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女之夜的双重奏 15
作者:随意的鱼      更新:2020-02-21 05:46      字数:5436

等到多洛将她的计划告知库的时候,已经是在他看到那张神秘纸条十多天后的事情了。

“希望你能够和我一起见证整个过程。”在被库问起为什么要将计划告诉自己时,多洛如是说。库也不知道现在该是为日渐牢固的友谊而高兴还是该为不知来路的诡异仪式而感到担忧。

自从克里主教道出了“暗夜会”和“露西·里尔顿”的渊源之后,库心中的忧虑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散反而愈发的堆积。要知道“露西·里尔顿”可是“暗夜会”的缔造者,换句话说是堕落者的领导者、头目,可就在前段时间他和多洛还有声有色地讨论着那位头领所留下的书籍中的内容,说到底那书中所叙述的一切真的是可信的吗?库越发没底了。

向多洛询问“暗夜会”的事情的想法早就有了,可从始至终库都没敢踏出那一步。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是每每在即将问出口时库的脑海里就会想起那一天、那一颗树的那一片树荫之下,多洛哭着或者更像是笑着对他说的那句话——“如果你敢骗我的话,这辈子就别想让我再和你说一句话了”——其实这也不算是欺骗,但是库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说出来的那一瞬间两人的关系将会发生不可逆转的伤痕。

这种感受就像在面前放着一个可口的刚烘烤出的焦糖蛋糕,可你总感觉这个蛋糕掺杂着致命毒物,虽然你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但其实你的选择显而易见——你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和一个蛋糕带来的美味感做一场赌注。

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可是不论怎样库都不会去求证的,就像克里叔叔说得那样,一切似乎还不到时候,至少在多洛完成那所谓的“火之洗礼”之前。

==========

“魔女之夜”的当天早晨,在伊普格地区的“神赐之光”开始运作并发出第一丝光亮时,多洛立刻就捕捉到了这个信号,第一时间睁开了她那布满血丝的双眼。

多洛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而昨夜索性一夜未眠,所以与其说她是睁开了双眼倒不如说她只是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而那恰巧发生在黎明到来之时。

不过多洛并没有立刻下床,她的脑袋还是晕晕沉沉的,其中还不断闪现着昨夜游思妄想的一些画面片段。极度的兴奋现在已经掩盖了她其他绝大多数的情感,多洛知道今晚之后她的人生就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嘭——嘭——”心跳失去了以往的平稳,就像挣脱了缰绳马匹,时而不规则的律动让多洛意识到身体已经有些超负荷了,可仍是这样她依然很难强迫自己睡上那么一会。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幸好她并没有参加任何活动,学院这个星期的课程也因为“魔女之夜”而早早停滞了,而多洛就一直那样半睡半醒的躺在床上,直到她发现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挪下了床。

库早早地用过晚餐后就在约定的地点等待着了。

时间已经邻近薄暮,学院里的各年级学生们已经陆续用完餐,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游荡在学院的各个角落等待着“魔女之夜”的到来。

整个仪式是在学院那个巨大的剑术训练场举行的,因此大批的住民们也开始赶往学院,而当“神赐之光”完全暗下来那一刻便是“魔女之夜”正式开始之时。

至于“魔女之夜”为何选在学院里举行,那就众说风云了。唐娜女士曾经在人类史课上讲到过这点,当时处决魔女的火刑架便设置在现今安卡因学院的那块地方——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安卡因学院,只有训练预备剑士的剑术训练学校。因此之后人们便延续了这个习惯,各地的仪式也都选择在当地的学院举行。不过也有不少教会人士认为教会广场是每年举行“龙神祭”的场所,不能让魔女污染那里,即使是为了纪念那场伟大的胜利也不行。

不过不管真正的答案到底是什么,都无法改变库每年需要过来帮忙的结果,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今年不用每天从教会那里走到学院了。

当多洛与库汇合时天几乎完全黑了下来。

“我们再等一会,现在还有人徘徊在学院里,等到仪式正式开始之后应该就没人会来干扰了。”在食堂随意的吃了些东西点饥后,多洛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嗯。”库应声道,但是多洛还在左顾右盼着,似乎在找些什么,“多洛,你在看什么?”

“黑影没有来吗?”

“黑影?那是谁?”

“哦,还没向你介绍过他,不过估计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

远处训练场那边映射而来的火光还有传来的喧嚷声揭开了典礼的序幕,多洛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说道:“走吧,所有人的注意力现在应该都在训练场那边。”

“你说的那位黑影呢?不等他吗?”

“不必了,到时候他会出现的。”

两人来到图书室,轻车熟路地绕过外层的几排书架来到了熟悉的那个角落。

“这……”库一时语塞。

出现在面前的不再是那个摆满书籍的书架,而是一个由棕红色粉末“书写”出来的巨大法阵,在法阵的中心则铺着一些干燥的麦秆,看上去异常的瘆人。法阵的周围则刻意排列着几个书架,由此围成了一个封闭式的空间。

“这就是火之魔女的法阵,具有通灵之能,穿过时空与魔女构架起联系的通道。”多洛瞪着眼睛,好似从眼中将要射出一道精光。

“除了书上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这是谁画的,难道不怕被其他学生或者值班的老师发现吗?”虽然这里是很偏僻几乎没人来的角落,但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啊,库实在想不通这个法阵究竟是如何秘密完成的。

多洛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法阵之上,完全无视了库的话,“接下来只要献上通灵之物就可以了。”

相比陷入沉溺的多洛,库显得要冷静不少。眼前的法阵的确很震撼,但他发觉好像前几排的一些书架上在暗中发出微弱的绿色荧光,很不起眼,甚至只有离开光线进入到黑暗中才能观察到,但的的确确存在着。奇怪的地方不光这一处,在跨进图书室的那一刻,库就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着的伽鲁蒜的味道——第三教区兰姆托地区伽鲁农场,整个地下城最主要的大蒜产地的名物——虽然库很讨厌蒜泥面包,但对这个味道记忆犹新。此刻他闻到的气味就和刚做出的蒜泥面包如出一辙,只是少了面包的香味,徒留那种刺鼻的味道。

多洛则丝毫不在意,继续着属于她的仪式,只见她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了一个麦秆扎成的小人,再将小人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法阵中心的那层麦秆上。随后拿起了放在身后地上的那盏油灯——今天多洛并没携带照明器,而用的是传统的油灯——拧开了灯罩将灯油小心地洒在了小人身上,点燃了小人之后多洛便立刻退开了几步。

火势起的很快,转眼间那个小人和铺在下面的麦秆便燃烧了起来。

可就在此时法阵发生了突变,火焰沿着原本构成法阵的红棕色粉末四散而去,形成了火焰之阵,周围的几个书架也立刻被点燃还有向外扩张之势。

“多洛!”库没想到就在他离开的一小会儿法阵竟然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

“我没事。”幸好刚刚退开了几步,不然多洛现在恐怕也要和周围的书架一个下场。

“不过没时间了,我得立刻完成仪式。”法阵的突变也让多洛措手不及,事先她并不知晓,先生也没有提醒过她,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眼下赶在被人注意到之前完成仪式才是最为关键的。

可是火势已然失去了控制,很快蔓延到了附近的几排书架,沿着火焰大阵连接周围书架的三条支线向外猛窜,火焰如同猛兽一般吞噬着木质的书架还有摆放在上面的书册。

“多洛,大火烧起来了,快点走。”眼见火势不断壮大,隐隐有截取退路的态势,库立刻大喊道。

而多洛则还半跪在火焰之阵的面前不断地念叨着,“伟大的火焰女王。我,多洛·佐伊在此恳请您赐予我火焰的力量,继承您不屈的意志……伟大的——”

“可恶!为什么她没有出现!为什么啊!到底哪里出错了啊!”库冲上前去想拉着有些癫狂的多洛一起逃走,但对方立刻挣脱掉并且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轰!——”一个燃烧着的书架倒下,正好砸向了两人的中间,库立刻轻推了一下多洛并向后躲闪,而书架也擦着多洛的后背砸在了地上。

“啊!”此时多洛终于意识到了周围熊熊燃烧的大火,吓得尖叫了起来。

在高温的灼烤下,原本淡淡蒜味变得愈发浓烈刺鼻,不知为何库突然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一般跪倒在地,视线越发的模糊起来。

“轰!——”又一个着火的书架倾倒,这一次不偏不倚直直地砸在了多洛的脸上。

多洛被砸倒在地,额角上鲜血直流,原本遮住右眼的垂发被高温灼烧的扭曲了起来。

“啊!——好痛!——呜呜!——”剧烈的疼痛让多洛捂住右半张脸在地上不停地打滚、哭喊着。

火之法阵早已经熄灭,只留下了一地的白灰,在火焰的照射下是那么的凄凉。

该死!

多洛还在那里面!

模糊的视线中,库看到了多洛被书架砸倒的画面,可他却越发的无力,就连睁开眼皮都是那么的费劲,就像……就像即将陷入到沉睡之中……

……

在燃烧的火焰的映衬下,一个人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火之法阵旁,多洛已经疼的昏死了过去,虽然那里是法阵燃尽后的一片空地,暂时没有被火焰烧到的危险,但等到这座两层泥砖建筑倒塌之时必然丧命。

“果然只是虚幻的力量吗?”即使面对着恣意窜动烈火,黑影依然那么的镇静,只是话语中流露出失望之感,除此之外不夹杂任何的多余的情感,就连眼前昏死过去的多洛也没有多看一眼。

“既然已经救了库·吉克,也不好把你扔在这里,就当是对利用你的道歉了。”黑影纵身一跃跨过了倒下的书架稳稳落在了多洛的面前,火焰有些窜上了他的裤脚,不过黑影丝毫没有在意,随手拍灭了之后将失去知觉的多洛扛在了右肩上。

火苗已经攀上了二层,高温让吸进的空气都带着一份杀伤力,通向图书室的出口的通路早已经被不断倒塌的书架所掩埋,黑影观察了一番后没有犹豫,立刻选择了一条通往窗口的线路。

他疾步快跑着,仿佛肩上的多洛并没有带来多少的重量。

窗口越来越近。可火焰似乎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们,眼看着又一个书架被烧得失去平衡垮塌下来,黑影立刻飞身上前用左手抵住倾斜的书架。燃烧着的火焰烫伤了他的手臂,可黑影丝毫不顾忌地抓住书架隔层的木条用力向相反的方向推去。

“哐当!——”被黑影推倒的书架带倒了后方的一片,轰然倒地、火星飞溅。

将袖子上的火弄灭后,黑影背着多洛快速翻过了窗台向着正在举行“魔女之夜”仪式的训练场方向跑去。

“就这里应该差不多了吧,看到这里火势赶来的人应该就能发现他们了。”再跑了一段路之后,黑影将多洛放在了道路的中间。身后不远处的图书室已经可以看到浓烟升起,是不是有火星从窗口窜出,恐怕不多时就会被人注意到了……

==========

“快看,那里怎么有烟升起来了!”

“对啊,好多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啊!好像是着火了!”

“着火了!那里着火了,快叫人!”

最初注意到图书室方向浓烟四起的人只有一少部分,可随着大声喧嚷的传播后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边的动向。

“怎么回事?”阿尔文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算上三个月前的“龙神祭”,让他觉得为什么一举行重大的活动就要出事。

“好像是图书室那边着火了。院长,现在怎么办?”旁边了解到情况的一名老师说道。

“赶快过去看看,让守卫还有教会卫队的人立刻去储水缸取水灭火!”阿尔文立刻下令道。

等到众人提着水桶冲向图书室的时候,大火已经完全吞没了这栋两层建筑,有不少地方的泥砖墙经受不住高温的肆虐已经垮塌了。

“院长!这边发现两名受伤的学生!”在最前方的几名守卫发现了躺倒在路中央的库和多洛。

阿尔文快步走上前来,发现其中一名学生正是库,而他的身旁还躺着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女孩,“这不是库·吉克吗,他旁边的女孩是谁?她受伤很严重,马上去把利奥德医生叫来!”

可就在众人展开施救的时候,又一名守卫从后方飞奔而来。

“院长,不好了!书房……您的书房那里也着火了!已经有不少人去灭火了,但水缸里的水几乎都被取空了!”说完后,那名守卫就像被抽空了气力一般瘫坐了下来。

阿尔文的脑袋已经彻底混乱了,他唯一清楚的就是这一次自己恐怕遇到大麻烦了。

==========

“不行!再去拿些干净的布来,她伤的太严重了。”

……

“性命应该是保下来了,但是……她的右眼……”

……

“我已经尽力了,但恐怕她会觉得还不如就这样死了的好。唉……”

……

库在恍恍惚惚中似乎听到了几个中年男子之间的对话,急躁、焦虑还有惋惜。

“大火!多洛!”陡然间他想起自己还在大火之中,多洛还被困在里面。

库使尽全力“撬开了”双眼,却发现自己处在一间明亮的屋子之中,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告诉他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我还活着?”库隐约记着自己昏倒在了火场之中,但此刻却躺在了一张干净的床铺之上。

他想起身,可手部传来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

“这是……”他略微抬了抬双手,发现两只手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看来是被烫伤了。”

“是谁救了他?”他完全失去了晕倒之后的记忆,“对了!多洛呢?”

库扭转脑袋望了望四周,发现了同样躺在他右边那张床上的多洛,一个从上到下被纱布裹了个严实的多洛……

“你醒了?”一名中年男子走进了屋内,发现库已经清醒了过来。

“克……克里叔叔……”看着躺在床上的多洛,库回想起了恍惚中听到的那些话,“多洛她……多洛她……”

库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虽然强忍着没有流出来,但他已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还活着。”克里说道,但他的语气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那样的冰冷,那样的凝重,“但可能只是活着……”

说完,库的泪水涌出了眼眶,再也没法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