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了，北方的天气已转冷，窗上凝着薄薄的霜。市区已经开始供暖，可不知为什么，白天寝室的暖气总是凉的，只在晚上能略微地温一温。我们挂在阳台上的衣服往往需要一周多的时间才能彻底干透，取下来，隐隐地总会闻到一股霉味。来自上海的乔诗祁还没有适应东北的冬天，不停地抱怨。我陪她去校园超市买了暖宝宝，充好电后捧在手里，将热帖贴在袜子下面，能比以前暖和一点。这段时间，每个人回到寝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好，捧着暖宝宝，在床上缩成一团。

这是个连起床都需要勇气的季节。

早自习时，郑斐然给我发了短信，说她通过了摄影部的初试。恭喜了她后，我约了她和晓蝶，打算把写生日祝福的彩色纸给她俩送去。一周多不见面了，晓蝶有了郑斐然这个朋友，似乎已经忘记了我和田馨冉的存在。不打电话、不发短信，只是偶尔会在qq群里冒个泡，胡乱地和我们几个调侃下。

这几天，付老师来查过课。我一直老老实实地学习，上课期间从不离开教室，她也没找到我任何毛病，一切相安无事。

“你看人家摄影部，初试弄得多快，那么多人报名，才四天就搞定了，我们外联部这速度……真是没谁了，十几个人，弄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完事。”我对身边正在看笔记的韦莱说。

“越久，越细致，这代表外联部的部长做事认真。”

前座的女生听到我们的对话，笑嘻嘻地回过头，“林朵，你们外联部才那么几个人报名啊，我们英语社团200多人报名，只报名表就那么厚一摞，但可惜了，我没过初试……”

“200多人，哈哈，估计多数都是咱系的吧……校社团进不去，但可以报咱们系里的社团啊，没关系的，反正大学活动多得是。”我安慰她。

“对倒是对，初试没过我自己也想到了，确实是我太胆小了，和陌生人说话就不好意思，总是很紧张……把你的大胆儿分我一半吧林朵。”

“我劝你还是别要了。”韦莱慢悠悠地转着笔，“林朵太彪，她的胆儿，和咱们大家的胆儿不一样，和你的不匹配，咱还是别像她那样了，每天风风火火的，精神病似的。”

中午，晓蝶有事，郑斐然一个人来了。

“想吃什么？”我问她。

“呃……去食堂吧，听说从下个月开始，食堂就只刷饭卡，不收现金了，趁着现在现金还管用，赶紧花掉。”

食堂里，我点了一份素炒金针菇，二两米饭，郑斐然点了一份辣子鸡丁和砂锅馄饨。

“这么爱吃辣？”我看着砂锅里漂浮的满层红色，闲闲地问她。

“对啊，如果一顿没吃辣，就好像没吃饭一样。喏，辣子鸡丁，你尝尝。”说着，她将餐盘稍稍挪向了我。

我笑着摆了摆手，“谢谢你了然然，我减肥呢。”

“有毅力，我看好你。”她柔和地笑了一下，“减肥是个大工程，我知道你一定会坚持到最后的……对了，你在电话里里说，要给我和蝶儿彩纸？”

“对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光顾着和你说话了。”我一拍大腿，从书包里取出稍厚的一打彩纸，笑呵呵地递给她，“喏，这些都给你们吧，我买多了，正好晓蝶喜欢叠纸鹤什么的，这些纸的彩纸还不错，既不会茚纸，还能做手工。”

她接过，小心翼翼地放进随身的背包，“我和蝶儿会抓紧写的，放心吧。”

“嗯，他叫周梓瑞，名字是这样写的......”我拿出纸张，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上了“周梓瑞”这三个字。

现在，我觉得写周梓瑞的名字已经比写我自己的名字顺手了。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这个名字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草稿本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上，怕被别人发现，又用笔涂成一颗心后抹掉。

郑斐然看着我写好了名字，轻轻地拿起纸，“周梓瑞……看名字，似乎是个男生，他是你很喜欢的人吧？收集365份祝福，好有心，我都感动了。”

“嘿嘿，我从高三就开始喜欢他了。”

“他就是那个你之前吃饭时提起的‘哥哥’吧？”

“对，就是他。”我继续笑着，每当有人和我提起周梓瑞时，我总是满满的幸福感和骄傲感。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在一起，于我而言是件倍感荣幸的事情。就像，小学时，和喜欢的人的本子挨在了一起，明明没什么，可就是开心。

“那就，祝你早点追到他。”郑斐然顿了顿，温婉地笑了笑，“他一定是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人，朵儿，我知道你的眼光不会错。”

我得意地笑，“他岂止是不错，在我心里，没有谁能比他完美。”

郑斐然没再说什么，把写有周梓瑞名字的纸揣进了衣袋，继续低头吃饭。

我和林琅脚前脚后地回到寝室，她过来取下午上课要用的书。

“回来了？”韦莱客套地打了招呼。

“嗯，回来取书。”

乔诗祁放下手中的暖宝宝，爬下床，大力地抱住她，“额滴神啊，琅琅，多亏你没在寝室住，这儿简直冷得不要不要的了，这几天我们上了床就不想下床。”

林琅搓了搓手，“刚回来的时候倒没觉得那么冷，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冷。我和国翀瀚的房子现在室温25℃，咱这寝室，不知道到10℃到了没有。”

韦莱瞄了一眼墙上的温度计，“还差一点点到10℃，现在的室温大概是9.6℃。”

“我们上海现在还是二十多度呢。”乔诗祁抱起暖宝宝，嘟着嘴。

林琅皱了皱眉，拍拍乔诗祁，“一南一北，有什么好比的？冷的话就多穿点，你不是带了那么多件的羽绒服回来吗，都套上。”

乔诗祁傻傻地笑，挽住林琅的胳膊，向她展示自己前天买的雪地靴，“琅琅，我跟你说，我们三个现在天天在寝室抱着被子写作业背单词，我在寝室连拖鞋都不敢穿，一定要穿棉鞋才不会那么冷，你看，这么大的一双棉鞋，显得我脚好大是不是……

林琅淡淡地瞥了一眼，“又是粉色......小不点儿，转系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和家里人说了，他们让我上完这学期的课再决定。我想，反正是他们给我交学费，那就听他们的吧，过完这学期再看看。”

“你爸妈那么宠你，肯定会想办法给你转系的。”说完，林琅脱下外套，在椅子上坐下。

我赶忙从书架里取出彩纸和笔，笑呵呵地递给她。

“琅琅，你回来得正好，咱寝室就差你了，我收集生日祝福呢，快帮我写个祝福。”

林琅迟疑地接过，“这......你要干什么？”

乔诗祁屁颠屁颠地凑了过来，“哈哈，琅琅你不知道，前几天你没在这住，朵儿有喜欢的人了！真的呦！她有喜欢的人了！我和莱莱已经帮她写完了，现在该你写了。”

“所以说，你在为你喜欢的男生收祝福？”

“是啊。”我喜滋滋地点头，“我打算收集365份，现在还差……300份，不过还有一周多的时间呢，来得及。”

林琅轻嗤，打量了我几眼，“朵儿，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就减减肥，你看你现在胖得......150斤有了吧？！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然后等着他来找你，女孩子要矜持一点，你这么主动，男人会觉得你太好弄到手了，不会珍惜的。再说了，你事先了解过他的背景吗？家里有钱没钱？要是个穷小子的话，你费劲巴拉地把他追到手，以后结婚了，还得和他一起奋斗，大好青春，自己却一点没享受着，值不值得？！”

“我不这么觉得啊。”我靠着梯子站着，手里捧着乔诗祁和韦莱已经写好的祝福，“现在我只想让他快乐，让他觉得我好，然后再把他追到手，结婚什么的太遥远，我不想考虑。以后嘛，无论他有钱没钱，我都喜欢他，一起赚不就好了么，我觉得裸婚没什么不好的。”

“屁！”林琅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我先不驳斥你之前的那些谬论，就说这婚后生活……你找了个没钱的，你要和他一起奋斗，行，一起奋斗了十多年，你俩有钱了，但别忘了你也人老珠黄了，你老公会嫌弃你，他会出去找小三小四，你这脾气，会和他离婚，然后呢，你一个人生活，再然后呢，你越来越老，身边没有男人照顾你，再过几年，越来越丑……”

“但如果找了个有钱的，他不爱自己，不一样也是孤独终老？那还不如一切靠自己呢。”

“林朵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极端？要么你爱人家爱得轰轰烈烈，要么谁也不爱，一辈子单身，就不能找个既有钱又对你好的？比如说谭**丝……之前我挺烦他的，长得丑还到处嘚瑟，但昨天我听国翀瀚说，他为了你的事，和部长吵起来了，与好几个社团都闹翻了。”

“他吵他的，关我什么事？再说了，我进社团靠自己，他爱和谁吵和谁吵。”我一脸的不屑。

“你有没有点良心林朵？要不是你骂人家摄影部部长，谭**丝至于替你争辩么？！自己惹的事，现在没有一个社团想纳你，自己还没个自知之明。”

“嗯？琅琅，你说什么？林朵……没有一个社团想纳她？”韦莱也转过了身。

“靠！原来你们不知道啊……社团纳新那天，林朵把谭**丝的上级，就是摄影部部长骂了，然后那女生生气了，告诉各个社团的部长，任何一个社团都不能收林朵。谭**丝知道了，一时激动骂了部长，估计大三的时候谭**丝也无望当部长了。林朵，看看，你自己惹的事，还连累了别人……”

“草特么的！”我起身要去找摄影部部长算账。虽说我烦谭黎超，但我的事还是不想牵扯到他，会让我过意不去。

“你别去了，回来，找摄影部长也得先知道人家住哪啊，你连名字都不知道还找个屁啊，消停待着得了，改改你那臭脾气，火药桶似的，动不动就伤人，以后谁还愿意和你接触啊！”林琅鄙视地说着。虽说是实话，但我就是不喜欢她这傲慢的语气，好像有了国翀瀚这个男朋友，她就相当了不起了似的。

“林琅你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我和她对着喊。

“我爱怎样说就怎样说，林朵你别以为仗着胆儿大，就什么都比别人强。事实证明了吧，班委选举，你那么多票数，但导员就是不用你，怎么着啊，自己想想吧，你的朋友晓蝶，为什么交了新朋友后就不找你了，人家是嫌你脾气太火爆！对身边的朋友都这样，你身上的问题多了去了！”

“你特么再说一遍！”我冲过去。

韦莱赶紧拉住了我，叫来了正在呆看着我和林琅的乔诗祁。

乔诗祁木木地走过来，拉了拉我，拉了拉林琅，不知所措地看着韦莱。

我还在骂着，骂到林琅离开寝室。

她走后，我开始后悔，也许，她是对的。

今天的心情很糟糕，被晓蝶疏远、社团没进、我失去了一个朋友……

唉，有时候连我都烦自己这一点火就着的爆脾气。

“莱莱，怎么办？”我向韦莱寻求帮助。

她摊了摊手，“早就劝过你了，可你还是不肯改，我也没办法。”

我怏怏地回到座位，安静地待着。

韦莱倏地笑了，走过来，拍了拍我，“放心，我不会把你扔下不闻不问的。明天或者后天，我把琅琅叫出来，咱四个一起吃顿饭，到时，你和她道歉吧。”

我点头，很开心地答应了。

晚上班级聚餐，前几天经过民意，地点定在了皓月大路与万福街交汇的一家东北菜馆。

陈盼到得格外早，替每个人从桌下拉出了椅子，又泡好了茶，关切地问候着走进餐厅的每一个人。

“冷不冷啊？快喝点热水，暖暖手，今天多吃点哦……”

“我特意为咱班南方的亲们点了清淡的菜食，相信你们会喜欢的。”

......

看到我和韦莱，陈盼热情地迎了过来，热络地拉住韦莱的手，“我早就在这等你俩了，等会儿就上菜了，点了好多你俩喜欢吃的，待会儿都尝尝。”

“谢谢你。”韦莱笑着道谢。

我鄙视地瞟了她一眼，拉过韦莱，“我都没说我喜欢吃什么，你这‘点了好多你俩喜欢吃的’听着真是假惺惺的，怪不得，没眼光的导员就是喜欢假惺惺的学生，你俩真是一路人。”

陈盼停在原地，依旧笑呵呵。韦莱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拽着我离开。

“有意思吗你？！幼不幼稚！”

“没意思啊，但我爽，今儿心情不好。”

“你心情不好就拿人家出气？！难怪林琅说你。”

“谁让她抢我班长的位置了，活该！”

“选她当班长的是付老师，又不是她，你能不能讲点理，真是不想和你废话了，别人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总觉得自己是对的。”

韦莱又开启了唠叨模式，我索性闭嘴。

座位坐满了，两个大圆桌将不同地域的陌生人聚在一起，大家喝着水聊着天，气氛颇好。

陈盼走到中间，拿起了音响旁边的话筒。

“大家安静了，我先讲几句。今天呢，是咱十一班第一次以聚会的形式在一起吃饭。这次，我开了个头，以后的四年里，在座的大家如果有了聚会的想法的话，随时和我说，圣诞节啊、元旦啊、光棍节啊、七夕情人节什么的都可以，不是节日也行，只要想聚，咱就聚！我这个人不太会说什么，那就祝大家今天吃好喝好玩好吧，学业顺利，收获爱情，cheers！”

我只敷衍地举了下杯，然后将杯子放到桌上，杯里的酒一口没喝。

不得不承认，陈盼点的菜确实不错，荤素搭配，而且这家店的锅包肉和糖醋里脊做得非常正宗，肥肉很少，香而不腻，菜码大，足够满足桌上的15人。

陈盼一口菜没吃就开始敬酒。先从旁边那桌开始的，说笑着，为每个人斟满了酒后，与大家碰了杯。她似乎很不胜酒力，只喝了两杯，脸和脖子就明显地泛了红，旁边的女生给她夹了菜，劝她吃点，她笑笑，就着女生的手吃了菜，揉了揉太阳穴，拿着酒杯走到我们这桌。

“咱大家相识就是缘分，我会尽最大努力，当好这个班的班长，为大家创造更多的利益，来，干杯！”说完，陈盼微微弯腰，举起了酒杯。

我笑看着陈盼，拿起了桌上的酒杯，“班长，在我们东北，如果想表示诚意的话，敬酒可不是这么敬的，要每个人都敬到，与在座的每个人碰一次杯。既然是班长，怎么说你也得入乡随俗吧，是不？”

“行，那我第一杯，敬林朵！”随即，陈盼与我碰了杯。

我看着她喝光了杯中的酒后，喝了自己的。

接着，陈盼与我们桌的18人逐个碰了杯敬了酒。简单地吃了点菜后，我拉着韦莱提前离开了，有陈盼在的地方，总是让我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