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正门，田馨冉早早地等在那里，见我下车，一把抱住了我，“朵儿，乖，不哭不哭，周梓瑞打电话让我在这等你......走，姐陪你，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一直抱着田馨冉哭，明明已经哭得红肿发涩的双眼，却还能源源不断地涌出泪来。

寝室里，韦莱开了门，看到我，惊得捂住了嘴，“朵儿，我才几小时不在，这是怎么了啊......好好的怎么哭成了这样？”

林琅放下了手中的指甲油，走过来，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失恋了是么？”

田馨冉只“唉”了一声，扶我在椅子上坐下。

很快，乔诗祁从床上爬下来，拿着自己桌上的纸巾盒跑向我，“哭吧，给你纸。”

谁都没说话，只静静地围成一圈陪着我。

我哭着，声嘶力竭地，“我那么努力......从高中开始我就喜欢他，好不容易让他知道了我的名字，他喊我‘林朵’时我是那么的开心......为了离他近一点，我认他当哥，他让我做什么我都义不容辞......我喜欢他，那么卑微地喜欢，我为他改变了那么那么多，可是他都看不到......最终我还是个局外人......没用了，都没用了......”

“看来我妈不让我高中谈恋爱是对的。”乔诗祁忽然傻狍子似的笑了一声。

很快，被林琅捂住了嘴。

韦莱轻拍着我，柔声安慰着，“朵儿，周梓瑞是已经有了女朋友？还是他依旧不喜欢你啊？”

“他有女朋友了。”田馨冉替我回答了她。

韦莱轻叹了一声，顿了顿，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朵儿，有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好朋友郑斐然和周梓瑞的关系......”

我抬起头，抹了把眼泪，“然然......她能和周梓瑞有什么关系啊？这几天她还陪我逛街来着，而且她和周梓瑞没见过面，肯定连话都没说过啊......他们不会有什么联系的。”

“嗯，可能是我多想了。”

“郑斐然...郑斐然......”林琅重复着这个名字，“最近一个月，你常常提起她。”

“我见过，就是那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女孩子，白白净净的，特别萌，声音也好好听。”乔诗祁笑呵呵地补充道。

田馨冉蹲下身，重新搂住我，替我拢了拢耳边早已凌乱的碎发，“朵儿，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郑斐然......是周梓瑞的前女友，半月前他们复合了......”

我惊得说不出话，停了半晌，还是咬着牙坚定地摇头，“xx，你别闹，我和然然关系那么好，不会的。”

“你第一次和我提郑斐然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耳熟，我听过，但忘了是谁和我提的了......今天周梓瑞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你，然后告诉了我他和郑斐然的事，我才知道原来当初周梓瑞打班主任就是为了她，被开除也是因为她......”

“但是他俩这么长时间不见了，周梓瑞也换了电话号，郑斐然每天除了教室就是图书馆，逛街也是和我一起，他俩是怎么联系上的啊？”我被绕晕了，迷懵地继续问她。

田馨冉沉沉地叹了口气，“朵儿，你怎么这么傻......之前我提醒过你，在没了解清楚之前，不要把自己的事掏心掏肺地讲给她听，你偏不信......还记不记得你让郑斐然写生日祝福那件事了？事情就是从那天开始的，你处处给她留机会......最后那次，你去医院缝针，不是她帮你寄的快递吗？她在写有自己祝福的那张纸上留下了手机号。周梓瑞说，有一天他给你打电话，是你主动和他提的郑斐然，当时他纳闷，这么巧，竟然遇到了同名同姓的人，恰巧，在祝福卡上找到了郑斐然的手机号，周梓瑞好奇地打了过去，于是俩人就联系上了......”

韦莱也蹲下身，目光柔和地看着我，“周一那天，你和我说‘然然简直是神预测，刚问完我如果周梓瑞提前回来准备好了没有’，紧接着周梓瑞就打电话说要提前回来，当时我就觉得纳闷，直觉告诉我不可能这么巧合，加上你之前和我说‘然然问周梓瑞高考考到哪了’、‘然然问我为什么喜欢周梓瑞而不是谭黎超’......我就更坚信自己的猜测了，朵儿啊，不怪别人，怪你自己太单纯。”

我明白了，可事实的真相让我措手不及。

郑斐然喜欢周梓瑞，一直都是，周梓瑞也喜欢郑斐然，被开除后依旧对她念念不忘；

郑斐然问我有关周梓瑞的一切，并不是因为好奇，而是正在一点点地为重新追回周梓瑞做着谋划；

周梓瑞喜欢吃樟茶鸭子，并不是因为单纯的喜欢，而是因为郑斐然喜欢而喜欢；

郑斐然为了能让谭黎超追到我，不断地给他通风报信、制造机会，她以为我会对谭黎超日久生情，然后放弃周梓瑞；

郑斐然将祝福交给我后，趁着替我寄快递的间隙，又在祝福下面写上了自己的手机号；

周梓瑞从365份祝福中，找到了郑斐然的那份，然后联系上了她；

郑斐然的那句“如果周梓瑞提前回来，你准备好了吗”不过是在探我的口风；

周梓瑞的提前回来，是他与郑斐然商议好的最佳计划；

而我，竟在这一次次事件中，为郑斐然提供了一个又一个重新找回周梓瑞的机会......

我抑制不住腾出胸腔的怒火，用力地推开了面前的韦莱和田馨冉，韦莱险些摔倒，摇晃了几下紧忙抓住手边的梯子，田馨冉一回身抓住了我的胳膊。

林琅也过来拉我，“我说话不好听，你要是想吵的话就和我吵。这事我听来听去，都怪你自己傻，没长脑袋，那个叫什么什么然的，人家没什么错，是你先和人家提的周梓瑞，人家闷声不语的只是听着，并没做错什么事，自己的事本来就不应该讲给别人听......可是你，竟然能白痴到把自己的好朋友介绍给自己喜欢的人，闺蜜是最不应该介绍给男朋友的你知不知道，所以，林朵你活该！你自找的！”

韦莱拉走了林琅。

乔诗祁也拍了拍我，“好朵儿，别去了，和别人打仗不好。”

我蹲坐在地上，头贴着膝盖，双臂紧紧盖着耳朵，回避着周围的一切声音。大脑现在很乱，一会是周梓瑞陪我一起跨年，一会是他告诉我有了女朋友，一会是郑斐然初次见面时笑意盈盈地和我打着招呼，一会是田馨冉告诉我事实真相......感觉从头到尾，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唯有我，像个小丑一样，心甘情愿地被他们耍来耍去，事后还感谢他们抽出时间陪我玩！周梓瑞没错，郑斐然或许也没错，那么有错的人除了我......

我似乎明白了，抓起身后的手机，给晓蝶打了电话，整件事情从开始到结束，我不相信她和我一样完全不知道郑斐然和周梓瑞的关系！

“找我有事吗？”

“庄晓蝶，郑斐然是周梓瑞前女友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林朵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然找来了我最爱的人的女朋友来报复我！怪不得呢，有了郑斐然就不来找我了，你心里有愧是不是！”我朝听筒愤怒地喊着。

晓蝶也急了，和我大声地对喊，“我不理你？林朵，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最先忘恩负义的人是你还是我？！我忍你很久了，从你和田馨冉和好的那天开始，你处处想着她，忽视我，你送她回寝室，陪着她嘻嘻哈哈，路过我这连进都不进来！我找你逛街你不去，却有时间和田馨冉吃饭买衣服！我的孤单被你无视，我找了田馨冉做朋友又怎样！至少她更懂得语气温和地安慰我，我做错了事她不骂我，不像你！我心里有愧？林朵，你欠我的更多！”

“行，算我无心，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自卑敏感又懦弱自私的人，竟然能把我对你的好看成是在害你，我林朵眼瞎了，不止关心错了人，还结识了郑斐然这么个心思缜密的小人！连带着我最信任的人和她合着伙骗我！庄晓蝶，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林朵的朋友！”

我坐在地上无助地哭着，喜欢的人没了，好朋友也没了。

田馨冉的电话响了，食堂管理员催她回去。

“先忙你的，朵儿有我们呢。”韦莱说。

“是啊，有莱莱妈在，朵儿很听她的话的，你快去吧，不然会扣钱的。”乔诗祁也附和道。

田馨冉握着手机，还在犹豫着。

林琅走上前，推开了寝室门，“放心去忙吧，别看朵儿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比谁都胆小，寻死觅活要上吊的事还轮不到她，她除了哭做不了别的。”

田馨冉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朵儿，那你好好的，我先过去了。”

林琅蹲下，敲了下我的头，“喂，要不要姐陪你喝几杯？”

我缓缓抬头，站起身，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林琅披上外衣，拿出钱包，“小不点儿，走，姐带你买好吃的去！”

乔诗祁乐颠颠地去穿衣服了。

“琅琅，酒少买点，伤身，多买点吃的，估计朵儿这一天还没怎么吃饭呢。”韦莱轻声地提醒她。

林琅笑笑，“酒嘛，伤身，但不伤心......林朵你乖乖等我，回来给我报销酒钱。”

我扶着额头在桌边坐下，不禁一笑，有点感动。

韦莱递了个剥好的橙子给我，“吃吧，除了他，还有这么多人关心你呢，看看自己多幸福......人啊，之前失去了，之后就会补回来，一前一后，总是守恒的。现在没了他，以后没准就会出现许许多多比他好一千倍的男生喜欢你，饭店上菜有个规律，最好吃的菜，一定不是第一道......朵儿，你的好运气会慢慢回来的。”

橙子被韦莱剥得很干净，几乎看不到白枳，剔透的橙肉，看得人心里顿时通透了不少。几乎一天没吃饭，可我竟然没有一点饥饿感，看来是悲伤太多，满腹里装不下，连胃都填满了。我剥了一瓣橙肉，细微的酸从舌尖流入口腔，很快，酸味被唾液分解，隐隐地透出一丝甜。

“外面冻死了，啤酒都成冰镇的了，我买了烤冷面，朵儿你看，凉透透的了。”说着，乔诗祁将烤冷面放到我手背上，朝里面哈着气。

林琅将啤酒放到了我桌上，回身接过了乔诗祁手中的塑料袋，一并放下，透过袋子，我简单地数了下，一共20瓶。

韦莱走过来，打开了塑料袋，“琅琅，不是让你少买点嘛，喝这么多还怎么背题了，没几天就期末考试了。”

“没事，朵儿喝不了我喝，20瓶而已，不是事，一晚上保证解决掉。”

乔诗祁暖好了手，用叉子叉起一块夹着鸡蛋的烤冷面，送到我嘴边，“你尝尝，我们上海没有这个，前几天琅琅买了，我尝过觉得特别好吃。我妈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如果吃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的话，心情就变好了。”

林琅站到梯子上，将小桌子从床上拽下，“莱莱，接着。”

韦莱放下桌子，简单地擦了擦，将林琅买的各式下酒菜在桌上摆好，从塑料口袋里取出两瓶啤酒放到桌边，然后拿过四个垫子铺到地上。

“唉，我是不是欠你们俩的，刚帮琅琅收拾完衣服，现在又得为朵儿服务，这辈子啊，劳碌命。”韦莱一边忙活一边念叨。

乔诗祁选了个离自己床铺最近的位置，拿着烤冷面坐了下来，“莱莱妈，你辛苦了，快来尝尝琅琅买的鸭肠，看着好有食欲啊！”

“小不点儿，我明白你为什么胖了。”林琅走过去，挨着乔诗祁坐下，“这也尝尝，那也尝尝的，一吃就收不住口，肉就是这样在你的不知不觉中长出来的，吃吃吃，每天就知道吃，以后，胖成朵儿那样，有你哭的......朵儿快来，别在那傻坐着了，喝点儿，反正明天周日，喝完睡一觉就好了。”

我走过去，在林琅对面坐下。不多时，韦莱也挨着我坐下了。

林琅用瓶起子开了桌上的两瓶啤酒，递了其中一瓶给我，“莱莱真抠，那么多酒，就只放两瓶在桌上......朵儿，咱俩一人一瓶，她俩想喝的话自己开。”

我接过。

“第一瓶，致敬咱俩这操蛋的大一生活，来，干杯！”说着，林琅举瓶碰了我的酒瓶。

酒有些凉，我喝得太急，呛到了嗓子，止不住地咳嗽，憋红了脸，酒中的二氧化碳冲进鼻腔，鼻子阵阵酸痛，眼泪又一次地顺着脸颊流下。

韦莱帮我拍着背，“你少喝点，别和琅琅比，她们朝族人本来就能喝。”

“没事。”我笑笑，推开了韦莱的手，仰头喝光了瓶中剩余的酒。

林琅起身拿过韦莱身边的袋子，又取出了6瓶啤酒，一一打开，“好样的朵儿，命中注定，你和我合，今天是咱俩第一次坐一起喝酒，庆祝缘分，喝。”

很快，林琅一饮而尽。

我不如林琅的酒量，但也尽可能地喝了半瓶啤酒。

“姐跟你们说啊，姐现在也算是个过来人了，爱情这玩意啊，有时候就像放屁，不放吧，憋得难受，放出来以后呢，舒服是舒服了，但是臭......没男朋友的时候，着急，看到长得比自己丑的人都有男朋友了，闹心，凭啥她能找到但我找不到？！等有一天，费劲巴拉地找到了，舒服几天，发现不过如此，还不如一个人好......”说完，林琅喝了第三瓶。

我愣了愣。

喝完，林琅将酒瓶随手一扔，“朵儿你倒是喝啊，说过了姐今天好好陪你，怎么不给面子呢......”

我赶紧将余下的半瓶酒喝光。

“接着喝，喏......”说完，林琅将面前没了瓶盖的啤酒推到我面前。

渐渐兴起的酒感将浓重的伤感冲淡了些许，我举起了第三瓶酒。

“《小时代》的那个作者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没有钱的爱情就像一团散沙，风一吹就散了......”林琅低头，喃喃自语。

韦莱伸手去抢林琅握在手里的酒瓶，被她拨开了。

“朵儿，我知道琅琅能喝酒，但头一次发现，你也不少喝呢，酒好喝吗？”说完，乔诗祁夹起我面前的一块鸭脖子。

我将酒瓶递给他，“你尝尝。”

乔诗祁连忙摆手，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我不怎么习惯和别人用一个瓶子。”

我笑笑，又拿起了酒瓶。

林琅将酒瓶重重地放在桌上，不满地看着乔诗祁，“你怎么那么多事？！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的，整天挑三拣四，你爸妈真是把你宠上了天！有点钱怎么了，了不起了呗？！”

乔诗祁似乎被林琅突然而至的呵斥声惊呆了，紧咬下唇，委屈地低下头，转身爬上了自己的床。

韦莱打了下林琅，跑过去安慰乔诗祁。

“有钱人的爱情和没钱人的爱情，不过就是sand和沙子的区别，换了个洋气点的名字，包装得好了点，但终究还是沙子，一样会散。”林琅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喝着，“小不点儿，我和你不一样，你家有钱，要啥有啥，我不行......我妈下岗了，全家只靠我爸每月1500多块钱的工资生活，加上每月政府的补助，2000都不到......从小我妈就告诉我，嫁人就嫁有钱的，以后他或许还能帮帮妈......小时候我不懂，后来，12岁那年，我懂了......那天我妈病了，很严重，要去医院，但我们是个小县城，哪有什么私家车啊，没办法，病不能耽误，我爸就用运蔬菜的人力三轮车把我妈送到了医院......当时我就立志以后一定找个有钱人......你们说我爱慕虚荣，我承认我爱钱，可我只是想给我爸妈更好的生活，这样有错吗？”

气氛顷刻间安静了，我和林琅碰了杯，继续喝着酒。

“大学......我听别人说，喜欢cosplay的都有钱，于是刚开学我就主动找了国翀瀚，很快，他开始追我......后来我俩住到了一起......我把初夜给了他......但我看他并没有觉得难得......上个月，他遇到了一个更喜欢的女孩，紧接着就非常痛快地......把我甩了。”林琅将酒瓶倒过来，看着最后一滴酒流下，“啪”地一声，将瓶子摔了粉碎，“我搬回来住，怕你们笑话我，所以一直说‘房租到期了，他回家看爸妈’......”

两个伤心的人坐在一起，其实一句话都不用说，只喝就够了，反正说完了还是伤心。

林琅又开了6瓶酒，她仨我仨地排好，“朵儿，来，陪我，咱俩今晚把酒都喝了。”

“好！”

地上的空瓶越来越多，一开始我还能整齐地摆好，后来懒得摆了，朝地上随意一丢。

“琅琅，我比你喝得多，你可要......加油哦。”

“比我喝得多......你的伤心......比我多啊......”

心情渐渐好了，大脑一点点变空，头晕晕的，我抓着身旁的梯子，继续和林琅碰着杯，“去特么的恋爱！去特么的周梓瑞！去他么的郑斐然！还有晓蝶......都滚都滚......琅琅，我觉得我的身体好像变轻了......我是不是瘦了......那周梓瑞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林琅趴在桌上举着酒瓶笑我，“你傻......周梓瑞喜欢郑斐然......你忘了......”

“不可能......你骗我......坏人......”我笑骂着林琅，但很快，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再见，这个并不美好的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