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境
作者:月落海砂      更新:2020-01-23 04:13      字数:2491

许是她今夜得意有些忘形,抑或者是赫连飞云对她的怨念已经足以杀人于无形,睡至半夜,凌兮竟难得地做起了噩梦。

她的梦不吓人,但却疼的很,从四肢百骸往身体深处撕心裂肺的疼,伴随着漫天的火海与充斥双眼的血色,以及那从未看清过的幻影,阴冷可怖,胜似地狱,折磨的她竟不知该作何挣扎。

梦里的影子说:“你做甚么逃开,即使逃开了一时,你以为你便能永远躲过去吗?”

梦中的她如坠冰窟,冰寒交织着火焰,还有谁的嘶吼和叫喊,已经无暇顾及,只能背负着沉重的身躯极力往看不清方向的前头奔去。一道黑影潜藏到身边,带着最恶毒的诅咒:你走不了,你的痛苦也无法结束,终有一日你还要回来……

凌兮挣扎不能,四肢像被铁链束缚住了,胸口如坠千斤重物,一时间几欲窒息。

睡至半夜,赫连飞云隐约听到隔壁如有轻微的呼喊声传来,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判断无误后当即坐了起来,披了外衣往隔壁房间走去。

隔壁的房间每晚均会留有一盏小灯,之前他还讽刺过她矫情,如今倒是免去了找火折子的麻烦。只是眼前的人状况实在称不上好,面色发白不说,体温还高的吓人,嘴里净是些听不懂的呓语,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模样。

赫连飞云点点额头,自己虽然挺看不惯这人,但她总归是皇伯看重的徒弟,自己放任不管总不大好,发烧了该怎么做来着,他努力回想着自己发烧时宫婢们做的来。

迷梦中凌兮只觉得自己如在烈火中炙烤,当她以为这番折磨将一直持续下去时,突然间感觉到了一片清凉,像快被烤干的鱼得到一勺清水,尽管收效甚微,却仍给了她极大的希望。

朦胧中有个声音不断在耳边询问,凌兮努力去思索声音的主人是谁,竭力让自己顺着这声音从这场梦境中苏醒,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这迷雾中挣扎出去。

赫连飞云放下手中的茶杯,心道这人敷了冷巾后半分声响也无,温度仿佛更加高了些,如此下去,只怕会更加严重。当即站起身打开院门,呼道:“来人,去请大夫,再去告诉皇伯,就说凌姑娘生病了!”

院外值守的小奴听到吩咐,无一怠慢,急忙往紫轩居赶去。听着喧闹起来的庄子,赫连飞云心下长出了一口气。走回床边,伸手探了探凌兮的额头,将毛巾取下在一旁的铜盆里再次浸湿,不待放到她额头,便察觉到到有人极快的进屋声音,一回头竟是皇伯的身影。

“你何时发现她发烧的?”

赫连飞云顾不得心下诧异,急忙回道:“大约一刻钟左右。”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已命人去请大夫了。”却见皇伯分外小心的查看凌兮,并未留意自己说了什么,不免有些失落。

糊里糊涂间,凌兮只觉得嘴里被人喂了颗什么,一股微苦却清爽的味道缓缓在嘴里蔓延开来,鼻尖传来的是无比熟悉的气息,惶急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火海被灌入体内的清泉浇息,满目血色被蔷薇的花香所带走,那令她胆战心惊的幻影渐渐远去,宛如劫后重生般睁开沉重的双眼。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师父?”

“无事了,你且安心睡去。”耳畔是师父一贯的清冷,没有掺杂太多情感,却让她十分安心。

凌兮点点头,再次陷入沉眠。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正午时分,盯着窗外刺目的日阳直到双眼发昏,才反应过来昨夜竟是发起了高烧。

“你没烧傻吧,赶紧起来用膳了!”

耳畔传来不客气的呼声,此时听来,竟有几分悦耳。好赖,此地尚是人间。

赫连飞云在在外间翻着不知什么书,春云儿听闻她醒了急忙将已然备好的药粥拿进来,粥碗触手温热,想来是一直在偏屋温着的。

做了大半夜的噩梦,又发了整晚的烧,凌兮早已是腹中空空,闻着粥香便按耐不住地坐起身来,急急忙忙的灌下大半碗粥,后才慢条斯理的靠在春云儿支起的软枕上,问道:“师父呢,去哪儿了?”

“皇伯有事出府了,他命我在此照顾你。”赫连飞云插口道。

凌兮暗自撇嘴,你不趁我病时打击报复都是稀罕,还能照顾我?抬眼瞅他,却见他此时放下了书,目光似思索着什么,却不见他开口。

一时满堂皆静,唯独凌兮手中的汤匙不时与青瓷碗相击发出的清脆声音,屋外阳光正炽,透过茂密的树叶在窗棱上投下一片明亮的斑驳。

“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何皇伯偏偏收了你为徒。撇去出身不言,论根骨天资你也不过中上之材,且容貌也……”赫连飞云顿了顿,继续说道,“可皇伯却十分在意你,我瞧的出来,昨夜你发烧,皇伯竟是在边上照顾了你大半夜。”

昨夜一时混乱,许多事他并未多想,可此时想想,这小院距离皇伯的紫轩居虽不算远,可昨日皇伯出现的速度却未免太快了些,不仅喂她珍贵的九清雪露丸,更为她输送了不少真气。这样的关心,哪里像是师徒,倒像是……赫连飞云摇摇头,踢走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暗笑自己真是想得太多。

凌兮静静的听赫连飞云说着,思绪翻到最初的记忆中,从她第一次睁开眼开始她就一直待在师父旁边,师父是个极冷清的性子,然而即便她习武练功时经常耍懒,师傅也不曾严厉责备过,她若是生病,师父便会在旁边照顾自己,往往一待便是一夜,她从未去想过为什么,因为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理所应当。

“你要问师父的心思,那我怎知?或许,或许是我长的好看呗。”

赫连飞云一听,毫不吝啬的送了她一个大白眼,“你这话说出来真不羞愧么?”

“怎的了,看人不能光看表面么,你瞧我这中上之材不也令你败了么?”

凌兮笑嘻嘻地说着,果不其然赫连飞云一听这事脸立马黑了,仰身往榻上一躺,拿书盖了脸,竟是不愿再与她多说一句。

“哎,你怎的这般小气。”

“哼。”

“你败给我是事实么。”

“哼哼。”

“你睡了?”

“哼哼哼。”

敢情这还是化身猪的节奏了?

“得了,看在你昨夜好歹照顾过我的份上,以后这事我闭口不提只当没发生过行不?”

赫连飞云没再哼哼,而是反问道:“你怎知昨夜我帮过你?”

凌兮笑了笑,“我发烧时总要做噩梦,每回都喊出声来,在白鹿山时师父一下便能听到,昨夜住我隔间的人也唯有你,想来应是你发觉了不对,将师父喊来的吧。”

赫连飞云沉默了会,将书拿开,道:“我是不想你莫名其妙出事,指不定皇伯还以为是我干的呢!”

凌兮应和道:“是啊,怎么说你也是动机充分么!”

赫连飞云直接奉送一个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