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一模成绩尚可，爸妈终于允许我留刘海了。
至于奖品，考虑很久后，我选了拍立得。想用相纸记录转瞬即逝的分秒，也想偷偷地留存住那些周梓瑞不曾知道的细小心事和五颜六色的秘密。
赶在新年到来之前，学校制作完成了各班的志愿板。我和那博昂将长长的红纸板从政教处取回，钉到了走廊的墙上。挂好后，教室里的他们纷纷跑出来看榜上的自己，好像真的已经被这所大学录取了一样。
“程鑫，你怎么总是第一个？考试排名第一也就算了，志愿大榜你也和我们争！”
“哈哈，这不能怨我啊，我这姓的缩写本来就排前面。”
“我去！班长，zj大学，211啊，你真牛叉！”
“潘佳瑶，你行不行了？写个专科在上面。”
大家笑着闹着，互相调侃。今天是2008年的最后一天，于我们而言，新年与旧年最大的区别就是：今天以前，老师会和我们说“明年你们就高考了”，而过了今天，就变成了“今年你们就高考了。”你看，一新一旧，就这样很自然地将光明与黑暗隔开。
人群散开后，晓蝶挽着我的胳膊，指了指志愿榜上自己的名字，“朵儿，你看，cc理工大学，这是我和罗皓一起选的学校，我要努力，和他在同一所大学里待四年。罗皓说了，不能去离家太远的城市上学，不能把我爸一个人扔在c市。”
听完了她的话，我脑补了一下四年后的她，不禁笑出了声，“四年后的你啊，可能正在蓬头垢面地带孩子，胡乱地喝几口粥后，舞了嚎风地跑过去给孩子换尿不湿。”
“能不能盼我点儿好？！”她嗔怪地打了我一下，“不过，如果我的未来里有罗皓，那……我为家做任何事情都心甘情愿！嘿嘿。”
我装作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巨蟹座的人都像你这样吗？”
她傲娇地朝我翻了个白眼，“我们巨蟹座的人好着呢！”
我笑，拍了拍她又窄又瘦的肩，“加油吧孩子，还有省模、二模、三模和高考这四个战役要打呢，接下来这半年不好过啊……”
“我倒是觉得这是好事。”她伸平双臂，轻轻踮脚开始转圈，“半年一晃就过去了，多好，我们一晃就毕业了，一毕业就能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了！”
“你的心可真大！”
她停住，“没办法啊，我成绩不好，只能自我安慰，有的时候我们是该向阿q学习的。哦对了，朵儿，你的志愿是zj大学，是……因为周梓瑞想考那里吗？”
我点头，“我不想再删除访客记录了。每次看完他的qq空间，为了不让他知道我在关注他，总是才刚看完，就要忙不迭地删除记录，没意思，不想遮着掩着了，我要大大方方地看！”
“可是……即使你们上了同一所大学，他那么帅，大学里肯定会有女生喜欢他，你除了胆子大，什么优势也没有，他……”
晓蝶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我明白她的意思。我的身材不好，又不会打扮，性格大喇喇，人也不淑女，周梓瑞有内在、颜值高，不可能看得上我。
“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但我还是要表白，留有遗憾的生活多没意思。”我说。摊了摊手，装作无所谓。
按惯例，今天下午各班会召开联欢会。但，s姐为了让我们能多一点的时间休息，将联欢会取消了，并提前十分钟放学。
那博昂拍着篮球跑过来，在我身旁停住，把篮球抓在手里。
“班长，反正下午也没事，咱几个玩去呗？送旧年、迎新年，明年爽歪歪。”
我喜欢这个提议，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答应他，“算了，我爸妈不能让我去。”
“这有啥？你和他们说，学校开联欢会，大家玩得很尽兴，得很晚才能结束。大概……十点左右吧，你就回家了……”
他还要继续说，一直在做题的程鑫停下笔，斜了他一眼，“联欢会能开到晚上九点、十点？别闹了，林朵的爸妈又不傻，你这样的谎话只能糊弄一下自己。”
“学霸，那你说，找什么理由让林朵的爸妈放她出来？”那博昂搬过程鑫邻座的凳子，抱着篮球挨着他坐下。
“最好的理由就是别找理由。三月初就二模了，抓紧时间学习吧，还有那么多的题没做呢，好不容易休息的时间多了半天，你们不好好学习，净整那些没用的。”
不想再听他墨迹，我把书包立起，隔开了他。
晓蝶走过来，“我和你们一起去，罗皓的班级待会开联欢会，联欢会结束后他要去奶奶家，不能陪我了。”
那博昂呲着牙笑，挠了挠头发，看着他黑黢黢的面庞，我想到了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别笑了，快帮姐想想，怎么才能出来。”
他翘起二郎腿，抖了几下，“我的办法就那一个，已经被否决了。蝶妹，你帮林朵想吧。”
晓蝶双手托腮，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朵儿，要不……你和叔叔阿姨说实话吧。”
我抚了抚额头，无奈地笑，对他们不抱希望了。
就在我们毫无头绪的时候，程鑫将我的书包移开，露出了他那张满是痘印、痘坑的脸。
“班长，不然这样吧。这不是一模刚结束嘛，还有三个多月二模。你可以和你的家长说，借着这次庆祝新年的机会，想为二模前的复习鼓舞下士气，所以你和班上的几个学习好的同学打算聚在一起吃点饭、分享一下学习经验，一起提升下成绩……那博昂，你们别玩太晚，八点左右就回去吧，不然我编的理由容易露马脚。”
听他说完，那博昂大笑着拍手。
“呦呵！你小子，平时闷声不语的，除了学习啥都不会，想不到关键时刻是真给力啊！行，我知道了，七点多我就把她俩送回去。”
于是，就这样，我按照程鑫的提示，给妈妈打了电话。她，答应了。
“我能和你们一起去了！”我说。很开心。
那博昂抖着腿看我和晓蝶，“就咱仨，人是不是少了点儿？而且就我一个男生。”
“直男，你也和我们一起玩去呗？别只顾着学习了，张弛有度效果才能更好。”我用胳膊肘碰了碰程鑫的胳膊。
“我不去，有啥好玩的？还有十多篇的阅读理解没做呢。”
晓蝶忽然露出了迷之微笑，凑到我的耳边，“这是个好机会呦，把周梓瑞约出来吧。”
“今天？”我连连摇头，“我和他现在顶多算是普通朋友，实在没有理由约他出来跨年啊。”
“你俩研究什么呢？约谁跨年啊？”那博昂朝我们扔了个粉笔头。
“哈哈！有办法了！”晓蝶朝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转头看向那博昂，“昂哥，这忙你能帮。我打算让朵儿约周梓瑞出来玩，但她不好意思，我想了想，这事还是你来办比较好，反正你和周梓瑞关系不错，所以，你来约他吧。”
“我？”那博昂清了下嗓子，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坐得很端正，“哥不是什么人的忙都帮的，哥是个有原则的人，哥从来不和比自己高的人一起走路……但，看在林朵同学终于有了喜欢的人的份儿上，这忙，哥帮了！”
说完，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了“免提”键。
《灌篮高手》的主题曲《好想大声说喜欢你》从手机里传来。十几秒后，周梓瑞才将电话接起。我立刻凑近听筒。
“有事啊老黑？我练球呢。”
那博昂将手机朝我这面移了移，“哦，没啥事，这不马上新年了吗，寻思叫你出来嗨一嗨，一起去五月花喝几杯。”
“现在不行，洋哥待会要来检查，三步上篮练不好的话就得挨揍了。你先玩，晚上吧，我过去找你，待会你把地点发给我。”
“那妥，我们先玩。”那博昂打了个响指，挤眉弄眼地朝我一笑，“我手机快没电了，来之前，你和林朵联系吧，她也去。”
“林朵也去啊？行，到时我给她打电话。”
电话刚挂，我一把抱住了那博昂，“欧巴，够意思！”
儿童公园里，我和晓蝶每人买了个棉花糖，拍了几张照片后，边走边吃。东北的寒风很强劲，蓬松的棉花糖不多时就被吹成了又小又塌的一小坨。
我搓着已经冻得发红的双手，呵了口哈气，“神啊，让我快点离开c市吧，太特么冷了！”
“c市多好啊，四季分明，冬天有暖气，还能打出溜滑、堆雪人、打雪仗。”晓蝶挽着我，摆弄着围巾下的白流苏，“等你到了z省就会发现，冬天还是东北的好，虽说室外冷，但室内暖和啊。南方又湿又冷，潮潮的，室内温度没比室外高多少。”
“啊呀！那周梓瑞不得冻坏了啊？！……妞儿，等高考结束后，你教我用毛线织东西吧，我要给周梓瑞围巾，哦对，还有毛衣，保温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她用身子轻轻地撞了我一下，戏谑着，“当时某人说我像个妈，把罗皓当儿子似的照顾。哈！风水轮流转，现在啊，某人比我更像妈！”
我笑，并不否认。因为周梓瑞，我忽然想学很多东西，做许许多多未曾尝试过的事情，想对他好，把我认为好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全部给他。
傍晚时分，周梓瑞结束了训练。他将电话打给了我，告诉我已经从学校出发了，预计40分钟后到达五月花。挂掉电话，我拉着那博昂和晓蝶跑出公园，急急地上了一辆计程车。
“你男神还有40多分钟才到呢，公交车不到20分钟就到五月花了，非要打车，着什么急嘛……”晓蝶怏怏地，一只手拢头发，一只手整理裤脚。
“妹儿，原谅她吧，她恨不得现在就能飞到周梓瑞面前。”
我没理会他们，拿出随身镜，细细地整理头发。
酒吧里灯光昏暗，音浪很强，不同颜色的光折射到墙上，看不清远处人的面庞。灯下的人儿喝着聊着唱着，杯盏交错，开怀又兴奋。我和晓蝶点了红粉佳人，那博昂点了自由古巴。
“在这坐吧，离门近，不然周梓瑞不容易找到咱们。”我说。小心翼翼地端着酒杯，生怕里面昂贵的液体洒出来。
“行，今天你是主角，我和蝶儿配合你。”
“我第一次来，原来酒吧是这个样子啊。”晓蝶坐下，轻轻地摇晃酒杯，看着身旁说笑的人们，“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嘛。”
我点头，倚着立柱，“一直以为酒吧是那种好多人聚在一起跳舞，疯狂地摇头又亲吻，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的地方呢。”
那博昂笑，“妹儿，你说的那是舞厅，而且是已经被淘汰的老式舞厅，播放的舞曲都是老年disco的那一类。”
晓蝶看着他，“negro，你常来这里吗？点单的时候，你好像对这里特别熟悉似的。”
他耸耸肩，“不算经常吧，偶尔来，一般半月一次。”
快六点时，周梓瑞一身运动装在那博昂身旁坐下。背着大大的黑书包，手里端着淡黄色的zombie鸡尾酒。
“你来了周梓瑞，嘿嘿。”我笑着和他打招呼。
他点头，也笑了笑，“林朵，恭喜你啊，听那博昂说，你这次一模考得不错。”
“得，老干部，咱出来是为了happy的，不聊考试和成绩，也不准聊高考，还有，你的篮球也不能聊。”那博昂起身，拍了拍我，朝他的座位指了指，“妹儿，来，咱俩换个位置，我和蝶儿有事要说，你先和周梓瑞聊。”
我秒懂，急急地和他换了座位。
“周梓瑞，呃……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我朝他笑笑，脸微微地热。多亏有了元旦这个节日，让我有理由对他说声快乐。
“谢谢，你也快乐。”他向我举杯。
第一次和他坐得这样近，我有些紧张，在桌下偷偷地搓手。其实我有很多的话想和他说，可是看他一脸认真地望着舞台、听着音乐，我又怕现在的他不想和我聊天。
“那个……周梓瑞，你……唱歌好听吗？”
“不好听。”
“那……你喜欢唱歌吗？”
“一般般吧。”
“其实我……我喜欢唱歌。”
“嗯。”
三句话说完，连我都觉得自己白痴。
尴尬间，他偏头看了看我。
“待会儿会有一支摇滚乐队上台表演，信乐团的歌曲他们唱得很不错，你可以听一听，正好你喜欢摇滚乐。”
“好啊好啊，我肯定听！”
我窃喜，捂嘴偷偷地笑。酒面上的泡沫一点点散开，再聚拢，薄薄的片片白色下面，剔透的冰块在粉红色的液体中沉沉浮浮。渴望爱情的我啊，希望能够像舞台剧《红粉佳人》里的赫沾尔多恩小姐那样，在新的一年里收获爱情。
安静中，乐队已上台，《海阔天空》的前奏响起。
第一次听这首歌时是在八年前，我上小学三年级。那时候，科技更新得还没有这么快，很多人用光盘和磁带听音乐。小学时，我们学校附近有很多音像店和租牒的地方，每天，放学的铃声刚一响起，音乐声紧随而至，我们伴着嘈杂的乐曲声回家。《海阔天空》是我在春游的前一天听到的，那一天，我和班上的小伙伴打打闹闹地去小卖店买春游的零食，回来时店里正播放这首歌。当时懵懂的我只是觉得这个男声真好听，声音特别有磁性，粗犷中有感性。几天后，妈妈从租牒的地方带回了几张光盘，音乐专辑也在其中，里面恰好有这首歌。因为喜欢，接下来的几天，我不厌其烦地听这首歌，一遍又一遍，慢慢地，已经能唱下整首歌。后来，上了初中，有了手机，我将这首歌设置成了彩铃，只要有人给我打电话，我就会把这首歌的高潮部分听一遍。再后来，高三了，手机也换了，我更新了音乐单，淘汰了很多老歌，新手机里满是周杰伦、陈奕迅和五月天的音乐。唯独这首歌，被我长久地保存在音乐单里，晨起听，午休听，睡前听。前段时间，一模的巨大压力弄得我时常烦躁，是这首歌让我放轻松，陪伴我渐渐入睡，也让我我明白，海阔天空，在勇敢以后，要拿执着，将命运的锁打破……
台下的观众随声唱着，灯光继续摇曳。陌生的三五人举杯互道“新年快乐”，周遭沉睡的一切瞬间被叫醒。
灯光打到周梓瑞脸上，我偷偷地将身旁这个令我魂牵梦萦的男孩看看了好久。
谢谢你，在新的一年里给了我一个美好开端。
这一年，会发生很多事情。我们会高考、会毕业、会上大学、会结交新的朋友，会开始新的生活……
可周梓瑞啊，也许我们不会再在同一所学校，我们会分别，你会有女朋友，或许我们会久久不见……
想着想着，我突然不想毕业，不想上大学。
主唱唱完了，余音还在继续，周围清脆的酒杯碰撞声中止了我的思绪。
“周梓瑞，我喜欢你！”我放下酒杯，认真地看向同样放下酒杯，一脸吃惊的周梓瑞。
“所以？”
“我喜欢你，做我哥哥吧，周梓瑞。”
“呵，吓我一跳，原来是这个意思。”
接着，我们碰杯。
接着，周梓瑞成了我的哥哥。
在我还没有勇气说出“喜欢你”之前，就以这样的方式待在你身边吧，或者，以任何你不会察觉到我爱你的方式……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