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憨子
作者:来个汉堡包      更新:2019-11-30 09:06      字数:5173

于是琚明轩背上行囊,带上盘缠,开始闯荡江湖,仗剑天涯的日子。

他本以为走江湖就是除暴安良,铲除宵小恶徒,但谁又是恶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很快他发现肚子就饿了,晚也上需要睡觉的地方。再到后来,他发现盘缠已不多了,恶人却一个也不见。

于是他决定要谋生计,江湖本就无处不在,谋生计自然也是走江湖的一种,他就这样想。然后他就去谋生,去哪里呢?上集市,有集市的地方就有买卖,有买卖就有生计。

他来到一个面饼店,掌柜的刚好需要一个伙计。

掌柜问道“您会擀面吗?”

“不会”,琚明轩干脆地答道。

“做馒头呢?”掌柜又问道。

“好像没做过。”琚明轩老实回答。

掌柜一声干笑,那您轻便。

就这样琚明轩去了下一家,但并没有找到需要他的地方。他并不气馁,就这样继续去找一个得以谋生的地方。

然后他就来到了“龙威镖局”的门口。龙威镖局并不像它名字那样威风,光看镖局的布施就可以确信这一点。他看了一眼刚准备走,就听到了有人叫住了他。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然后笑问道““兄台,要找生计吗?”。

琚明轩回了回头,见这人浓眉大眼,狮口阔鼻,满面笑容,一看便是忠厚之人。原本对这小镖局无意,见这人却莫名顿生些许好感。

于是拱了拱手道“正是,阁下有何关照?”

那人慌忙答道“不敢不敢,在下张儒文,只因为现下镖局正缺人手,见公子你身形矫健,气度不凡,看起来也想找一份生计,所以冒昧问一下”。

对于琚明轩来说,走镖岂不正是行走江湖。遇到劫镖的绿林人物,正好可以一展身手。就这样,琚明轩成了龙威镖局的一名镖师。

于是他就认识了张儒文,张儒文跟他的名字仿佛并不搭。儒文,儒雅有学问,可是他几乎大字都不识几个。也不知道谁最开始叫他“憨子”,后来叫的人越来越多。

到最后,所有人都忘记了他本来的名字,都叫他“憨子”了。

这大概只因为张儒文实在太憨,他憨子别的爱好没有,就好一口酒。每逢闲暇与镖局的镖师们聚在一起喝酒,原本约定酒钱大家平摊。可结账的时候,憨子每次抢着去结账。有些颇有心眼的镖师就没给银子他,他也不怪。

镖局里洗马喂马,打扫庭院的活,本也是分配好的。憨子却总去抢着做。但凡有人要他帮忙,憨子也不懂拒绝别人,向来有求必应。...于是,“憨子”便取代了他的本名“张儒文”。

有人说名字会取错,外号却不会取错,这点很有道理。

憨子固然是憨,但是运气却总是不坏。每每镖局行情不好时,许多镖师也都没了生计。一有生意,总镖头却每次都带上憨子。也有许多主顾是专门来托憨子保镖的,憨子办事可靠,这是他们的印象。月底发工钱时,镖头总会私下塞些银子给憨子。

一开始憨子是拒绝的,“不敢要,不敢要,我只是做我分内的事”。再到后来憨子却不再推脱了,这只因为憨子不久前讨了个媳妇。那媳妇模样很俊,常也惹得其他镖师心里极不服气。

“那婆娘怕是瞎了眼,竟看上憨子。”

憨子常也请他们喝酒,受了恩惠,却是肆意诋毁。

江湖本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憨子疼媳妇,这点没人怀疑。他只想让媳妇过好一点的日子,于是也就收下了镖头赠送的银两。憨子喜欢喝点小酒,很便宜的那种烧刀子。琚明轩也好一口这杯中物,经常与憨子喝酒,很快二人也就熟识了。

但很快琚明轩就发现,走镖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样。本以为走镖能遇上劫匪,然后大打出手,好让他一展身手,杀几个山贼,为民除害。

镖车路过一些山头时,会看见大路间摆放着荆棘条子,不让通过。然后跳出几个持刀大汉,一看就是刀口讨生活的人。

琚明轩正想出手,镖头却已抢先出面。拱了拱手说了几句琚明轩完全听不懂的话,想来多半是道上的黑话。那几名持刀闻言,回了几句,也就让道放行了。

憨子告诉琚明轩,镖局往往早已打通了官府,与当地的绿林也都打点好了关系,基本不用大动干戈。

又有一天,一名女子带两随同来龙威镖局,托镖局保些货物去京城。那天恰好琚明轩与憨子在镖局里照顾生意,接待主顾。

琚明轩只见那来托镖的女子一身锦衣绸缎,穿着讲究,不难看出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可是行事干练,却又像是惯走江湖的人。那女子相貌可人,眼神坚毅,言谈行事雷厉风行,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味道。

这也深深吸引了琚明轩,他自顾自地看着出神。那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琚明轩,却也不避嫌,也目视琚明轩。

四目相对,琚明轩头一回有着这种莫名的感觉,那仿佛是着了魔一般。

他走上前搭话道“在下琚明轩,敢问小姐芳名?”

那女子望了一眼琚明轩,浅笑道“施后琴,有礼了。这趟货就有劳了!”

“一定,一定”琚明轩呐呐出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快,琚明轩便从憨子口中得知,施后琴是镇上最大的杂货铺施华施员外家的千金。施员外体弱多病,膝下无子,家里生意全凭这施小姐打点。

琚明轩见过施后琴后,念念不忘。于是,但凡有施家的货物需要保镖,琚明轩都主动请缨去施家接待。渐渐与施家小姐也就熟识了。

后来琚明轩一有闲暇便约见施后琴。二人同去饮茶吃饭,去到镇上集市走走,郊外观观风光。施后琴见琚明轩为人不错,仪表不俗,也就乐意接受琚明轩的约见。

“我本叫施琴,可是按辈分在家族排“后”字辈。本来家族习俗男丁才把辈分加在名字里,可是爹爹膝下无子,也就把我当男丁了。所以,后来我就叫施后琴了”

“是吗,幸好我本就叫琚明轩,并不是“明”字辈才叫明轩。”

二人无话不谈。

再后来,有些晚上,经常有人见到他们在河边的柳树下依偎,互吐心事。

琚明轩一直对施后琴有种奇怪的感情,时光荏苒,日子越久,这种感情越发深刻。以致于一闭上眼睛,琚明轩脑海里便都是施后琴的身影。一想起她,忙碌的世界变得空荡荡。

琚明轩甚至,不再想去仗剑天涯,只想带着施后琴去到乡下。然后在乡下的湖边盖一所只容得下两个人的房子。有时在睡梦中,恍恍惚惚间,他就真的看见了他与施后琴在湖边盖了一所房子。

春天里百花盛开,漫山遍野,姹紫嫣红。清晨,他们打着饱欠从梦中醒来。摘下还沾着露珠的金银花,沏一壶茶。

湖边的草地青草早已发出嫩芽,绿油油的,生机勃勃。上面长了些许不知名的野花。午后,阳光充足,他带着施后琴去到草地,打几个滚。躺在草地上,施后琴靠在他的胸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手里捧着一本书籍,细细品读。

夏天,湖面长满了荷花,水草茂盛。平静的湖面微风吹过,掀起一丝涟漪。傍晚,当阳光不再炙热,他编一只竹筏,撑一支长槁,带着施后琴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着莲蓬而归,在归途里放歌。夜晚,架一支长梯,爬上屋顶。满天繁星点点,一闪一闪。他拥施后琴入怀,一起仰望璀璨的星空。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不时流星划过夜空,他们许下星愿,说要永远。夜晚,凉风习习,格外沁神。

倦了,听取蛙声虫鸣,在蛙声虫鸣里进入梦境。

晚风吹过,请晚风休将她叫醒,或能听到她的呓语声。

秋,硕果累累。他们去到山野,山野飘来果实的芬芳。也不管谁家的果树,摘一两枚果子,大快朵颐。天高云淡,大雁南飞,落叶纷纷飘落。

黄昏,他们爬到山顶,找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席地而坐。施后琴偎依在他身旁,此刻,无声。只是静静地看那日落西山。

久坐,日落,不得已下山。

山道崎岖难行,他搀扶着她,踏上归途。

下到田野,空气中始终弥漫着稻香。这时候,庄稼人仍在劳作。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与每一个人热情地打招呼。稻香弥漫,笑声四溢,最美的不是家乡的秋,而是与她一起走过的田边小径。

冬日,烟菲菲,雪芬芬。大地被白雪覆盖,白茫茫一片,晶莹的世界。她看到雪或许欢快的像个孩子,早已迫不及待的堆起了雪人,很丑很丑的雪人。抓起雪球恶作剧扔进他脖子里,打几回雪仗。她的脸冻得通红,而他早已生起一炉篝火。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炖上热气腾腾的锅,烫一壶酒,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云岭上掠过一群归鸟。这村庄格外宁谧安详。冬天的夜寒冷而漫长,倘若她无法入睡,他可以给她讲一些有趣的事...

这就是他经常会做到的梦,然后他就醒了。

他不想梦醒,他就继续睡。他仿佛又看见春天的金银花开的很灿烂,夏天的莲蓬粒粒都很饱满,秋天的果实总是如期而至,冬天的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他太想实现这种梦境般的生活,于是有天晚上。那晚月亮很圆,他又来到与施后琴约好的河边柳树下,将他心中所想告诉了施后琴。施后琴听了只是笑笑,告诉他不要胡思乱想。

后来几天,施后琴实在太忙了,半个月都没有时间与他相见。

他急疯了,他问施后琴为什么不见。

“店里最近生意实在太忙,我腾不开手脚,十分抱歉”

“没事,你忙,别太累。”

有一天,他就看见施后琴与一个男子在镇上最好的酒楼吃饭。远远看到那男子年近中年,一脸富态,手指上戴着一颗很大的斑玉戒指,一看就不是俗物。只见他两人相谈甚洽,施后琴更是笑得花枝招展,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琚明轩已在楼下呆立半晌。

后来,琚明轩就从街坊妇人那里听到,施后琴与城里有名的玉器商准备完婚了。他想忘记,他不想听到“施后琴”这个名字,却偏偏总能听到。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不想听到,却偏偏总能听到。

不愿意去想,却偏偏想到迷惘。

那或许只因为你本身就在关心这件事。

然后琚明轩就喝酒,最劣的那种烧刀子,憨子每次陪着他喝。琚明轩酒量本不算太差,可憨子却似乎永远都喝不醉。

琚明轩吐,吐完又接着喝,喝完又再吐,再到后面他已什么都记不清。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衣物也都清洗过了。

他清醒了,他又喝。憨子还是陪着他喝,憨子喝酒同他做人一样实在。酒品本就如人品。琚明轩喝多少,他就喝多少。琚明轩醉了,迷迷糊糊只感觉一个有力的肩膀搀扶着他。他沉沉地睡去。

梦境里琚明轩仿佛又看到了金银花,莲蓬,还有好大的雪,他跟施后琴在雪地里嘻闹。然后他又看到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人出现,拉着施后琴的手就走了。他想挽留,偏偏动弹不得。

他惊醒,太阳已很刺眼了。他努力睁大眼睛,只觉得脑袋痛的要炸了,肚子里也很不是滋味。

又到了晚上,还是那张桌子,还是那种最劣的酒,还是有一个人陪着他,憨子。琚明轩像往常一样,倒满一碗酒,然后又给憨子倒满。他一口气喝完,这次憨子却没有端起碗。

憨子一向不喜欢主动开口,也很少问起琚明轩的事。这次他偏偏开口问道“我已陪你喝了多长时间了?”

琚明轩一怔,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来多久,他不知道憨子为什么这样问,他也想不起来,他只好沉默。

“不多不少,整整三个月了”憨子显然并没有想过他能记得,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琚明轩又倒了一碗,一饮而尽,还是沉默。

憨子说道,“我在这里没有朋友,就只有我们是朋友”憨子仿佛觉得这话不妥,又补充道“至少我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琚明轩原本心里已觉冰冷,听到此话,不禁一丝暖意涌入心头。

憨子仿佛看到了琚明轩的心,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很重感情,你为了她醉了三个月,你还要继续醉死下去吗?”

琚明轩不愿意听到别人在他面前提起施后琴,憨子也从来不提,这一次他提了。琚明轩也不知心中何种滋味,所以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干脆不说,他在听。

“你不应该留在这里,你应该去闯,去出人头地,”憨子说道。琚明轩看了他一眼,仿佛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没见过你的武功,但是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会偷偷练剑。我不太懂剑,但我知道你剑法一定不错,你出手很快,比我见过的名头最响的绿林好汉出手还快很多”。

琚明轩在听,他陷入了沉思。

“所以你应该去京城,去洛阳。不该留在这个小镇上。”憨子道。

琚明轩原本呆滞的眼睛仿佛有了光芒,“洛阳?”

“是的,洛阳,洛阳城比哪里都繁华,繁华的地方就有很多机会,你去到那里以后一定可以出人头地的。”憨子说得很有把握,仿佛去的是他自己一样。

琚明轩只觉心头一暖,眼眶竟有些湿润。“谢谢,儒文。”琚明轩有些哽咽道。“你根本不憨,那些说你憨的人,才是呆子。”

世界上的人,聪明与呆,原本就没有很好的定义,只是看你从哪个角度去看待。

憨子只是摸了头憨笑两声,眼神里却是充满了祝福与不舍。

君子之交,交于心,本就不浮于表面。一声“告辞,后会有期。”琚明轩便携着那把剑,白色的剑鞘。带着憨子的祝福,便上路去京城了。

或者,去京城出人头地本也是憨子的梦。人总该有梦,成不成另说。

然后他就来了洛阳,恰好就遇到说书人,听他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也认识了白瑾瑜,他还记得白瑾瑜让自己有事去敬文书坊找他。书生模样的人,在书坊,本是很寻常的事情。偏偏身上又有一股剑气,这让琚明轩觉得很有趣。

他坚信,洛阳城,的确是他该来的地方,他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