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夜后，星星点点的几抹绿色，被枯黄所填满，温柔的像小娘子，不着痕迹的牵动万物。

屋内灶台的炉膛里火烧正旺，四溢的饭香勾起肚里的馋虫。宋文丰蹲坐在门槛上，望天观地似乎想着事情，不时地抓耳挠腮，却是被虱子烦扰。

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终于下得地来。听说李神医来过还留了便条，要他去林芝堂调养几天。看来我是他医馆的大客户，去医馆的次数比青楼还多，宋文丰胡思乱想一通。明日就回县城，林韬和舅父该担心了，要不要给嫂嫂在县里寻个住处，也方便照料。

“二郎气色不错，头几天可把我吓坏了，多穿件外衫，别着凉了”杨淑娘见他病情好转，心情像是好了许多，哼着乡间小曲，手上不停地搅动着锅里的稀粥。

“嫂嫂，咱们搬进城里，离得近些可好？”宋文丰说出心下所想与其商量。

“住不了几日，你就要去曹州……我一人住城里倒不自在”杨淑娘没说，她是舍不得这几亩薄田，自家种的总是要好吃些。

“嫂嫂与我同去州里”宋文丰像是看出她的心思，“嫂嫂要是愿意，就把地租给村里农户，咱们收些租子倒也够平日开销”宋文丰对财物价值几许，还是不够敏感。

“二郎入学，我若跟去，就怕……”杨淑娘有些担心，村里长舌妇人说她克夫短命，是个扫帚灾星。更何况小叔与寡嫂同住，本就让人联想，她倒是不怕那些闲言碎语，就怕坏了二郎名声，所以犹豫不决。

“有甚好怕？咱们先去馆子里吃上几顿，再去凝香园逛逛，听说里面有不少奇花异草，香人的狠哩。去绸缎庄……还有胭脂铺……”宋文丰想与其同去，说着听来的景象。

杨淑娘听的有些心动，想起往日里还未出嫁的日子，似乎就是这般惬意。如今夫家变故颓势凋落，不能眼看着二郎喜乐贪玩肆意胡闹，“二郎是去曹州城里游玩的喽？”。

“嫂嫂莫要这般想我，如今家里只剩下你、我。舅父他们自不必多说，咱们也要过过好日子嘛”宋文丰自觉亏欠嫂嫂，连忙言道：“平日里我就住学舍，放旬假也好有个住处，静心读书不是？”拿读书当借口的把戏，宋文丰熟练的紧。

杨淑娘似乎被说动，回过头看他，“只怕误你前程，愧对爹爹和大郎”。

“爹爹和大哥要是知道我不管不顾，那才是无颜相见”宋文丰回道。

他几无立锥地，又无傍身技，全靠他人供养。来大宋半月有余，人情风貌见得不少，凶险经历也有几回，争风吃醋的文人比斗更是直接参与，索性借此机遇前往曹州，闯出片天地。日后还恩也好，救济也罢，只为不枉来大宋一遭。

“那听二郎的，先吃过午饭”杨淑娘端着碗走进屋里，宋文丰跟在身后帮忙。

“嫂嫂这时候怎么不说君子远庖厨了？”宋文丰想起她教训人的样子，有意与她说笑。

“二郎莫要乱说，孟圣人本意是君子不忍眼见杀生……听其哀叫不忍吃其肉……”杨淑娘有些生气。

“二郎你那帮师傅，都教了你什么……”

“还是你平日不用功……”。

宋文丰只好闷头吃饭，不敢抬头看她。

鄄城县钟鼓楼下，一对青年男女驻足于此，看着牌上布告。

“官家招兵喽！吃粮喝汤一月三贯，一年买地喽！”告示旁站着一名军士，挥手招来路人，喊着白话通俗易懂，奋力的吆喝着。

军士的口号不假，如今实行募兵制，饷银高、待遇好、风险也低。近年来，大宋境内少有叛乱，只有边境不太安生，偶有外军袭扰，闹出的动静倒也有限，上战场的机会对于大部分官兵而言，更是几乎没有。

“官家饭好啊”二十岁出头的汉子跟身边人说着，“俺们家没地，俺先去赚上几块”汉子身形瘦小，钻进人群报名去了。

“小哥，你不能当”军士对汉子说道。

汉子指着身边几人，“他们都行，凭啥俺不行？”。

“官家仁孝治天下，你是家中独子又未婚娶，更无子嗣便是不行”军士讪讪一笑，不再搭理他。

“何小哥，回家先娶个婆娘”报上名的汉子说道。

“唉……”被喊作何小哥的汉子叹息一声，怏怏地走出人群。

世道太平，一片安静祥和的氛围，有志之士向往金戈铁马的生活，募兵处围着的男子愈来愈多。

“俺要去当岳太师的兵，没事就在京城待着，有事跟着岳太师”报得名的汉子们三五人围坐一团，畅想好景。

“岳太师不领兵久矣，在下要去虞相麾下”

“你那猴样，虞相能看上你？”

“刘家哥哥可是上过私塾的”

“上过一年罢了”

……

“淑娘，我去当兵，你会不会想我”宋文丰也没喊她嫂嫂，出言问道。

杨淑娘碎了一口，“二郎那把子力气怕是还没我大，人家不会收你”她看向宋文丰的目光更像是打量。

宋文丰连忙言道：“虞相当年也是文弱书生，淑娘莫要小瞧我”。

“好，好，咱们家二郎本事大，不如先中个状元回来？”杨淑娘说完俏皮一笑，颠颠地跑了。

宋文丰知道自己斤两，单就中进士，那也是难如登天。他摇了摇头，跟上淑娘脚步。

林府别院，书房内。

林韬端坐，手捧《五经正义》摇头晃脑，只是那微闭的双眼将他出卖。

“砰……砰”敲门声响起。

半睡半醒的林韬被吓了一跳，稍微调整了下坐姿，说道：“进来”。

“这是夫人让奴婢送来的银耳莲子汤”

“嗯，放下吧”

“听二牛说，大郎回来了”

“你说哥哥回来了？”林韬将书放下，“哥哥现在何处？”。

“跟老爷在正厅呢，杨嫂嫂也在。”

宋文丰正与林正明说着这几日经历，林韬跑了进门，“哥哥几时回得，也没提前知会我一声”。

“听你哥说”林正明厉声一呵，林韬噤声。

宋文丰悉数道来，偶尔有记忆模糊的，便会询问杨淑娘做个补充。

“那李妍儿敢骗本公子，置哥哥于险地”林韬听完颇为恼怒。

“她应该也是好心，就是不知道是何人，要对我下手”宋文丰思量了几天，脑中有一人名，出现的次数最多，只是没有证据，不便明说。

“文丰啊，那人已经出手了”林正明叹了口气，“昨日提举司来人传话，有人举报你抄袭窃取诗词”。

“弟弟问他是何人举报，那斯吞吐半天”林韬恶狠狠道，“使了十两银子，那斯才说出一字——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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