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姐姐，”沈荃玥忽然轻轻道，“别离开这里，好吗？”

我不敢回身，凌心亦弃我而去，沈荃玥没那般给我脸色，我已知足，她却又在说什么？别离开？

“苏姐姐，原本我不想说，思来想去最尊重你的法子，当和以往一样。可我怕你会走，所以不得不说。苏姐姐，既然要你留下，我就要和你实话实说。你以前的身份是你的不幸，没有谁想要那样的命运，所幸完结了，就当是梦，过了就算了好不好？”

“荃玥……”我声音沙哑，鼻子微酸，她若嘻嘻哈哈，我还知道怎么办，可她这样正经，“那么我也同你说实话，一个是选择权并不在我，另一个，你叫我声姐姐，我也为你着想，别和我接触，那样对你最好。”

“不是这样的，苏姐姐，你若想留下，肯定可以，沈家，是我大哥说了算。而大哥对你……是很好恨好的。”沈荃玥道，“这些或者你一时没发现，但是相信我吧。”

我转过身，望着沈荃玥，苦笑道，“你又为何让我留下呢，荃玥，这个家我的地位太觉怪异，我厌恶这样黏答答的，诚然我的过去很不光彩，可是我离开这里去个无人相识的小村落，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过日子，说实话，离开这里会更轻松。同样，沈家也会更干净。”

“苏姐姐你误会了，”沈荃玥低声道，“我让你留下，不是怜悯你，我也知道离开这里你会更好，所以说，盼你留下是我的私心。”

我眼睛瞪的圆圆的，分外惊讶，“你是这个家的公主，潘公子方公子也对你关爱有加，你为何需要我的照顾呢？荃玥，再过两年，你稍大一点，你就是洛阳城内最矜贵的女子。”

沈荃玥摇摇头，眼神中带点惘然，“你若真的不留下，我祝你一路顺风……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可很多事情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的。”

“到底怎么了？”我脱口而出。

沈荃玥晶亮的眼睛望着我，沉默了片刻，对我道，“苏姐姐，那我就都对你说了吧。你那么冰雪聪明，我娘的出身，你一定猜的出。她以前是戏子，年轻的时候实在美貌，就算笨点儿，也让我爹挪不开眼睛。她一直自卑，别人不明白我明白，就算有时候显得张狂，可其实从没有更多企图。她会过的挺好，因为大娘很聪明，知道我娘不是威胁；因为我爹并不十分好女色，不会再有什么女人给她气受。苏姐姐，某个程度上说，我也不过是个戏子的女儿。”

“别那么说。”我低低道。她那么说来作践自己。是为了让我好过。这般掏心挖肺。我恨不得给她跪下。

“是真地。可这些不是我让你留下地原因。”沈荃玥顿了顿。“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同你说地。都是真话。实心实意。”

我点点头。道。“我明白。”

“苏姐姐。”沈荃玥沉默了片刻。继续道。“三姨娘失踪地样子。你都看到了。你害怕吗？”

我点头道。“有些害怕。”

“那你觉得三姨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问题好多人都问过我，甚至我自己也问过我，但是却都好像一阵烟似的就过去了。

是鬼是人，是私奔是被杀，若被杀，是谁杀？

我字斟句酌道，“荃玥，我这话只是我们在这里点到为止的话。我觉得，芳浣不是私奔，是被杀，被人杀。”沈荃玥示意我继续说下去，“首先，芳浣几乎大门不出，基本上没有机会和外人有什么私情，若是私奔，只能是和府内的人，而除了芳浣，府内男子无一失踪。”

“那有没有可能是三姨娘旧日的相好呢？”

我摇摇头，道，“芳浣的为人你比我还清楚，她的性格其实根本藏不住事，有些时候，又颇喜欢以刚烈清傲自居，若她有旧情，不是这样态度。再者，她的金银细软什么都不少，私奔却不夹带，不可能。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被杀。”

“失踪呢？”沈荃玥问道。

我笑，“为什么失踪？她失踪了，有什么好处？谁想让她失踪？关在哪？真有人恨，会让她死，制造失踪这件事情，操作起来难度高，利益小，隐患多，谁这么做？”

“那你是说，”沈荃玥低头道，“三姨娘肯定是死了，而且是被杀。”

“总不会是自杀吧。”我叹口气，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是人作案，没有一点的痕迹留下，这个人也太厉害了，那抹头发没让人胆颤心惊。可要说不是人……荃玥，你相信鬼狐仙怪，怪力乱神？”

沈荃玥摇摇头，又立刻点点头，道，“苏姐姐，我问你这些，就是希望你明白，我想你留下的原因，是我私心。”

我静听她继续说。

“三姨娘出事之后，我其实病了一场，不过不让我娘和别人说。苏姐姐，我不是害怕三姨娘的事，而是……”沈荃玥皱了下眉，像在思考怎么说，半晌，她继续道，“虽然你来沈家时候短，但是也该知道，沈家用佣人的习惯，对吧？”

我点头，过年的时候，听说过。沈老爷对人慈祥与严格并存，下人如人品问题，则严惩不贷，驱逐出门，且整个洛阳没人再要，都沦落他乡。

“你没有觉得不对吗？”沈荃玥道，“苏姐姐，怎么会这个人整个洛阳都不要，怎么会就沦落他乡呢？”

我不明所以。

沈荃玥继续道，“我太小的时候的事情，记不得了。长大之后，就记得一些。从沈家被驱逐走的，因一些缘故，我曾经去打听过，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谁会羞愧到这样地步，连家都不要？而且这些被驱逐的人还有个略微相似的共同之处，那就是家里关系极其简单，要么无亲无故，要么人丁不旺，要么六亲不睦。”

我打了个寒颤，明白沈荃玥的意思，有些人失踪了，随便给个借口就可以了，没有人继续打听继续关心。

“苏姐姐，所以三姨娘失踪的时候我比谁都害怕，因为我清楚那么多的人，可能都和三姨娘下场一样。你说的没错，三姨娘就是死了，不该说是叫失踪，那么那些人和三姨娘一样，都是死了。过去那么多年，那么多人，莫名其妙的就都死了，这个家，是不是太可怕了呢？”沈荃玥声音平淡，隐藏不住微微的恐惧，“这件的事情，终于……在家里发生了，下一个又会是谁？”

“荃玥，”我忍不住过去握住她手，“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沈荃玥双手冰凉，小小的脸庞扬着看着我，道，“不，事实就是那样。这个家里的人我觉得都有问题，爹有，娘有，沈总管有，大娘有，大哥有，所有人都有……只有你，苏姐姐，你刚开始来这个家，我就觉得说不出的欢喜，那大概叫投缘，并且你还没有在这个家里生活过，我觉得好像只有在你身边才是安全的。”

“你还和谁说过这些？”我问道。

“只有你和潘大哥，这几天他陪着我，我忍不住就都和他说了，苏姐姐，我真的很害怕。”

“还好，”我安慰她，说到底，沈荃玥暂时还是个孩子，心细如发的发现这些，调查这些，不代表她就有了成年人的承受能力，“潘公子素来待你不薄，应该没事。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再和别人说，如果这个家真的有问题，那么别说出来，省得……有人盯住你。”

“所以苏姐姐，”沈荃玥头靠在我的小腹上，道，“留下来好吗？我很孤单。”

我抚着她头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荃玥，”我轻轻道，“你要知道，选择权不在我的。”

“在你，”沈荃玥静静道，“苏姐姐，我和你说过了，大哥在这个家决定一切，大哥要你留下你就能留下，况且，”她抬头看我道，“我觉得大哥本来也没打算让你走，如果那样你是走不了的。”

我愕然。

只是这个，沈荃玥却不再给我解释。

难道，我的真实身份，我的历史，就这么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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