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爸妈发现我烫了刘海，近一周的时间里，只要我在家，就会用夹子把刘海别到一边，露出宽宽的额头，不留一丝破绽。

伴着纷扬的雪花，一模如期而至。

四点多我就起床了，从睁眼到现在，一直趴在被子里背数学公式、看周梓瑞帮我找的重点例题。爸爸在厨房忙碌，并不擅长厨艺的他，为了给我加油，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妈妈昨晚布置的考前重任，沿袭了历年来的考前传统。

所谓“重任”和“考前传统”，其实就是炸一根香肠、煎两枚荷包蛋，摆在盘子里，拼成数字100。妈妈说，小时候，每逢学校考试，姥姥总会用火腿肠和鸡蛋亲手制作一样套餐为她助威加油，祝她考出100分的好成绩。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直到妈妈毕业，直到她有了我。我上小学后，妈妈用姥姥的方法，年年在考前为我制作“100分”套餐，希望我获得幸运，结合努力，取得比理想中更理想的好成绩。

不多时，鸡蛋和香肠已经煎好。

“来，趁热吃，考试的时候超常发挥。”爸爸一边说，一边将餐盘放到我的写字台上。

我坐起，手拿着书，抓起香肠直接塞进嘴里。

“呼~呼~烫死了……”

爸爸赶紧伸手接住我吐出的香肠和口水，拿过桌上的水杯，递给我，“你看你，吃饭也像马大哈似的，倒是慢点啊，烫着了吧？！”

我“嘿嘿”地傻笑，灌了一大口凉开水。

“这次一模……有没有把握过70分？”他小心翼翼地问我。

“不好说。”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两个荷包蛋，“看出题的人照不照顾我吧。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才能过70分。一，立体几何的题是要求证明结论，而不是求解；二，概率题很简单，口算都能算出结果。以上两条，缺一不可。”

他笑，“听着倒挺专业，考试时见吧。你妈说了，如果你这次考得好，有奖励。”

“什么奖励？诺基亚e71还是索尼相机？”

“看你表现。”他拍了下我的头，端走了桌上的餐盘，“行了。你继续复习吧，爸不打扰你了，需要什么的话就喊我和你妈。”

我答应，继续埋头做纠错本上的错题。

雪还在下，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窗檐下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地上更是望不尽的白。东北的冬天除了雪便是冰，看不到一点绿色，毫无生机，凛冽的寒常常逼得人望而却步。

八点考试，不到七点我就来到了考场。

我在第五考场考试，也就是五班，周梓瑞的班级。因为这，我特意早早地来，在教室里走了好几圈，寻找有关他的只言片语和点点印记。五班的教室平平常常，前后都是黑板，墙上贴着每次考试的成绩单和排名，和其他的班级一样，并无一丝独特。可我还是觉得特别，既亲切又温暖，因为他的存在，连五班也蓬荜生辉了，像灰姑娘的南瓜马车，坐在里面，企盼时间能停住，心里除了幸福，还是幸福。

因为周梓瑞是高二下学期结束时才转到我们学校的缘故，成绩单上没有他的成绩。有点失望，但我还是将成绩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罗皓的成绩很稳，从没离开过前三，成绩更是次次550分以上，最差的一次是508分，排名理科组第六名。晓蝶常说，他是神话，不可撼动，即使不学习，也能比其他人的成绩高出一大截。遇见周梓瑞之前，我哼哈地附和，并无异议。但现在，亲眼见识了周梓瑞的数学功力后，我必须要否定她，周梓瑞就是比罗皓强。

十八岁的我，一心一意地做着周梓瑞的脑残粉。坚信他哪里都好，所有方面都完美到无可挑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超越他。

b中的考场分配一贯以上一次的考试成绩为参考。我的考场是文科组的倒数第二个考场，所以即使不用说大家也明白，我上次的成绩很糟糕，排名年级后100。

快八点时，我们考场的考生才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

“嘿！又看见你了！”一个女生拍了下邻座男生的脖子。而后，他俩开始聊天。

“哥们儿，看来你上次考得也没什么进步嘛。”

“呦呵，上回考试，数学过没过30分啊？”

“现在我进咱这考场就像进自己家一样，哈哈！”

“靠！潇姐，上次你考得还不如我呢？我考号11，你26，。”

又是一群熟悉的面孔。我安静地看着他们开玩笑、追逐打闹、研究怎么作弊......高中三年来，我一直在这样的考场里，和这样一群同等水平的学生一起考试，已经习惯了。

“十四班班长，英语考试罩着点呗？”身后的女生戳了下我的背。

我回头，是隔壁班的女生。

“行，我到时候把答题卡放左上角。”

“够意思！”她很开心，大力地拍了下我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爽快劲儿！真希望高考的时候也能和你挨着。”

我“呵呵”了两声以作回应，拿起文言文的题篇浏览文中的易错字。

考场内越来越吵，我有些烦躁，拿出耳塞，急切地塞进耳朵。相对于理科班，我们校的文科班有些乱，自习课乱糟糟、学生的成绩良莠不齐。学习好的学生考试成绩特别高，600分不是难事，在省市的优秀生成绩排行榜中很靠前。对于不爱学习的学生而言，300分是个坎，蒙来蒙去也蒙不到正确答案。因为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一些学生选择了破罐子破摔，每天浓妆艳抹地上学，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教室的门被推开，赵博洋和高一（三）班的数学实习老师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一人在讲桌旁停下，另一人在教室后排的中间位置坐下。

赵博洋将考试卷朝讲桌上一扔，板着脸扫视了一圈教室。

“你们已经高三了，废话怎么还是那么多？！学校提前开门是为了让你们提前进考场，好好复习一下所学内容，不是让你们来这闲聊扯淡的，第六考场的纪律都比咱这考场的好……”

教室安静了，按笔的“咔咔”声尤其刺耳。赵博洋皱了皱眉，停止了讲话，刻意的咳嗽声从后排传来，按笔的声音却继续一声一声地响着。

“考号26的女孩，站起来。”

我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她。她腾地红了脸，半晌，咬了咬下唇，缓缓地从座位上起身。

赵博洋冷脸蹙眉，一步步地走近她，连声音也冷了。

“知道为什么让你站起来吗？”

“按笔了。”

“我在讲话，你在下面不停地按笔，你觉得合适吗？”

“不……不合适。”女生仰头，遇上了赵博洋清冷的目光，脸更红了。

“下不为例，坐吧。”

女生如释负重般地直直坐下，用余光偷偷地瞄了眼赵博洋，慌忙地将头低下。

第一科是语文。

赵博洋走回讲台，将语文试卷和答题卡分成四份，递给每一排的第一桌。转身，取下讲桌上薄薄的一打条形码贴纸，逐一发给在座的考生。

“拿到条形码的同学，先核对上面的考生号是不是自己的，确认无误后，把它贴到答题卡左上角的格子里，不要超出规定线。贴完后，按照准考证上的信息，填写左侧的考生信息栏。有不明白的同学，举手示意我。”

拿到试卷后，我先翻到了最后一页，看了眼话题作文。

果不其然，这次又是在教我们说谎话。和政治这门学科一样，作文的中心思想要求考生无限度地吹捧中国、拥护政府，心系国家、愚昧爱国。阅卷者会列出为数不多的几则作文立意，一边喊着“让考生自由发挥”的口号，一边凭感觉大肆地封杀学生与众不同的新思想。

对于语文这门学科，我不想再多说。毕竟……这里是中国嘛，大家都懂。

语文考试结束时已经是中午了。为了留出更多的时间复习数学，我没有吃午饭，回到班级，书包一放，抱着数学书和纠错本就开始痴傻地看。

程鑫看了我一眼，咬了口汉堡，慢悠悠地转着笔。

“班长，纠错本你可以先放下。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考试了，现在不适合再做题，容易让自己思维混乱。数学书上三角函数的那一堆公式你多看看，哦对，还有五班体委给你写的那几个衍生公式，也要背下来，在草纸上多划拉划拉，最好能做到信手拈来，保不准哪个就用上了。”

我答应。在学习数学的这件事儿上，除了张老师和周梓瑞，我只信他。

“直男，凭你的感觉……简答题会不会出立体几何的题？”

“肯定的啊。它一般会在解答题里出现，第一个问题是求证，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是求解。”

“求证题一般给几分啊？”

“四分。”

我一边思考，一边点头，在纸上写下每道大题可能得的分数。

选择题嘛，一共12道，对一半还是有希望的，每道题6分，六道题一共得36分。填空题……算零分吧，不好蒙，我也没有把握做对。简答题的第一题能做对，第二题……但愿能做对一半。解答题……顶多得4分。这样看的话……70分根本不可能嘛。

“完了，直男，我这次恐怕过不了70分。”

“你还没见着考试题呢，就把自己否定了？”

“嗯……”我怏怏地答应，越想越闹心。

下午一点，数学开考。

赵博洋刚将试卷发下来，教室就已经睡倒了一大片。我一边浏览试题，一边窃喜，真好，没有竞争了。我喜欢在没有对手和压力的环境下生存，惬意又舒心，没有逼迫，想什么时候努力就什么时候努力。

我将最后两道大题用笔划掉了，为自己在心理上减少一点压力。

数学题不算难，和上次期末考试时的考题相比，简单不少。前八道选择题对我而言完全没有问题，很基本，没超纲，相关的题型我做过多数，所以还算应对自如，用时很少。后四道选择题有些难，涉及到排列组合那一章的知识点。排列组合和概率一样，需要紧密的逻辑和灵活的技巧，这正是我的弱项。我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没什么严谨的思维，一向天马行空，思维跳跃，不喜欢过多地考虑同一个问题。耐着性子在草稿纸上算了很多遍后，选项里依旧没有我算出的答案。于是我将题目搁置，打算做完后面的题，再重新演算。

出乎意料的是，填空题的第二题我竟然会做！于是，毫不犹豫地将答案填到了答题卡上。有了一个比较好的开端，我的心情忽然好了。

简答题的第一题被我顺利地攻克了。至于第二道题，由于基础知识薄弱，思维不连贯，我只答出了第一个问题，思考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算出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为了不浪费时间，只得做罢，将试卷翻到第一页，继续未完成的选择题。

开考40分钟后，靠窗的黄发女生朝赵博洋招了招手。

“赵老师，可以提前交卷吗？”

赵博洋看了她一眼，“还有50分钟呢，不继续答题了吗？”

女生点头，“不答了，越答越困，我想去洗手间。”

“那你交卷吧。”

女生开心地跑到讲桌前，将答题卡双手递给了赵博洋。灿烂地一笑后，跑出教室。

余下的50分钟，我用37分钟连蒙带算地解决掉了选择题，用3分钟的时间蒙完了余下的三道填空题。最后的10分钟，我用脑袋里能想到的全部公式填满了答题区域的空白处，写了几十个与题目毫无关系的数学公式，整整齐齐，写了八行。但愿阅卷老师能够看在我辛苦答题的份儿上，多给几分。

下午两点半，数学考试结束。

我回到班级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程鑫，要他的考试卷，和他对答案。

“直男直男，快，把数学卷借我。”

“刚借出去。我刚从考场出来，周雨竹就把我卷子拿走了。考完就不要对答案了，影响心情。”他头也不抬，慢悠悠地回答我。

“不，姐的诺基亚e71还指望着这次考试呢。”

他笑，“e71？算了，别惦记了，你回回考试30多分，不可能一下子过70的。胖子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不是一下子变的，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哥稳！”我怼了他一下，“就你知道的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多时，周雨竹将答案还回。我立马抢了过来。

“林朵，我劝你还是不要对了，信心都没了。刚才我和程鑫对了遍答案，没几个答案是一样的，我粗略地算了算，这次数学顶多能得50分。”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关系，你文综的成绩高，全拉回来了。”

“唉，数学啊，它虐了我千百遍，我还得始终待它如初恋。”说完，周雨竹轻巧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程鑫小声地笑，拍拍我的胳膊，“班长，不然你也别对了，50分，你够吗？”

我没理他，自顾自地对答案。

如果程鑫的答案是标准答案的话，这次考试的选择题部分，我能得48分，填空题能得4分，简答题能得16分，解答题需要看阅卷人的心情。综上，总分……68分。

“算出来多少分了吗？”他问我。

我叹了口气，“还是没到70，才68分。”

“也挺好，分数比上次多了一倍呢，这个分数，在文科生里不算很低了。如果你的语文和英语能平稳发挥的话，文综只需得个100分，总成绩就过400了。400分的话……按照今年j省的高考分数线，你能考上一所还算不错的三本学校。”

听他分析完，我忽然来了兴致。

“哈哈哈，直男，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我继续努力的话，二本是不是就没什么问题了？”

“你得特别努力，数学过80，文综过120，才能没有问题。”他着重强调了“特别”这两个字。

我点头，“我想考zj大学，你看多少分比较有希望？”

“zj大学？”他停笔，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对，zj大学，z省，就是那个盛产绿茶的地方。”

“那所学校是一本，至少高出一本线50分才有希望的。咱校每年都有不少人报那所学校，但没有几个被录取的。”

“那么难考啊……”我小声地嘟囔。

他笑，“当然，不然能是211吗？你想考z大？”

“是周梓瑞想考z大，我……我想和他一起……”

他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笔，“那你可要加油了，他是体育生，录取分数线比咱们低。但是对你而言，这个目标太远大，实现起来很有难度。”

“那我也要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