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圣诞节飘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漂染着浓郁的节日氛围，也拂去了沉积在旧年的处处尘埃。树挂上的雪花调皮地压断了枝干，“咔嚓”一声跳到地面，迫不及待地与满目的白融合在一起，阳光下闪闪的，像嵌了钻石的柔滑光缎。24号的口语课变成了外教与我们的联欢会，收起了书本，我们围成一圈坐下，一枚铃铛一条彩带地装扮着圣诞树。晚上八点一过，大家满心期待地去圣诞树下寻找自己的礼物，互相道谢后，一起唱了《jinglebells》。25日的晚自习，外语学院举办了化装舞会，我们寝室的四个人很默契地都没有参加，以吃火锅的方式在一起度过了相识以来的第一个圣诞节。田馨冉也来了，带了不少食堂新做的餐食为我们助兴。韦莱从家里带了煮火锅的锅，九宫格深得我们追捧。林琅去对面的农贸市场买了酒精灯和火锅底料，习惯吃辣的她这一次为了配合我们，特意买了微辣的锅底。田馨冉和我到超市采购了各式蔬菜、墨鱼丸和肉，乔诗祁准备了饮料啤酒，我们在寝室用中国人的方式庆祝了西方的新年。聚餐过后，我将写满祝福的贺卡送到了每个人手中，愿她们在新的一年里，幸福安康，下一秒比这一秒过得精彩。手握贺卡，她们细细地读着祝福，韦莱说，在这个以互联网代替传统的年代，手写贺卡已经非常罕见了。我说，我喜欢手写祝福，以文字的形式抒发情谊，每个比划都是灵动的。

“朵儿，你许了什么心愿？”睡前，韦莱问我。

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与周梓瑞一起度过2010年的第一个情人节。

这十多天里，只要一有空，我就会在寝室楼下的空地上练习穿高跟鞋走路，有时韦莱陪我，但还有半个月就期末考试了，她也需要复习，所以在后期，谭黎超代替了韦莱陪我练习。穿高跟鞋走路这方面他不懂，却总能在我快要摔倒时及时扶住我。因为有他在身边，我更放心大胆地朝前走了。我说，学长，松开手吧，总有一天我要独自穿着高跟鞋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他说，等到你能平稳走路的那天，我就松手。

为了美美地去接周梓瑞，这几天我拽着田馨冉和郑斐然陪我逛了好几次街，买了收腰款的羽绒服、黑色打底裤、波点收腰打底裙，还有能显脸小的宽围巾。只要能显得瘦我就毫不犹豫地买下。吃土一个月又怎样，为了喜欢的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今天是2009.12.26日，星期六，周梓瑞回来的日子。

我早早地起床，将今天要穿的全套衣服在身上套好，又照了一遍镜子。待会就要见到他了，该怎么笑呢？大笑......太神经病了，周梓瑞喜欢温婉的女生；抿嘴笑......太做作了，有种想笑但刻意憋着的感觉；露八颗牙......显得脸更大了......

为了以最佳的形象去见他，我开始反复研习面部表情。穿上高跟鞋，我走到寝室的最后方，一步步缓缓朝镜子走去，将能想到的表情都做了个遍，寻找着最恰当的面部表情。

自信的女孩最美丽，可美丽的女孩哪有不自信的呢......

“朵儿你干嘛啊，大清早的穿着高跟鞋一趟趟走，烦死了。”林琅不满地抱怨。用被子捂住头，翻个身不理我了。

很快，乔诗祁也醒了，抓起床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才六点多，周六又不上课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啊，本来昨晚我就睡得晚。”

我怏怏地脱掉了高跟鞋。

估计是睡意没了，林琅从床上坐起，用棉被将自己围好，“这身衣服昨天不是已经在寝室试了好几遍了吗，怎么又开始试了？”

“嘿嘿，我找找感觉，想想待会儿看到他，和他说什么。”

“少说点话就行了，你话太多，烦人。”林琅打了个呵欠，抬手看了眼手表，“还有五个多小时你男神才到呢，急得屁猴似的。”

我继续朝镜子笑着，没理会林琅，现在，心里已经有点紧张了。

一想到周梓瑞，我总是做不到淡定。

林琅爬下床，披着头发在寝室里晃荡，走到我身后替我紧了紧羽绒服上的腰带，“再勒勒，能显瘦，算了，无论怎么勒你还是那么胖。”

“琅琅，我有些紧张。”我说。

“紧张个毛线，只是去接个人，又不是让你去表白。”

“但没准我真的就表白了......”

林琅鄙视地瞪了我一眼，拍了一下我的后背，“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女孩子不要主动表白，太上赶着的东西不值钱，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不会让人珍惜，一天天的怎么像白痴一样！......待会吃什么？”

“不吃了，减肥，等会儿肚子平平地去见周梓瑞。”

“真狠！”说着，林琅背着手晃到我的桌边，“呦呵，眼线液换了，还买了高光，有出息啊朵儿，开始用全套了......诶，这是什么......靠！林朵你真恶心，面包都长绿毛了你还不扔！”

“之前的那个眼线液有点晕妆，我怕见周梓瑞的时候眼皮脏兮兮的影响加分。田馨冉说kissme的不错，所以我就买来试试。”说完，我从林琅手中接过面包，扔进纸篓。

林琅看着纸篓中的发霉面包，“这半个多月，别告诉我你天天只吃黄瓜和西红柿。”

“对啊，网上说，减肥期间面包是大忌，所以我一直放在那，没吃。”

“林朵你有没有常识啊，人家说的面包是牛角包、肉松包这类的，全麦面包热量还不到300，你把它当主食，每天吃三个都没事......打住打住，医生不是说刚拆线不能往伤口上涂粉底吗？！别化了，万一感染怎么办！”说着，林琅拿走了我手中的粉底瓶。

我伸手去抢，“就化这一次，今天见周梓瑞嘛，我不能涂了上面不涂下面啊。”

“戴口罩就得了，昨天韦莱特意嘱咐我好好看着你的。”

“好琅琅，我准备了这么多天，绝对不能因为最后的妆没化好而被扣分的，万一这回老天赐我一个机会呢......”

“脸重要还是周梓瑞重要？万一伤口发炎，有你难受的...”

“当然是周梓瑞重要，我喜欢他一年多了，你知道的。”

拗不过我的死缠烂打，林琅妥协了。

化好了妆，我去学校对面的发型店做了造型，重新烫了刘海，又做了一次性卷发。接着去食堂替林琅和乔诗祁买了饭菜，回寝室等待周梓瑞的电话。

等待的过程很焦灼，我觉得自己活脱脱的是个等待高考成绩公布的考生，紧张中有点小兴奋，急切的同时又有些害怕面对结果。

期间接到了谭黎的超视频邀请。他问我有没有准备好，我说，准备好了，周梓瑞一到，我就立马狂奔向他。他说，穿着高跟鞋要小心，外面的路还是很滑。我说，谢谢你学长，把自己的鞋给了我，又陪我走了这么多天的路。

林琅一边听着一边笑，“我现在对谭**丝已经黑转粉了，除了没什么钱，他其实还算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朵儿，如果再被男神拒绝，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谭**丝，反正你找男朋友也不看有钱还是没钱。”

“别叫人家谭**丝了，怪难听的。”我说。

“行，不叫了。朵儿，要不要和我打个赌，毕业之前，你会放弃周梓瑞，选择谭黎超，赌不赌？”

“赌就赌，我相信一定能追到周梓瑞！赌什么？”

“就赌......如果谁输了，就要去赢的一方的婚礼上当伴郎。”

“好啊，这还是事吗？！小不点儿作证......喂喂喂，小不点儿，听到我们刚才说什么了吗？”我朝床上正在目不转睛看视频的乔诗祁喊道。

“哦，听见了，不就是琅琅和你打赌，最终你会和谭学长结婚，而不是加长版的苏志燮嘛。”

“不是结婚，是在一起，是谈恋爱。”我纠正她。

乔诗祁眨眨眼睛，嬉笑地看着我们，“都差不多嘛，谈完恋爱不就结婚了......”

林琅点点头，“嗯，这逻辑还算通顺。”

乔诗祁忽然来了兴趣，暂停了电视剧，“朵儿，琅琅，你们说，咱寝室谁会是第一个结婚的人呢？”

“肯定不是我，我是最后一个。”我很果断地回答了她。

林琅想了一会，说，“估计是莱莱吧，她那么顾家，早点结婚的话也能有个人帮着照顾她妈妈。”

“琅琅，你不想早点结婚吗？姐夫看起来好爱你，也许毕业了你们就结婚了呢。”乔诗祁笑着说道。

林琅停顿偏片刻，轻轻笑了笑，“还早。”

时针指向10时，我挎着包走出了寝室。

天气不错。沉寂了多天后，太阳终于潇洒地露了头，风似乎也柔和了些，没了放肆的狂舞，多了些柔婉的静伫。房檐的冰柱被阳光温暖着，平和从容地落了地。寝室楼周围的积雪已经被人文社科系的学生清扫过了，虽说还能看到薄薄的冰层，但有了多日来谭黎超陪伴在侧的专注练习，我已经能够在冰面上平稳前行。

航班的预计到达时间是11点55分，我在10点53分时就到了机场。

等待的过程是熬人的。从车上下来，我的手心就已经浸满了细密的汗珠，拿着化妆镜一遍遍地补妆，既期待着快点见到周梓瑞，可担心自己还没准备好，又希望他慢一点来。我是个一紧张就口渴的人，可买完了水，却迟迟没拧开，我怕喝了水，口红会被抹掉，原本描画精致的唇形，又要重新涂抹。

我狂傲、不羁、任性，视自己为不可撼动的丰碑，

却为了你，和婉、踟蹰、卑微，心甘情愿地低进尘埃。

周梓瑞晒黑了一度，不再圆寸，但依旧很短。稍密的上唇胡根根分明，多了一点大叔范儿，将原本就属老干部气质的他显得更加规矩。长到小腿的黑色nike羽绒服敞着怀，露出里面的深色格子衬衫和灰色的鸡心领羊毛衫，黑色牛仔裤，脚穿深蓝色的运动鞋，正迈着大步朝前走着，如常的扑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187的身高优势让他在人群中尤其显眼。

“周梓瑞！”我急急地奔向他。

摸摸我的头，他笑笑，“确实变了，化了妆变好看了，整体看起来顺眼多了。”

“哥，好想你。”我撒娇地说。

“喏，给你买的。”说着，周梓瑞将手里的袋子递给我。

我打开，里面是两盒西湖龙井。

“知道你喜欢喝茶，从学校出来后，就去茶楼给你买了点。走吧，吃饭去，飞机餐吃不饱。”

“好嘞！”我喜滋滋地站到他的身边。

“想吃什么？”他问我。

“听你的。”

正值饭点，机场附近的饭店家家爆满，等着叫号的人络绎不绝。我们都饿了，周梓瑞叫了辆计程车，选了步行街上的一家我俩以前常去的料理店吃午饭。

我轻啜着杯中的奶茶，笑看着周梓瑞，“哥，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一周吧，元旦过后还要回学校准备期末考试。”

“我找了几部好看的电影，等我过几天没课的时候，咱俩一起去看啊？......哦，对了，你还没去我们学校看过呢，吃完了饭带你去啊？”

他手握茶杯，想了想，“看看吧，你要上课，这几天我回家也有很多事要做，有时间的话我们再约。”

“好吧。”咬着吸管，我有点失望。

许久不来吃饭，和以前一样，这家店的厨师做菜还是非常的有效率，不到十分钟，菜就全部上齐了。

周梓瑞拿过我面前的汤碗，盛了两勺菌菇汤，递给我，“之前来了这么多次，一直没留意这道汤，去了h市才发现，这汤的味道真是赞，你也尝尝。”

“嘿嘿，你说好喝那就一定好喝。”我欣喜地接过汤碗。

他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哥，31号那天，咱们还去五月花啊？叫上那博昂和田馨冉，我们一起玩。”

“再说吧...”

我低头，开始想下一个可进行的话题。

他抬眼，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那天听你说，现在和导员、班长的关系挺僵的，现在呢？”

“还那样......我们导员喜欢别人送礼，小恩小惠什么的特别能打动她，班长嘛，其实人挺好的，但我就是不喜欢，班长本就应该是我的......”我放下汤碗，将落选班长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他安静地听我说完，依旧是毋庸置疑的语气，“林朵，你还是喜欢怀疑别人，而不从自身找原因，这个习惯不太好......第一，导员收礼，你看到了吗？通过别人的嘴去认识一个人，这样不理智，也幼稚。第二，你们导员已经说了，能不能当上班长是她说了算，你不该怨那个女生，这并没有什么用。”

“那我也不能心甘情愿地吃亏啊。”

周梓瑞倏地笑了，顿了顿，“大学是个培养情商的地方，不是谁强势就能胜出的，以后也是。无论什么事，哪怕自己吃亏，也绝对不能得罪上司。你可以在事后和她商量，对她讲出你自己的想法，但一定不可以当着很多人的面与她针锋相对......慢慢来吧，20岁了，你总该成熟些。”

我点头，记住了他的话。在我心里，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今天的菜很好吃，但怕弄化了妆，也怕吃太多显得彪悍，我每道菜都是浅尝辄止。而后一左一右地摆好汤勺和筷子，将吸管插进水杯，一边轻啜，一边羞涩地看着面前这个曾出现在梦中无数次的男孩，偷偷地笑，偷偷地得意。

“哥，听说陈奕迅要来这开演唱会了，你想去吗？”

“看看的吧，还不一定......”

“你想去的话，我这几天就找人订票。”我连忙说。

“先别急着订，我确定下来再告诉你。”

“好，那我等你。”

周梓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看了看我，然后拿起了手边的杯子，静静地喝着水，手从桌上拿下又放上，良久，放下了水杯。

“林朵，我有女朋友了，我们......在一起一段时间了......”他看着我的眼睛，语速缓缓，很认真地说，“我知道，这个消息你现在一时还接受不了......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怎样做才能尽可能的不伤害到你，但.....对不起，我觉得与其刻意地掩饰，并不如把实情告诉你......”

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上一秒的我还在计划着几天后和他去哪里约会，下一秒却被告知已经有了女朋友。吸管滑落，来不及咽下的水呛得我直咳嗽，良久，泪水湿了双眼，我抚着胸腔，扭头避开了周梓瑞的目光，紧咬着下唇，揉皱了衣角，可更多的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周梓瑞走到我身边，轻轻拍着我的背，蹲下身，替我擦着不断溢出眼眶的泪水。

我推开了他。

泪水朦了前方的路，我不想擦，也不知道下个转角会是哪里，只一路向前，跌撞地走着......

周梓瑞说，女孩子化点妆好看。于是我努力学习化妆，涂完，卸掉，再涂，再卸，只为了能早点学会化妆，得到周梓瑞的肯定。

周梓瑞说，林朵你太胖了，该减减肥了。于是我断了晚餐，即使半夜饿得胃痛，也没有爬起来吃一点东西，喝点水继续睡觉，告诉自己睡着了就不饿了。

周梓瑞说，女孩还是穿裙子好看。于是我扔掉了所有运动装，每天勒着塑身衣穿裙子，有时候课多，一坐就是一天，塑身衣勒得我喘不过气，但周梓瑞说好看，那么，我忍。

周梓瑞说，林朵，你朋友的建议是对的，你应该学着穿高跟鞋了。于是我冰天雪地里穿着高跟鞋一遍遍地练习，摔了一次又一次，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了，我又爬起来继续练习。

曾经，我想着努力以最好的形象去他，等待他的肯定，

今天，我打扮成了他喜欢的样子，奔赴与他的约，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已经实现时，他却早已经有了女朋友......

我和那蝴蝶一样，一心想要飞过沧海续一段情，飞啊飞啊，却从未触到那沧海的彼岸。曾以为是自己力量不够，坠落后才知，沧海那边根本就不曾有过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