血生肉，花遇草化蜜，剑生九歌，心葬春秋。

旭日初升，小乞丐未得一件遮体衣裳，未取一文钱做盘缠，听话往西边逃去。

怎么总在逃命，最初是两年前他一觉醒来就嘴唇干瘪想着活命，老乞丐给他讲会有不用跑，可上一次他被丢下后从豫州边境苟活到梁州往西用了仨月。

逃，难道要逃一辈子，到底在躲谁呢？

算秀才不言语，老乞丐酗酒，问就叹息傻笑。

吧嗒，猛然间摔倒溅了一身泥巴，他索性趴着拧开酒壶喝了口，浓烈，酒香醇厚，十文钱正能买来这等一品好酒吗？

每次让他去找一出地方时就会送他酒壶，到了困，饿，乏，病境地喝一口准没错。

“师父让我去找一个七彩花衣裳老爷爷，从前都是让我到一个地方等他们啊！难道酸秀才他们要丢下我吗？”

呢喃细语，他很快越来越脑袋自我安慰道，不会，西蜀剑阁花衣裳那会有一群熟悉的人等他。

拍拍大泥巴，他再次摇摇晃晃上路，数好盘缠，半壶烧酒，仨馒头，一身破衣服，没鞋子，光脚丫也凉快。

哎呦呦，有点痛，阿狗看了眼膝盖果然有擦伤便吐了口口水抹上，嘶嘶痛咬着牙挺住。

“西蜀剑阁，酸秀才说过在打这条路往外走一刻钟会有大路官道，听说那有不少怪人，疯子，不要老胡思乱想，阿狗，你是去剑阁。”

他一会儿就开始了自言自语，馒头不着急吃，舍不得，豫州往梁州逃，西蜀人指不定也往哪跑，客栈不给叫花子住，茶铺也嫌弃，两天吃一个馒头喝点水好撑着，能活六七天。

九国各占一州，梁州有东西二川，并连南蛮，自号大梁，西蜀多半土地藏在盆地内，物产丰饶，大学士，少将军出过几大本族谱的数。

大梁国主自傲最厌恶别人称他为亡国君，曾经在宴会上用大鼎煮使臣，残暴不仁。

“我该不会被煮了，师父说人家巨贾富商喜欢肥肉，我干巴巴没油水算是运气好。”

阿狗逃荒都是用一双脚走，闷了就自言自语，有时候遇到有话的活人才聊聊外界，他听过百般乡土人情，江湖豪侠，仙门道长。

其中修士称奇，名山有庙，洞中有仙，可神仙就是活在云里雾里，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位活神仙。

“不想了，不能再胡思乱想了，阿狗，剑阁很远很远，得快点追上逃难灾民跟他们一起赶路，不然十天半个月都难见到师父和酸秀才。”

至于喧嚣这个死名字他摔一跌就忘了七八，阿狗摔过上百次才总结出一个道理，狗啃泥最痛最忘事。

正午，花鼓楼估摸着开说二次书，烈阳当头，他忽然耳边呼呼响，风声鹤唳，官道上走了两个时辰没遇着半个人。

独自走着总觉得身后有人，一会头啥也看不见，他心里打鼓，十五岁少年定性不错，可遇到事还是怕，气场气魄得男人去风雨沧桑中磨炼。

阿狗道理都懂，可这毛骨悚然感促使他脚步愈发加快，不会是上次逃难风寒死的那个瘦肉哥哥吧，大白天咋遇见鬼呢？

小乞丐连赶数步猛一回头阴凉凉说不清，哼，原是风大凉快些，怕啥劳什子，不对，树叶子静悄悄没动静，没风，莫非真有鬼。

额头渗汗，少年咽了口唾沫拔腿就跑，管他三七二十一，活命要紧，说书人讲有的野鬼怨气大白天出来害人，万一被拍了肩膀千万不能回头，否则必回看见一张惨白惨白，面无血色的脸，哇一口就能活吞个七尺大汉。

呼，耳畔依旧有风吹，咻，冷冰冰一只手拍在了他肩膀上。

“大兄弟，走路带风是你优点，天然蒲扇给家里省钱，但你跑太过我也追不上啊，怎么用你影子练功!”

练功，用影子？猜的没错，阿狗鼓起腮帮子鼻子吸粗气，心跳听着真，小腿在微微发颤，鬼活到岁数会变强，他们说不定会修炼功法吃人。

民间有一类鬼吃东西砸，影子算什么，菜无心可活，人无影为鬼，看来是这鬼孤单想要拖个活人陪伴。

“放了我吧，我肉其实不好吃，昨儿只吃了个馒头，求求你恶鬼先生!”

恶鬼先生听到小乞丐害怕，噗呲笑出了声，在他耳边吹冷风沉气道：

“我就喜欢瘦肉，恶鬼先生忌油腻!”

“鬼啊!”

“恶鬼”听到呼叫声哈哈大笑，阿狗居然反身给了对方一拳头。

啊！

一拳击中鼻梁，鼻血无声无息地流下，紧接着便是小姑娘如狮虎咆哮般的哭声。

“你打我，不就是借你影子练练功吗？”

阿狗仔细一瞧，少女约摸十三四岁，皮肤白哲如雪，好在多日肚子不饱力气小，不然小翘鼻梁准被打歪，好看，哭也好看，可惜品味不怎么样穿了身花衣裳，双马尾甩着砸脸。

连哄带骗花了半个时辰，女孩却冷冷盯一眼开始了数落：

“好你个小乞丐，不让用你影子练功是小气鬼，说本少主是鬼吓到胆颤是胆小鬼，毫无仪表算脏鬼，臭不要脸!”

少女说完脑袋一歪别过脸去赌气，抱臂等劝，傻小子偏听到了少主俩字急忙追问：

“少主，你也是少主……我意思是说，你叫什么名字？为啥要拿我影子练功，是不真吃人!”

“听说过吗？青州天玄宗，本少主可是身配高楼令的天之骄子，青玄榜上有名!”

九州封九国，分别又立一国宗为其自身培养将才学士，天玄宗当之无愧的第一，连只有九个名额绝世高手天玄榜，上百少年英才的青玄榜都由其门中长老手写。

“那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啊，再说了女孩子怎么能叫少主呢？应该相夫教子才对!”

“让你胡咧咧，相夫教子，呵，春秋大义，圣者前贤一笔一笔写出的男女相等，巾帼不让须眉，你倒好跟老娘讲这些，这辈子别想有姑娘喜欢你，笨蛋，少主怎么了，我家就我一个嫡系，家大业大还不等我承担!”

小乞丐被一顿拳打脚踢，愣着半天不动才发觉压根不痛，心中庆幸，这妮子没力气。

砰!一拳砸在胸口，他立刻本能的单膝跪地，痛到开不了口，原来前面是在全程蓄力。

“喂，你怎么不还手啊，真没劲，赏你点碎银子赔不是。”

打个巴掌给糖吃，关键是好吃，齁甜，小乞丐将两三颗碎银子装在破衣服里傻笑，刚一挪腿就摔了一跌。

“不看路瞎走，摔死才好，让你不借影子给我练功!”

磕到石头流了一脸血的阿狗抬起头来，颤颤巍巍道：

“只要你不吃我影子随便借，可是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啪，手掌轻轻垂下，少年昏厥，等到他再一次醒来即是傍晚，少见的茶水铺子，整个人被安置在马厩墙角处，脑袋绑了一大卷白布还有些闷使不上力气。

“幸好酒葫芦还在，丢了的话师父可是要气死，酸秀才也指不定再不给我铜板花啦！”

小乞丐按头依偎墙壁缓缓站定，小心翼翼绕过唯一的一匹灰溜子瘦马，他才嗅到了肉包子味，奇怪，茶铺子依旧没几个逃荒难民。

茶水铺子内人不多，四五张方木桌子仅满了一半，反倒是零零碎碎有话传出。

“听说了吗？咱地界来了几位大人物吓到州府衙门严防死守，各城皆有兵卒察看，接通豫州，荆州要道皆派重兵驻守，这不来逃命的灾民都少见。”

“这话不对，人挪活树挪死，不是还有山野小路活命吗？”

谈话见有讥笑声，似乎是在嘲笑问话者年少无知。

“山野小路多有猛兽恶鬼，山贼盗患，本来就是迁徙逃命肚子吃不饱去了不也是找死吗？难不成大老远喂老虎去？”

唰，跳来一个小巧人影，语气蛮横道：

“我们偏走山路，野狼老虎也不怕，咱全当吃野味!”

阿狗被牵扯一时慌了，虽看清是少主姑娘心也担忧，眼睛直勾勾盯着五大层蒸笼屉。

“好像不同路吧，我去剑阁，少主姑娘，我肚子饿要买包子吃!”

甩开手忙冲到蒸笼前，砸下两颗小碎银喊着，菜包子，能换多少算多少。

店家皱了下眉头取来一堆荷叶，扎好草线也不知够几个包子，总之不算少，小乞丐满满装了一背。

“臭不要脸，花我银子买包子吃，还是菜包子，穷酸样儿，本少主再说一遍，蜀中路过剑阁，到时候放你走，外加一大锭银子!”

“哦！一大锭银子，好好，顺路就好。”

阿狗眼睛都亮了起来，闪闪发光似要化作铜板，乖乖跟在少主姑娘身后，引来茶水铺子一众人嘲笑。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烦不烦人啊，往前走，我需要你影子，另外搭讪女孩子要有礼节，一上来就问名字不礼貌啊！”

小乞丐哦了一声，又追问：

“可我们不是快认识一天了嘛，而且你在撞坏了我脑袋都流血啦！”

少主姑娘一把掐住他脖子发怒，气哄哄骂着：

“本少主不理你歪三倒四的胡说八道，况且你当时自己跌倒后睡得很香，不算死不瞑目，我背了你一路费了不少劲，左肩被流了好多脏兮兮是口水!”

哦，小乞丐再不敢多语，低下头反复思量，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