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兮冒着冷汗皱着眉，她不想说那个藏在林中的箭手有多卑劣，至少原本他是最有机会逃走的一个，却因为那一箭成了这群杀手中死的最惨的那个。他的双臂被生生扯下，又被重击心肺后扭断头骨，她那时看得心惊肉跳，当真觉得自己手臂上的那点伤真不算什么。其余的杀手被若风干脆迅速地解决掉，如同切瓜砍菜般轻松，随后他提着其中一个被死小孩砍了一刀还没断气的人过来，将凌兮一把扛上肩往树林外头奔去。

“慢点慢点，我的血都快流光了！”凌兮迎着风扯着嗓子喊，喉咙里倒灌进两口凉气，咳了几声感觉难过的很。

一路在树荫密布的林间小道中穿梭，又无数次被树叶拍到脸上，凌兮愤愤地扯下一根树枝，知道你是被狼养大的，可好歹照顾一下我这个伤者啊，原本还不怎么大的伤口在一路颠簸下反倒扯裂了许多，真叫人欲哭无泪。

在凌兮的强烈要求下，若风改抗为背，只是速度未变，依旧快得她头晕。

回到先前熟悉的草场，眼前不复先前的热闹，不仅多了许多铠甲重兵把守，还有一队骑巡兵正要往树林中赶去，为首的十分眼熟，凑近了才看清竟是赫连流栩。

看见来人是凌兮，赫连流栩急忙上前问候道：“凌姑娘，你无事吧？”

“有惊无险，还好还好。”凌兮白着脸，感觉伤口疼的越发厉害。

“飞云带着伤回来，马场中出现刺客一事，我等已经知晓，如今我奉命查清此事。姑娘受了伤，还是快些医治的好。”

没说几句，赫连流栩便急急带着人走了。

凌兮被若风一路带回到马场中修建的一所大屋，屋里屋外均候了不少人，并有侍卫无数。先前照过面的庆王爷正一脸焦灼地在屋外踱步，见到凌兮和若风的身影欣喜地往里头喊了一声“回来了”，并向里头跑去。那个倒霉的杀手失的血比凌兮更多，就这么直挺挺的被若风随手丢在了门外。直到凌兮看见屋中的人后，她才明白先前这番景象究竟为何。

屋里许多人，除了受了伤的赫连飞云，还有赫连倾雪等人，还有久未见面的师父，凌兮低着头低声唤了一声师父。

赫连飞云的双眼一直落在门外，直到见到她活着被人带回来，一直提着的心才缓缓落下了地，嘴角笑了笑，扫了一眼座上的人没说什么话。

“皇帝舅舅，你瞧凌姑娘平安回来了，你就莫再责怪飞云了吧？”一旁的萧若水出声道。

“他自己招惹的祸事，却平白让别人担了，责怪两句又怎么了！”凌兮这才注意师父的旁边还有一位锦衣玉冠的男子，眉眼与赫连飞云几个兄弟均有几分相像，料想他便是皇帝无疑。

“皇帝舅舅莫生气，还是先替凌姑娘治伤要紧。”继而又传来萧若仪劝慰的声音。

凌兮侧耳，听见萧家姐妹的声音，旁边还有几位认识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不过此时她已经无暇再顾及他人了，肩上的伤口火辣辣地泛着疼，提醒着它的存在。

被若风放在侧厅的长榻上，不知谁喊了一声，一位须发皆白的医者提着药箱过来，替她查看伤口。箭在皮肉中轻轻一动就是百般疼痛，凌兮皱着眉头，尽量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师父毫不意外的冷了脸，“如何？”

“王爷放心，箭上无毒，待我取出箭便可。身上另外有几处皮外伤，不算严重。”

“王兄，章太医医术高明，既然说无事，那这孩子便不会有碍。”元帝安慰道，但师父的脸色并未好转。

一名内侍小心上前，轻声道；“皇上，门外有杀手活口。”

“王兄认为此人现在该作何处理？”元帝转头询问师父。

师父冷言道：“杀了。”

“王爷此言过度了，理当先行询问刺客主谋何人，再做定夺。”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师父一声冷笑，“你以为那刺客会老实告诉你？”

“这，理当如此……”那人词穷。

“什么理？”师父追问。

像是从未见过如此不依不饶又不客气的清王，那人话音越来越弱。“朝中行事自有章程……”

“行了，此处既然没有刑讯司之人，那就先将人提上来问问吧。”元帝手一挥，打断二人。

皇帝所言，自然无人违逆。侍卫应喝下去带人，师父一挥袖子进了侧厅。

那边提审刺客，这边那老太医准备着剪刀、镊子，磨刀霍霍预备着往自己手臂上来上一刀，凌兮看的冷汗淋漓，不忍直视。赫连飞云拖着伤走上前来一脸歉意地望着她，不过此时显然不是你谢谢我我安慰你的时候。

师父走到凌兮身旁，知其所想般捂上她的眼睛，柔声道：“别去看它。”

那边几人个个惊讶不已，难以置信这冷漠无情的圣清王爷竟对这女娃如此在意。

虽然看不见，但是并没有轻松多少。凌兮拉着师父的衣襟，感受着冰凉的剪刀剪掉自己的袖子，在火上炙烤过的刀片切入皮肉，几次与她的血管相触碰，这疼的不是一星半点，都比得上再挨上几箭了。

凌兮紧紧抓着师父的手臂，这边疼的太厉害，她只能分心想些别的事，正巧旁边审着刺客，凌兮断断续续地听着，那些人问的问题很多，然而刺客就是咬紧了牙关不发一词，真叫人气闷。

好容易将手臂中的箭取出来，凌兮抓着师父衣襟的手已经抖个不停，一丝气力也无了。几近虚脱地倒在榻上，任由那老太医继续处理她其余的伤口。

眼前温热的手挪开，师父缓缓踱至外厅，晃动的珠帘挡去师父大半张脸，凌兮听得见他的声音，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要喝水吗？”

一杯水恰好递到她眼前，凌兮低头就着那人的手一饮而尽，喝完了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赫连倾雪。

“多谢。”

“不必。”

凌兮与他相对无言，恰好外厅传来声响，让她不至于太尴尬。

“王爷息怒，此人嘴硬，不妨交给刑讯司审问，必定让他从实招来。”

师父一声冷笑，微微俯下身去，看着地上的刺客，“我不在乎你们是谁派来的人，原本要杀的是谁，我只告诉你，任何伤我徒弟者，唯有一条路。”

凌兮看不清师父此时的表情，只听见外头一声骨骼的脆响，接着是众人惊恐害怕的轻呼声。靠近珠帘的赫连飞云看的挺清楚，转过来时白着一张脸，凌兮想他应该从未见过这般冰雪无情的师父。

倒是赫连倾雪，神色自若，仿佛外面不是杀了人，只是摔了件东西，面上依旧挂着淡到看不见的笑。

“王爷此举不妥……”

“有何不妥？损我徒弟一分，当赔一命。张大人若觉得不妥，尽管将他救治回来。”

师父言辞犀利，堵的那人难以言语，全室面不改色的除了熟知师父脾性的凌兮和若风，还有一个坐在她身侧思绪莫名的赫连倾雪。

“皇上……”那臣子见清王如此，转而面向皇帝。

元帝看了眼自己的皇兄，心中熟知他极其护短的脾性，目光扫了眼侧厅中的人影，心中有几分了然。

“罢了，今日之事，朕必着人详查，敢伤我皇室中人者，下场皆如此人。”

外厅满室寂静，慑于清王下手狠厉无情，以及皇帝明显的偏袒，无人敢再言半句。

“飞云素来贪玩，如今又受了伤，朕恐璇贵妃担忧，恳请皇兄照料他几日。”元帝拂了拂手，对清王言道。

半晌，才听师父答了一句，“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