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12天寒假小假期的结束，日子再一次步入了正轨。

高三的生活总是这样，枯燥的日子望不尽头。辛苦备考一个多月，只为一次考试，考试结束后，松散了几天，意犹未尽之时，又被套上了枷锁，无限循环。

如果没有周梓瑞，这些苦到难捱的日子我根本坚持不下来。

我去五班的次数太多，多到五班的所有人都认识了我。

有了“因为我是你的妹妹啊”这个理由，我为自己创造了很多个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因为是妹妹，似乎做什么都名正言顺。早自习前，我习惯买两瓶绿茶，争分夺秒地跑到五班门口，把买给他的那一瓶递给他，趁着灭绝师太还没有进班，找各式各样的话题和他聊天。午休时分，我会拉着他去操场，一边踩雪一边闲叙，聊我的过往时光，讲我藏在心底多年的小秘密。漫长的夜，我时常强撑睡眼为他整理一份重点语法，工整地写，将字数缩到最少，让他有耐心看下去。每逢他打联赛，我会饿着肚子不吃午饭，省出钱为他买一份营养丰富的饭食，趁着菜肉还没有变凉，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体育馆，陪他说话，笑呵呵地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完。

晓蝶觉得我这样做不值得。我笑了笑，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只要他开心，那就值得。

我的数学成绩在稳步上升，虽说进步得有些慢，还是达不到90分的及格线，但相比从前，现在的自己真的是焕然一新。张老师说，林朵，一定要坚持住，再提高20分，你进二本大学就有希望了。我点头，归位后，继续埋头苦学。有时候我在想，高考带给我们的到底是什么。老师们都说“高考是你们唯一的出路”，爸妈常对我说“高考考好了，以后的路就顺了。”，听起来，高考似乎是一个对以后的人生具有相当大的决策权的客观存在，可现在的我看到的事实并非如此啊，每年成千上万的本科毕业生难以就业，却有一群群的中专、技校毕业生如雨后春笋般独立创了业。后来我稍稍懂了，高考带给我们的并不是以后人生的诸多顺遂，甚至，它连“门槛”也算不上，它的存在，是为了教会我们面对困难和挫折时依旧要保持一颗持久向上的进取心。

田馨冉在开学第一天的下午提前办理了离校手续，走得悄无声息，我们谁也不知道原因，没人问s姐，也没人给当事人打电话，仿佛她不曾存在过一样。望着她空空的座位，我由衷地开心，多好，敌人走了。

罗皓是个合格的男朋友。不止会帮晓蝶梳理解题思路，还替她制定了每一章的学习计划，把目标、易错点和难点分门别类地记在了几个本子上，每个本子里都有100道以上的重点题型。为了带动晓蝶学习的积极性，元旦过后，每个周日，他都会拉着晓蝶去图书馆上自习，我和周梓瑞与他们偶遇过两次。冬日的暖阳下，他一遍又一遍地给晓蝶讲题，晓蝶领悟后，他会在刚才所讲题的旁边悉心标注。有了罗皓的帮助指导，晓蝶找到了动力，开始努力学习了。扔掉了书桌膛里的《花火》和《男生女生》，拿起了单词书和公式书，认真地背，专心地写。有了目标，她不再抄作业了，即使累到想睡，也会强迫自己睡前先完成作业。为了看到希望，不让罗好失望，她在数学课上拼命地记笔记，下课后，趁着张老师还没有离开教室，急急地跑上讲台请他答疑解惑。

你看，每个人都可以努力，所有人都可以前进，只要，今天的她已经醒来。

我喜欢和周梓瑞在一起学习，相比逛街和玩乐，这样的时光更令我向往。他是个对待任何事情都一丝不苟的人，心无旁骛，并且能很快地进入状态。辅导我学数学时，他像个长者，很负责，也很严厉。如果我有三道相同类型的题不明白，他会带我复习整章的知识点，会考我公式、让我做基础例题，并且要求我讲出所以然。在学习的过程中，他除了严于律己外，还禁止我睡觉和吃东西。在他的观念里，只要认定某一件事，就必须投入百分百的热情，不能中途放弃，也不能懒散搁置，一定要披荆斩棘，对得起自己。虽说有时他对我略微严苛，但我还是庆幸身边有这样一个追求完美的他教我学习，在他的指导下，我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效率提高了，热情也比以前更多。我是个颜值控，虽然我自己的颜值并不高。有几次，我曾问自己，如果辅导我学习的人不是周梓瑞，而是一个外貌中等、身材中等，除了成绩，所有方面都中等的人，这样的话，自己是否还会言听计从，认真地学。每一次，我都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不可能！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喜欢或讨厌的并不是某件事情，而是做事的人，主观和感性在一些时候是有决定权的。

周梓瑞的成绩并不是科科完美，他有小尾巴，就是他的英语。和很多男生一样，他从小只对数字感兴趣，对文字和字母一点都爱不起来。在初二以前，每一节的英语课，他要么跟着队友练球，要么睡觉、溜号，听课的次数屈指可数。理所当然地，他的英语成绩很糟糕，120分满分的试卷，他次次50分以下，150分满分时，没有一次超过70分。升入高三后，他开始意识到了学习英语的重要性，于是开始狂补知识，争分夺秒地背单词。但，他的基础太差了，连音标都没学明白，心有余而力不足，成绩依旧没有太大的提高。不过好在他有一颗不服输、不妥协的进取心，即使不明白前因和后果，却还是有勇气问我一个又一个的弱智问题。such和so的用法区别，我曾给他讲过很多遍，可他仍记不住，看着他笔记本上的那一句“suchnaughtyalittledog”，我气得想笑，指了指错处，转头看向他。他一脸无辜，缩了缩长腿，神态呆萌地问我“我又写错了吗？这么写不对吗？”……

我和周梓瑞有一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很要强，一旦认定某事，就必须看到好的结果，宁可吃苦挨累，也绝对不能被别人甩到后面，坚决不能丢人。晓蝶常劝我不要这样，女孩子还是柔弱一些为好，惹人怜，容易获得爱。可我不这么觉得，这世间的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谁也不能久久地陪伴自己，依靠他人而活是最错误的决定。世态炎凉，人心凉薄，因利而散的事情再平常不过了，人只有依靠自己才能稳妥地生活，哪怕过得不好，至少心安理得。我对那些本可以坚强，却偏要故作柔弱的女孩子挺不齿的。拆快递时那么威猛，拧瓶盖却拧不开，恶不恶心？遇到问题不先想解决的办法，只知道坐在路边傻哭，蠢不蠢？值日时嫌水凉不肯自己拧抹布，向班级的男生求助，膈应不膈应？……

谁都可以逆袭，但逆袭之前的过程却并非每个人都能坚持得住。不要相信小说里和影视剧中的烂桥段，这世上的白马王子没那么多，就算多，也未必看得上一无是处、只知道做白日梦的傻女孩。逆袭除了十分努力外，没有捷径。

2009.2.8日，高三（下）学期的第一天，距离高考还有118天。

因为在一周后，艺考生和体育生会离校备考，所以，为了鼓舞所有人的士气，振奋每个人的精神，学校决定提前18天召开百日誓师大会。

大礼堂里，16个班的912名学生按照学号在自己班的区域内排排而坐。

誓师大会的第一项是校长讲话，很官方，很乏味。和每次一样，刚听了个开头，我就没了继续听下去的热情。不想浪费时间，我从校服外套里取出上一节课还没来得及完成的政治试卷，由哲学联想生活，通过经济夸赞共产党好、政府好，一题一题，缜密地分析，认真地书写。晓蝶和我旁边的女生换了位置，挨着我坐下，时而抬头听一听校长的演讲，时而低头偷偷地给罗皓发短信。她笑得很甜，浓浓的幸福感十足十地传给了我。

校长很能讲，发言稿很长很长，那博昂粗略地记了下时，从开头到收尾，他一共讲了47分钟，并且语句不重复、发言不卡壳，连“呃”、“然后”、“嗯”这样的暂歇口语都没有，毫无冗杂，相当流畅。

第二项是优秀毕业生分享学习方法。我听了一会，稍作记录。

第三项是各班喊口号，要求班上的每个人都要大声地喊出诸如“春风吹，战鼓擂，高三三班怕过谁？！”、“五班五班，年级威武！”这类的宣誓口号。我没有喊，在下面一边做题，一边鄙视政教处的老师们。信心不是喊出来的，而是由心底地肯定自己、赞许自己。与其洗脑似的告诉自己要相信自己，倒不如静下心来，专心致志地做好一件事。低调努力的过程中，每个人都会获得或多或少的成就感，这些成就感足以令拼搏的人儿肯定自己、更奋发地向上，远比喊口号有成效得多。

这世间有三类人特别愚蠢。第一类，妄想着靠心灵鸡汤来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质；第二类，为了拥有自信，捧着《成功学》读了又读；第三类，因为看到别人失败，以为自己也会失败，所以连想都没想，就放弃了一件又一件曾经急切想要完成的事。

第三类的人，尤其蠢。

因为是开学的第一天，加之是星期日，所以，在百日誓师大会结束后，学校放我们回家了。

我在礼堂的门口等到了周梓瑞，和他一同前往c市的图书馆。学习，要趁早。追男神，也要趁早。

公交车上，我将手机中的音乐单打开，取了右侧的耳机递给他。

“哥，听音乐，《我们都一样》，闰土唱的。最近这首歌在我们班特别火，那博昂和班上的几个男生每天的晚自习课间都会把窗户打开，对着窗外已经放学的高一、高二的学生唱这首歌。”

“哦，好。”

我笑，推了推他，“别坐得那么远，我是你妹，离那么远干嘛，多尴尬。”

“哦，哦。”他讪讪地答应，朝我这面挪了挪。

腊月一过，天气渐暖。虽说还是看不到一点春意，但终于不用像前段时间那样瑟缩手脚地躲避寒风了。时间啊，每前进一步，历史就多了一点。现在的我，渴望着长大，渴望着脱去校服，渴望许许多多现在还未曾想到的明天。

市图书馆的楼下正在播放王菲的《人间》。

“但愿你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自习室内，周梓瑞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轻轻敲了两下我的桌子。

“把我上周给你布置的数学题拿出来，我检查一下。”

“哦，好。”我答应，从书包里翻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翻到第102页，递给他。

他接过，一边转笔一边检查，时不时地在草稿纸上划拉几下。

“倍角公式还是有问题。tan2a＝2tana/1－tana的平方，你为什么总是把平方落下？”

我马上低头思考，在纸上写了几笔，“哦对对对，是平方……”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一下半角公式。sina/2等于什么。”

“半角……哦，这个简单，等于2sinacosa。”

“那是倍角公式！半角和倍角公式你都能弄混，这是高考时必考的知识点。”他不满地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放下，拿过我的笔记本，翻到了三角函数的那一页，递给我，“笔记既然记了就要经常看，不然就别记。给你五分钟的时间，看一下笔记上的倍角公式和半角公式，五分钟后我抽查。”

我怏怏地拿着笔记本，把本子上的8个公式又背了一遍。

“哥，我背好了。”我把笔记本递给他。

他点了点头，没有接我递过去的本子，“公式我先不考了，相信你已经记住了。把《高考试题汇总》给我，我给你找几道题做。”

我笑，在书包里找题册，“哥，你的数学好厉害！我听那博昂说，你一模的时候考了144分呢，简直棒呆！比我高了一倍还多。”

“没什么，题不难。理科生嘛，必须要把数学学好。我不是最高分，罗皓比我高一分。”

“哈哈，他是个奇怪的人，天天坐那思考，每天睡六个小时也不嫌困。高二那年……哦对，那时候你还没转到我们学校……那时候我们会考，历史考试之前，学校给每人发了一张备忘录，让我们把背不下来的知识点写到这上面。我们每个人都写了满满的一页，唯独罗皓，啥也没写，揣上一支笔就去考试了。成绩出来的时候，不止历史，他的所有成绩都是a。”

周梓瑞安静地听我说完，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可能是因为天才的思维总是和大众不同吧，他奇怪的地方特别多。”我边笑边讲，“我听你们班的同学说，他可以一边睡觉，一边听讲，老师提问他的时候，他总能答对。还有，午睡的时候，咱们不是都趴在桌上睡嘛，他不是，他坐着，老老实实地靠着椅背，并且眼睛半睁半闭。哈哈哈，你说奇不奇怪？”

“嗯，有点奇怪。”周梓瑞也笑，拿过手边的绿茶，喝了几口，“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以他现在的成绩，考上cc理工大学完全没有问题，可他却偏偏要去日本，搞不懂。”

我被他的话弄懵了。

“日本？去什么日本？旅游吗？”

“去那上学，高考完就走，考后的志愿填报他已经放弃了，前几天学校让我们班的同学去信息室扫描信息，唯独他没有去。后来，灭绝师太告诉我们，他的家人正在通过关系替他办留学签证，打算让他以后也留在那里……我才知道，原来罗皓是日语生，而且日语说得还挺溜，怪不得英语差得和我有一拼。”

我毫无头绪地看着周梓瑞。说真的，我并不相信这是事实，但这些话是从周梓瑞口中说出的，又让我不得不信。

他看了看我，“你不知道这件事？”

我摇头，“我和晓蝶都不知道，太突然了，哥，你确定这件事是真的吗？”

“百分之九十九吧。”

“唉，晓蝶这傻孩子还一直想着要努力和他考同一所大学呢……”我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书包放在一旁，无心再做题。

“罗皓不会那么快走的，签证没那么容易下来。”

“那……他能待到高考结束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周梓瑞打了个哈欠，拿过我放在一边的习题册，“走与不走、什么时候走，这都是人家的事。顾好自己，认真备考，这才是你要做的事。”

“哥，你说，我要不要告诉晓蝶？”

“不要，已经说过了，这是人家的事。”

“可是，晓蝶她太可怜了啊，如果罗皓的签证下来得快，在高考之前就下来了，那他会立刻就走的，那晓蝶的高考怎么办啊？肯定会受影响的。”

周梓瑞放下书，抱着胳膊看着我，“林朵，你怎么总有操不完的心？罗皓是个处事周全的人，他不会甩手走人的，肯定会给你的朋友一个解释。至于是高考前走，还是高考后走，连罗皓自己都不知道。万一是高考后走呢？你提前告诉了你的朋友，因为你的提醒，他和罗皓掰了，因为伤心，高考也没考好。你呢？明明是为了朋友，却弄得里外不是人，多没意思。”

“那……我先不告诉晓蝶？”

他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你可以今晚给罗皓打个电话，听听他怎么说。”

“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