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9.6日，大二开学第一天。

终于熬到大二了。没了早、晚自习，外语学院的学生特别开心，连学财务管理专业的乔诗祁也替我们高兴。对她来说，我们几个不用早起去上自习是件特棒的事，没人打扰她的晨间好梦了，顺理成章地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追剧上。林琅也没再抱怨过学校没人性，每天七点半起床化妆，对她来说已经成了幸福事。我和韦莱的生活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早睡早起。她每天六点左右起床，有时去学校附近的早市逛逛，买几根油条、几杯豆浆，回来分给我们吃，有时候在寝室给我们做早餐，用小锅熬米粥，配着从家里带来的下饭菜，我们四人常常吃得很开心。而我，减肥时养成的习惯在新学期依旧保持着，晚上九点睡，早上五点半醒，起床后帮她们去水房打热水，相对于松散到无聊的清晨，我更喜欢忙忙碌碌的新开端。

这个月，大一新生军训，早上睁眼后，我们经常一边趴在被窝闲聊，一边听着楼道里窸窣又匆忙的脚步声，有点惬意，也有点自得。

孩子们，每个做爷爷的都是先从孙子做起的，慢慢来吧，等明年，你们也可以像我们这样，赖在被窝里听新大一的列队出操声。

“吃饭了，吃饭了！”韦莱拍了拍林琅和乔诗祁的床栏。

将饭桌在地上放好后，我帮韦莱把饭锅端到了上面，转身又去叫了一遍乔诗祁。

“粥待会凉了，快起来，琅琅已经吃上了。”

乔诗祁迟缓地往身上套着衣服，很用力地揉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熬夜看剧的原因，最近早起时，眼睛总像有一层膜似的，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要么就是我眼睛的度数长了，该换眼镜了。”

我和林琅没有理她，看了眼韦莱，她正安静地喝着粥，估计她和我俩一样，也已经懒得再劝乔诗祁了。不要在黑夜熬夜玩手机这件事，我们从大一刚入学时就开始劝她，可她从来没有认真地听过，我行我素，反倒说我们是被out掉的出土文物。但她有一个难得的优点，只要把你当朋友，那么无论你冷落她多少次，她依旧会笑意盎然地找你聊天、逗你开心。

“诶我跟你们说，李敏镐你们知道吧？！就是演《花样男子》的那个，他前段时间又接拍了一部电视剧，叫《城市猎人》，据说明年五月份就可以看了，好期待好期待！”

“哦。”林琅回复了她。

“演员都有谁啊？”我象征性地问了问。

乔诗祁立刻变得兴奋，拿着碗紧挨着我坐下，“朴敏英、具荷拉、李光洙、黄善熙，我只记住了这几个……诶朵儿我跟你说，那个女一号朴敏英，她是整容的，整了好多遍才变成现在这样，不过还真是好看，挨那么多刀也值了……嘿嘿，马上就要看到李敏镐了，想想就好开心呢，你期待不？”

我摇摇头，“不期待，没有一个人我认识。”

“李敏镐你还不认识？！这么火的演员！这么帅的脸！”听了我的话后，乔诗祁心急了。

我给她盛了一勺小米粥，“韩星嘛，我只知道苏志燮和赵寅成，我对韩剧的印象，还停留在《对不起我爱你》……快吃吧，做个粥很费电的，凉了再加热的话更费电。”

“就是2002年的那部电视剧吗？车武赫和宋恩彩的故事，天啊，那时候看得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迄今为止，把我看哭的只有两部电视剧，一部是《对不起我爱你》，另一部是郭品超演的《斗鱼》......”

见我们都不搭理她，乔诗祁暂停了这个话题，扒拉着碗里的粥，“莱莱，下次可不可以放点松花蛋和瘦肉呢？我们把粥做成皮蛋瘦肉粥多好啊，还能吃到肉。”

韦莱笑笑，“好啊，你们爱吃就行。”

林琅敲了下乔诗祁的碗，有些生气地看着她，“你怎么总那么多事？！白吃白喝还挑三拣四的，就应该一点吃的也不给你。”

乔诗祁不说话了，果然，只有林琅降得住她。

“就剩这点下饭菜了，咱一起把它消灭掉算了，明天我再回家拿，我妈做了好多呢。”说完，韦莱把余下的下饭菜均匀地分给了我们三个。

“我觉得咱几个从这个假期开始，应该一起做点有纪念意义的事。”我夹了块萝卜，看着她们仨，“我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从这个寒假开始，咱们互相去其他人家里串门吧，正好熟悉熟悉路线，等毕业以后，咱几个不散伙，继续做姐妹。”

乔诗祁第一个赞成，“我喜欢！我喜欢！琅琅家的烤肉和料理是特色，和韩剧里一样！”

“我也没意见，正好我也没去过延吉呢。”韦莱说。

林琅放下碗，从桌上缩回了手，“你们都想来我家啊……可我这个寒假还要和那博昂出去旅游呢，要不然让朵儿开头吧，今年去她家，下次去我家。”

我笑笑，“我没问题啊，那寒假就都来我家吧，我给你们叫外卖。”

开学第一天的第一节课依旧是导员讲话，所有班级的学生聚在一个阶梯教室里，听她反复地念叨着那几条从大一重复到大二的无聊要求。我挺纳闷的，这样一个低学历、低智商的女人，是怎么做到如此厚颜无耻地欣然答应学生的那句“付导”呢？！不解，特别不解。如果我是她，要么把逛街的时间换成闲坐阅读，努力工作提升自己的教学水平，至少被别人看得起。要么让学生称自己为“老师”，而不是“付导”，靠强迫得来的尊敬最廉价。

“大二了，以前的那些要求我也不想过多的重复了，在学校待了一年，也长了一岁，我相信你们不会再犯大一时那些幼稚的错误了。”

我碰了碰韦莱的胳膊，“等会你往下听，我估计夜叉还会把前两个学期讲的要求重复一遍。”

“嘘，安静点，谁在讲话她在上面看得见。”

“第一条要求，这学期不准任何人找其他专业的学生替课，更不准你们迟到早退，我会时不时地查课，一经发现，取消学位证。”

我笑，果然，又是取消学位证。这种威吓，在我们看来就是升级版的“再不听话就叫你家长来”，二者的威力值相当，用不了几次学生就会对这种幼稚的威逼习以为常，完全不当回事。当我们大一时第一次听到这个威吓时，紧张，心想“我一定要按时上课，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千万不能空手毕业”，后来，发现身边越来越多的人迟到早退，但啥事没有，明白了扣学位证是骗人的，不按时上课完全没事，连找人替课也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每学期的第一天都是一整天的课，这次也不例外，从早坐到晚实在熬人，脖子疼、肩膀酸、屁股发麻。最后一节课我基本没听，累，一直趴在桌下玩手机，玩了一个多小时的连连看。上了大学后，我特佩服高中时的自己，竟然能做到不吃不喝地稳坐四、五个小时，从三角函数到概率分析，又从唐宋元明清到三个代表，不厌其烦地背，现在……我连小学五年级的数学题都解不出来了，一生中的巅峰时期只在高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下课后，我约了赵博洋游泳，想和他学习一下蝶泳，难得的是，今天b中没什么其他事要忙，他能准点下班，所以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我。

“洋哥，我们pk吧，1000米，看谁先到终点。”

赵博洋转头看了看我，笑了，“胆儿倒是挺大的，想怎么pk？游什么泳？”

如果游蛙泳的话，我有速度，但游时间长了会累。游自由泳的话，有速度，也不累，但我容易呛水，侧边换气的时候总有几次会呛到。蝶泳……目前只能扑棱几下，想了想，我提议四种泳姿混合着游。

“我没问题，看你咯，但咱总得赏罚分明，输的一方怎么办呢？”

我低下头，踢着水，“洋哥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啊？！”

赵博洋笑得很爽朗，“那行吧，我就不为难你了，如果你输了的话，就帮我在你姐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吧，多夸我，怎么好怎么夸。”

“这没问题，但如果你输了呢？”

“那我帮你联系周梓瑞……哈哈，先赢了我再说吧，ladyfirst，我先让你3分钟。”

换做以前，面对别人的谦让，我会拒绝，男女平等，我不觉得自己一定会输给他。但这次，我答应了，猛地扎进水里，就冲赵博洋的那句“帮我联系周梓瑞”，我需要赢，我想重新找回他，想问他，我就真的那么差吗？改变了这么多，却依然不如郑斐然吗？

这次的pk我很认真，选了右手边的第二道泳道，用最擅长的自由泳开了头。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深水区中左起第二道泳道和右起第二道泳道相对于其他的几个泳道要好游些。因为很多人会选择在最靠边的两个泳道游泳，如果我和旁边的人朝着同一个方向游的话，她游在我的前面，水波会推动我前进，既省力，速度又快。不过可能是太急于求成了，刚游不久就呛了口水，想咳嗽，但咳嗽的话就得停下，影响速度，所以我努力地憋着，把自由泳换成了蛙泳，游蛙泳的话，头在水面的时间能比自由泳长，咳嗽的感觉可以得到缓解，不至于被水下的水压憋得窒息、发慌。半分钟后，感觉好了点，我赶忙又把蛙泳换成自由泳。对我而言，无论蛙泳游得多卖力，都比不上自由泳的快速度。

得意地转了个身后，却意外地在水下看到了赵博洋正原地扑腾着水的长腿。

我输了。

看我快靠岸时，他拉了我一把，“也不错了，和我比，输了很正常嘛。”

“没差多少，我的速度还是可以的。”我从水里探出头，摘下泳镜，抹了把脸上的水，“不过，洋哥，我输是输了，但你说的那件事，还算数不？”

“看看吧，等有机会的。”

我贴着泳池壁在他身边站下，拉着他的胳膊，目光恳切地撒着娇，“洋哥，能做到的话就帮帮我好不好嘛，我保证，一定一定一定在s姐面前大张旗鼓地夸你，我保证！”

“大张旗鼓？不用，低调地夸就行。”赵博洋拍了拍我的脑袋，“如果你说得好，并且你姐也听进去了的话，周梓瑞的事妥妥的不是问题。”

“算得这么精细。”我瞪了他一眼。

赵博洋笑，“逗逗你而已，傻孩子，能帮的话我会不帮你吗？！”

“那你呢？为什么这么需要s姐的肯定？”我问他。

“唉，我妈不喜欢她。”赵博洋叹了口气，用手划着附近的水，“小朔已经做了不少了，可我的家人还是没有接纳她的想法，和我当时想的一样，她们介意小朔比我大，介意她结过一次婚……小朔是那么清高傲骨的一个人，长此以往的话，我怕她有放弃的想法。”

“那你有没有好好地在中间斡旋？”

“我当然有啊！”赵博洋急急地接话道，“只要能为小朔做的，我都会去做，可我也不想让家人伤心。林朵，现在我说的这些你可能还体会不到，婚姻虽说未必一定需要父母的祝福，但如果家人对自己的另一半太有偏见的话，想好好继续真有点难。”

“洋哥，s姐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现在的她为了你已经开始学习之前最排斥的事情了，你没有理由对她不好，如果你伤害她的话，连我都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放心吧，小朔是值得我拼了命去保护的人。”

九月的夜晚已微凉，湿漉漉的头发被风吹开，隐隐地透心凉。白天变短，夜晚的降临快得超过预期，游泳前是朗朗晴天，离开时，却已是寥落迟暮，只短短的几个小时，夏秋之分已明朗。

谭黎超早早地等在了学校正门。

“头发还没干就出来，多容易感冒。”说着，他把拿在手里的衣服递给我，“擦擦头发，不然跑步的时候容易被风激着。”

我赶忙把衣服推给他，“干干净净的衣服哪儿能擦头发，快收好了。”

“脏了再洗就是了，总比吹感冒了强。”不由分说，他从我手中拿过衣服，走上前替我擦了头发，“你啊，太爱美，这回瘦了，等天冷的时候别再只穿单层裤子了。”

只道了谢，没再说其他，心里有点小感动，但想要的是什么，我始终清楚。

我把跑步的地点定在了人工湖附近，这个我常来的地方。

“如果绕着湖跑小圈的话大概是700米，绕着树林跑大圈的话是1200米左右，不过树林里情侣多，咱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我说。

“对这这么熟悉，哈哈，我在这学校待两年多了，还没你熟呢，这里连来都没来过。”

我用力地嗅了嗅夜晚清新的空气，继续跑着，“不止这，整个学校，只要能跑步的地方我都去过，六个月的时间，我绕校园锻炼的圈数已经能和香飘飘奶茶有一拼了，大风天跑、沙尘暴跑、下小雨也跑、有时候整条路一个人都没有，漆黑漆黑的，但怕也得跑。”

“嗬！林朵，说真的，我作为一个男人都很佩服你减肥的毅力，你是这个！”谭黎超一边跑，一边朝我竖了大拇指，“那么黑，还没人，你竟然坚持下来了！”

“自己逼自己，怕，但不跑的话一样怕，与其这样，那还不如跑呢，我怕黑，可我更怕胖。”

谭黎超笑，拍拍自己滚圆的肚子，“有啥的，胖有胖的好处，冬天不冷、摔在地上不疼，无聊的时候还可以捏捏自己的肉……当然了，这些都是开玩笑的，好好吃，但也要适可而止，以后能陪你打天下的只有健康，别把它弄丢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吃胖了，我陪你减。”

“哈哈，那你等不到那天了，我根本不可能再给自己发胖的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你做的这些改变，是不是应该让周梓瑞知道呢？男人有的时候是需要感动的，等他联系你的时候，全告诉他吧。”

“也许他已经知道了，毕竟郑斐然在嘛……当然了，出于私心，郑斐然也可能不说。等我们见面的那天，估计还没来得及说这些事，我就已经哭得不成样了，这过程，多心酸......当然了，哭的前提是我还能再见到他。”我自嘲地笑了笑，连我自己都对这个假设不抱什么希望。

谭黎超偏头看了看我，“想不想大骂他一顿？”

“我会感谢他，让我知道，其实我也可以变得很好……”

“已经够好的了……现在的饮食怎么样？……可别像以前那么节食了。”谭黎超已经有点微喘了，说话带着颤音，夹杂着些许的咳嗽声。

我放慢了速度，“饮食还算正常吧，一周吃次肉……不用跑那么快，三步一呼，三步一吸，别耸肩，手臂尽量不要大幅度地摆动，吐气要吐得干净……”

“呼~歇一会吧，我得缓缓，刚才跑太猛了，岔气。”跑着跑着，谭黎超停下了。

“别停，刚开始都这样，克服克服就好了。”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你比我刚跑步的时候强多了，我那时100米都跑步下来，刚刚你已经跑了快300了。”

“100米？那么近的距离还跑不下来？！”谭黎超似乎找到了自信，重新跟着我开跑。

“是啊，100米对我来说已经是难事了，从小我就不爱动，别说是跑，快走的话都嫌累。岔气、脚酸、跑完咳嗽，这些都经常发生，有一次跑着跑着脚崴了，瞬间把我疼哭了。”

为了节省力气，谭黎超不说话了，挺着肚子奋力地跟着我的步伐。为了迁就他，我把速度降到最慢，跑完200米就停下来，改为快步走，等他状态恢复再继续奔跑。时跑时走中，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还有改变了我整个人的那一次邂逅。

一圈完毕，谭黎超已经累得直接坐在了花坛边，垂着头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拍着胸腔。

“我太缺乏锻炼了，700多米也跑得这么费劲，唉，早知道会这么丢人，当时就不每天四顿地吃饭了。”

“那有什么，总有一天你会轻松地跑完全程，跑完后你就会发现，开端的好与坏已经不再不重要了。”我在原地以跑步的速度继续颠着腿，“肯定自己、执着坚持，其他的事，交给时间咯。”

谭黎超的呼吸逐渐均匀，抬头看着我，“这中间，你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吧？！跑步这玩意，你是和别人学的？还是自己一点一点研究的啊？”

“周梓瑞教我的。”我说，其他的，我没说，说出来也只会徒增伤感。

很多时候，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一个人，从陌生走近你，给你上了一课后，重回陌生。我在最不好的时候，喜欢上了很好的他，为了他，我变得很好，可很好与很好，却变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