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英语培训学校的招生旺季，似乎理所应当的，正常休假成了一件奢侈的事。经常是前一天主任已经准假了，但当天又被学校电话召回，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工作要做。打回访电话、邀家长参加讲座、检查学生课堂笔记、做宣传条幅，等等等等，我很烦。在我的观念里，无论是有偿加班还是无偿加班，通通都是工作效率低的表现，有偿加班暂且不多说了，毕竟学校额外支付了工资，拿着人家的钱还是不要揭人家的短了。但对于无偿加班的这种做法，我真想问问，你的脸呢？谁给你的这大言不惭的勇气？……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是一贯不参加加班的，爱谁谁，爱怎样怎样，我不管什么团队意识，一旦我的个人利益被侵犯了，那么我一定不会服从命令，别和我谈什么“整体好，个体才会好”，无用。

我并不打算做道德高尚的圣母婊。

为了劳动节的休假调休，今天，我们正常上班。

外教elaine早早地来到了教室，正在调试上课时要用的投影仪。和她打过招呼后，我开始整理接下来要用的各类教具。

正忙着，前台女孩来教室找我。

“林朵，今晚加班，上完这节课，主任让所有助教去教研室开会。”

“加班补贴多少？”我问。

“这个……好像没有吧，如果有的话，主任就让我告诉你们了。”

“哦，那我不去了。”说完，我继续低头忙活。

“林朵，你别这样，主任对你们还是不错的，你看哪个学校给实习生发的工资像咱校这么多啊，好好珍惜吧，做得好的话，毕业就直接留在这了，多好啊！”

“给这些工资是她自愿的，我没逼她，对吧？！而且，我自认我的工作效率对得起这份工资。”我将手中的教具扔在桌上，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脸，“让我不满的是无偿加班这件事。如果我白天的工作做得不好，那么让我留下来加班，我心甘情愿。但我没出任何错误，凭什么要剥夺我正常休息的权利呢？对我们这样，对外教怎么毕恭毕敬的呢？在我们面前装大爷，背地里给外教当孙子，她也就这点本事。”

“唉，随你吧，反正我已经通知到位了。”说完，前台女孩转身离去。

我冷笑。果然，中国人只有在欺负中国人的时候才能有足够的胆量，并且欺负得言之凿凿。刚才的事情，如果换做别人的话，也许会表面上言听计从，背地里抱怨，但是我不会，无论在表面还是在背后，我都不会配合。

预料之中，下课后，主任叫走了我。

“林朵，这段时间你对自己的工作业绩满意吗？”

“挺满意的。”我说。

“你觉得学校对你满不满意？”主任看向我。

“这些问题我没想过，我只知道自己对学生问心无愧。”

我承认，这样说有点抬杠，会让主任觉得不舒服。但归根结底，是她的“不仁”在先，她侵犯了我的个人利益，我觉得自己没理由再说好话哄她。而她刚才的两个问题，并不是真的想让我总结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只是在间接地告诉我“你申请辞职吧”。

主任笑笑，“学校对你的能力还是比较认可的，但这份工作恐怕不适合你。”

“我也这么觉得。”

“我们学校需要配合安排、服从管理的老师。私事谁都有，但为了工作，为了赚钱，每个人都必须先将自己的事放下。如果学校全是和你一样做法的老师的话，凡事只顾自己，林朵，你想没想过，学校能存在几天？外出宣传你不去、客户的关系维护你不做、加班也不参加，除了规定的教学任务完成外，你看看，自己有为学校带来一点成绩吗？”

“我的本职工作已经做好了，其他的，我不觉得我该做，就算做了，那也不是你所谓的‘应该’，我辞职！”说完，我将工牌摘下，扔在了主任的桌上。

取走工作牌，主任将几张人民币递给我，“这是你这半月的工资，1000元，学校一分没扣，劳动节的假日补贴100元也在里面，还有一张你没取走的礼品券，待会去财会那里领取吧。”

我的第一份工作就这么没了，以欣喜开始，又以欣喜结束。和很多的失业者不同，我并不觉得这是件值得难过的事情，观念不和、利益冲突，加之我本身并不是一个能够委曲求全的人，这样克己利他的事不做也罢。就算不辞职，以后也会有更多糟心的事要面对，与其这样，倒不如欣喜地给自己一个开始，错误的事，停下来就是前进。

“我失业了，出来庆祝一下吧。”我给周梓瑞打了电话。

“失业了还庆祝？心可真大！”

我笑，“是好事啊，又可以有理由找新的工作了，有时间吗？出来啊？”

“出不来，我在全民健身中心呢，等我周三休息的吧。”

“纳尼？你上班了？”我大惊，“什么时候开始的啊？你怎么没说！”

“一份工作而已，算不上什么好工作，就没说。”

“那妥啊，我明天去全民探监，给你带点吃的，哈哈，我欧巴工作了，真棒！”我自豪地笑。感觉自己比当事人还开心，这种感觉要比当时自己找到工作时还要欣喜得多。

“你还是老老实实地逛人才市场找工作吧，你这孩子太直，棱角太明显，主意又正，太有性格的人在工作上会吃亏的，得改改了，做一名称职的员工这件事，有的时候你真得向田馨冉学习学习，20多岁的人了，你怎么还这么傻了吧唧的？！”

“嗯嗯嗯，我知道了。”虽是批评，可只要是周梓瑞说的，我就觉得开心。

“长点心，知道不？”周梓瑞被我弄得很无奈。

“知道知道，快告诉我明天什么时候在全民，我给你送饭去，最近和韦莱学会了不少菜呢。”

“想来的话，你就一点半来吧，这个时间段的学员少。”

开心，又能见面了，哈哈哈。

辞职的事，我没有告诉爸妈，他们太喜欢小题大做了，我有一点事，他们都会担心得睡不着觉。马上结束学生时代了，岁数长了，阅历也比从前多了，我该学着独立承担责任了。

寝室里，她们都在。

“我失业了。”我说。

“哦。”林琅敷着面膜，淡淡地回答了我。我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每当敷面膜的时候，面对我们的问题，她的回答从不会超过10个字。

“那就正好趁着现在时间还宽裕，和我一起备战公务员考试吧。”韦莱转着笔，视线依旧没有离开习题册。

“我才不要呢，上了大学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地变成了学渣，以前的知识全忘光了。”我将鞋子甩掉，爬上了床，从衣袋里摸出手机，“唉，巅峰时期已经过了，现在根本静不下心去学习……喏，自从智能手机出现，我每天看的最多的就是这屏幕。”

“那你毕业后怎么办呢？现在当老师可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不然......你准备考研吧？”韦莱用笔敲了敲我的床，继续说道，“考上研究生，你好歹是个硕士学历，就业能容易点。”

放下手机，我笑，“莱莱，这些话是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对啊，她说毕业后直接就业还不如参加个考试，让我在考研和考公务员这两个选项中选一个，我觉得公务员比研究生好考，所以就选了公务员考试。”

“诶我跟你们说，c市的补习班简直多得不要不要的了，竟然连考研培训班都那么多，刚才我去洗手间，每个隔断门上都贴着考研学校的广告，好烦人……不过也有好处，因为我在里面找到了能让英语四级通过的办法，嘿嘿。”乔诗祁暂停了电视剧，笑嘻嘻地对我们说。

“什么办法？买作弊仪器？”我问。

“嗯嗯嗯。”乔诗祁用力地点头，“据说作弊器是个橡皮，听起来好像还挺靠谱的，我打算试试，不然靠自己的话肯定还是通过不了的。”

“英语四级有那么难吗？”林琅揭下面膜，一边拍着脸上的精华液，一边与乔诗祁搭着话，“你把听力和阅读练好了，肯定能通过，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足够了。这样吧，我辅导你，如果你这次通过了的话，就用买作弊器的钱请我吃几顿必胜客的，或者给我买一套cpb的面膜，成交不？”

“小不点儿，你不要答应她，cpb的面膜一套700多呢，答应的话你就亏了。”我说。

“哈哈，朵儿你怎么这么烦人！”林琅笑着要过来打我，“差点到手的生意被你搅黄了。”

“好了好了你俩闹吧，我看电视剧了，今晚管我妈要点钱，把作弊器订了。”说完，乔诗祁不理我们了，转头继续追着她喜欢的剧。

我本来和林琅也没有太多的话想说，所以乔诗祁退场后，我也开始忙自己的事了。

从大三下学期开始，越来越多的学生加入了考研阵营，有报补习班学习的，也有向大四前辈请教的，但多数的学生选择了自学。图书馆里、自习室里，手捧考研书籍的学生比比皆是。我们这个楼层几乎全是同届同专业的学生，以前每过晚上七点，走廊里的嬉闹声常常吵得人心烦，但现在，很安静，除了偶尔的脚步声，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楼梯上碰巧遇见的学生，也只是简短地寒暄，寒暄过后，拿着书本跑上楼。从动到静，这过程变得太快，说真的，我觉得有压力了，我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既不考研，也不考公务员的想法到底正确还是错误，看别人为了考试忙碌奔波，而我，刚刚失业，现在正懒散地待在寝室等着学校安排实习，和她们相比，我觉得自己像只寄生虫。我曾说“这个社会需要的是情商，而不是智商”，其实只是在为自己的不努力开脱罢了，除了专业课，我不想学其他的知识，坐不住，总是想出去做点事，让我安安静静地研究学问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可出去做事的话，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事，我只会英语，但需要英语的岗位少之又少；做行政文员吧，但c市很多公司都是打着招文员的幌子招销售，销售行业我排斥，没潜力，做不好。自己创业吧，没钱……想来想去，几乎没有工作适合我。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三年前我妈让我考会计从业资格证的这个建议是对的。

我给s姐打了电话，恰巧她正和赵博洋在超市购物，约好了时间、地点，我从床上爬下，换好衣服后，前往约会地点。现在的我对未来有点迷茫，想赚钱，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想创业又不好意思向爸妈要钱，就连他们每月给我的生活费都不好意思接收了。

我到的时候，s姐已经为我点好了绿茶，桌上放着两碟甜点和一大块慕斯蛋糕。

“你们这俩人，真不嫌麻烦，想吃什么菜的话叫个外卖不就好了？！非得自己做，费时又费力。”坐下，我说。

“你姐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自己做的话安全，也有意思。”说着，赵博洋切了一小块蛋糕给我，“热量高，少吃点。”

道了谢，我瞄到s姐面前的半杯蜂蜜柚子茶，笑看着她，“姐，口味变了？今天怎么不喝摩卡了？这么温和的饮品，太不适合你了。”

s姐只笑，不说话。

我看向赵博洋，他也笑，并不小的双眼愣是合成了一条缝，眼下的笑纹道道清晰。

“怎么了啊？你俩别像傻白甜似的，有啥好事快告诉我。”

“你姐怀孕了。”赵博洋一手搭在杯子上，一手握着s姐的手，笑眼弯弯。

“啊？？？”我惊得从座位上站起，跑到s姐身边，“姐，你怀孕了？！我的天啊！这个消息太好了！我姐要当妈妈了！呼~呼~让我先平静平静，好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我蹲下，摸着s姐的肚子，又把耳朵贴近她平坦的腹部，“你好吖，亲爱的小baby，我叫林朵，是你的小干妈，初次见面没带礼物，等你出生了，干妈一定送一个漂漂亮亮的见面礼给你。baby，你一定要在妈妈的肚子里茁壮成长哦，多吸收点营养，长得高高的，像你的帅爸爸一样，白白的、美美哒，像你妈妈一样，好不好？在妈妈的肚子里老老实实的，做个安静的宝宝，让妈妈多休息休息，好不好呢？亲一口吧，mua~mua~”

“好啦好啦，宝宝还没成型呢。”s姐笑着拍拍我，替我拢好垂下的头发，“好好实习，好好赚钱，我家baby还等着你的见面礼呢。”

“哈哈，那还是事吗？！”我止不住地笑，从地上站起。

“洋哥，刚知道好消息的时候，是不是差点幸福得晕过去？哈哈，要做帅爸爸了，看你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戏谑地看着赵博洋，我说。

“你没看到，刚验出怀孕的时候，把他乐得，抱着我在医院里转了好几圈，当天就去商场买了好几套婴儿服装，因为不知道怀的是男宝还是女宝嘛，他把男装和女装全买了，抱着我出了商场，又把我抱回家，回到家就开始和我研究宝宝的名字。”s姐一边说，一边爱意忱忱地注视着赵博洋，眼里浓浓的甜蜜腻得身旁人都觉得被幸福环绕。

“那，宝宝现在几个月了？”

“47天。”赵博洋说，嘴角依旧挂着笑，“我们每天都看好几遍日历的倒计时，煎熬啊……”

s姐挽起赵博洋的胳膊，帮他抚了抚眉间的细纹，“2号那天，我和婆婆家的人聚会，聚完已经快半夜了，我婆婆让我留在她家住，吃饭的时候，我说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来月经了，吃完饭，我婆婆和小洋就带我去了医院，一验，真怀了。我婆婆知道后，激动坏了，不让我做这，不让我做那的，怕她一个人照顾不好我，怕我有话不好意思和她说，怕她做的东西我吃不习惯，差点让小洋把工作辞了，全天在家陪我。”

“我辞不辞职，小朔说了算，她说辞，我立马回学校办手续，天天在家做给他换着样做吃的。”

s姐嗔怪地打了赵博洋一下，“不能辞，你辞了，谁在学校罩着我？谁和我串课？谁给我买吃的？”

“是是是，不辞，不辞，老婆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过几天你和你大学的师哥学学女子防身术什么的，如果怀了女孩，从小就教她怎么保护自己。”s姐将头倚在赵博洋的怀里，摆弄着他的手，“咱俩颜值这么高，生出的孩子肯定颜值爆表，必须从小就保护起来。”

“行，明天我就去他的学校学习。”赵博洋搂着s姐，满眼的宠溺，“我这个当爸的也会拼了命地保护她的，还有你，放心吧，为了你俩，我舍命都可以。”

“那如果是男孩呢？你俩真的要穷养儿子富养女儿吗？”我问。

“其实我想穷养儿，可你姐也不能同意，老婆说的都是对的，那我还是听她的吧。”赵博洋笑笑，拿过s姐面前的柚子茶，将吸管递到她的嘴边，“物质上同样对待，教育孩子这方面，女孩的话，主要由你姐教育，她唱白脸我唱红脸，男孩的话，我教育。”

“只要孩子能做个善良的人，三观正一点就可以了。”喝了一口柚子茶，s姐说。

看着腻在一起的他们，我忽然想起了elaine脸书上的一句话：theless..themore…，可以翻译成很多意思，可以译为说得越少，得到的越多；可以译为期待越少，获得得越多；也可以译为少想多做……但我觉得，最恰当、最贴近生活的翻译应该是：欲望少一点，收获才会多一点。其实很多事情的happyending往往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做一件事之前，不要先想这件事会为自己带来哪些成就、会让自己获得多少功利，列好计划、写好关键点，用心去做就是了，过程会带给你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惊喜，这些突然而至的惊喜，很多时候会比预想中的还要令人振奋。比如说写小说，如果一心只为成名、获得稿费而创作的话，那么这漫长的过程，会显得冗长而乏味，一旦没了创作灵感，热情将会消失殆尽，初心不再，或多或少地透着那么一点沽名钓誉，一旦刻意迎合别人，小说内容就会略显刻板，不贴近生活。相反地，把小说当做自己的故事，用一颗纯粹的心去书写，抛开杂念和欲望，平平淡淡地，写着写着，你会发现灵感层出不穷，猛然迸发的一个思路、想法，都会令整篇文章锦上添花，突然多了好多可写的内容。

少，只是为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