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吃葡萄的季节。

昨晚，爸爸来学校看我，顺带了几串紫葡萄和若干的养乐多。回寝后，我稍作整理，自留了少部分，余下的打算见面时带给周梓瑞。

前几天的面试，周梓瑞通过了，但放弃了机会。追问许久，他才将真相告诉我。

达内人力资源公司是个有偿安置的单位。岗位颇多，从轻轨售票到小学教师，再到高校辅导员，上百个职位，应有尽有。不过若想留下，必须支付5万元的前期预付，余下的钱从上岗后每月的工资中按照15％的比例扣除。所以，很自然地，周梓瑞拒绝了。

正好今天会展中心有大型招聘会。我提早设置了闹钟，打算待会陪他一起去找工作。

“招聘会我自己去吧，不用陪了。”迷糊中，我收到了周梓瑞的微信。

看完，我急切地拨了过去。每每被他拒绝，我总会不自主地胡思乱想。

“怎么不用我陪了？”我问他。

他打了个哈欠，如常，语气沉稳，“太早了，想让你多睡会儿。”

心里被暖了一下，我忙不迭地回答他，“没事没事没事，我能去。”

“11点多不是还要去上课吗？老实待着，在寝室看看今天要学的内容。”

“没事，咱俩早点走，大门一开就进场，快11点的时候我再坐出租车去学校，来得及。”即便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可我还是想和他一起去。

他呵了一口气，依旧没有转圜的余地，“从你们学校到会展中心，一个在四环外，一个在市中心，少说也要半小时的车程，来不及。”

“没事的，出租车快……”

还未说完，话已被他打断，“林朵，你是交了钱去学习的，别浪费父母的钱，好好去上课。”

“好吧……”我只得很不情愿地答应。

他的语气多了些许的温和，“这才对嘛，等地铁通了以后，去哪都方便了……等你下了课我再打电话给你，放心吧。”

挂了电话，我开始愤愤地抱怨。地铁呢？说好的地铁呢？？

印象中，初次听到c市即将建地铁的消息的那一年，我初二。当时非常高兴，因为地铁的2号线就在我家对面，走过去不过两、三分钟。本以为zf当年就会着手修建地铁，哪成想在两年后才开工。就这样，我们等啊、盼啊，现在我大四了，五年的时间已过去，地铁长什么样依旧没有看到。只看到了因为修建地铁而一点点变窄的人行道，还有越来越拥堵的交通、满面疮痍的路面，以及道路两侧灰而破旧的楼体。

当然了，还有随处可见的街边扒手，以及路边兜售假药的小商贩。

在我心里，c市一直是一个被祖国母亲抛弃的孩子。

对扒窃行为不做理睬、不顾城市规划、不抓经济、对制假售假的行为视若罔闻，却偏偏年年和狗过不去。每年调动大量警力进小区和公园、广场，大量铺抓金毛、拉布拉多、边境牧羊犬、哈士奇等温顺懂事的大型犬和没有狗证的小型犬。

也许，他们一直坚信，c市之所以一直位列三线，全全是狗的过错。

洗漱刚回来，李涵宇的微信恰时地传了进来。

“早上好！好好吃早点。”

随手回复了“好”后，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李涵宇年长我们这么多，社会经验和人脉也一定比我们多得多，既如此，或许可以让他帮周梓瑞留意一下适合他的工作。

“想麻烦你一件事。”我说。

很快，屏幕里跳出了一行字，“但说无妨，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轻巧地一笑，开始组织言语。

“是这样……我有一个表哥正在找工作，和我一样，大四，即将毕业，体育学院篮球专业的，找了很久，目前还一无所获，你能帮他关注一下适合他做的工作吗？”

我没有将周梓瑞是我男朋友的事告诉他。李涵宇喜欢我，我知道，我怕一旦告诉了他我有男朋友，并且现在需要他帮助的人正是我的男朋友，他会婉拒这个请求。

发完微信，我开始思忖着接下来的应答。他或许会和我聊表哥的事，也可能间接地从表哥说到男朋友。那就聊吧，反正一本正经地说瞎话是我最擅长的事。

“体育生……可我们单位是做工程的。最近也在招实习生，不过有专业要求，必须是测绘专业。你表哥恐怕不符合啊。”一串文字过后，李涵宇发了三个遗憾的微信表情。

“所以麻烦你帮他找一找嘛，很多工作他都能做的，吃苦耐劳他最行了！”

“这么帮他……你不说的话，我还以为他是你的男朋友呢。”

我赶忙打了三个“不是”。

他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说真的，我挺不喜欢这个微信表情的，总有一种敷衍了事的既视感。因为位列第一个表情，所以很多时候是被人随手发出去的。

李涵宇发这个表情，是意味着他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他不想帮周梓瑞？

我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

“行，我帮他留意。”

我笑，担忧终于少了些，“先替他谢谢你，到时请你吃饭。”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吃饭吧，我请客。”

“今天恐怕不行，改天吧……”我说，随即，胡乱地编了个不去的理由。

遇见周梓瑞以前，我一直觉得爱情在很多时候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再好的爱情也不过就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每天在一起玩乐，吃吃喝喝地混日子，新鲜感一过，日子开始平淡，因为平淡，所以无所事事，因为无所事事，所以需要吵个架来解闷，为不愠不火的生活添点硝烟。直到高二那个酷热的午后，周梓瑞出现在我的视野，进入到我的生活，我才明白，最值得回味的爱情其实是付出。

暗恋、明恋、认他做哥哥、表白、被拒绝、第二次表白、第二次被拒绝、再表白、再被拒绝、第四次表白、第四次被拒绝、第五次，终于成了他的女朋友……

这几步，我走了整整四年……

无数个柔光和煦的午后，我翻看以前的空间说说和照片，真的庆幸有他。如果没有这份执着的喜欢，恐怕我还是当初的那个150斤的矮胖子，嗓门大、动作粗、不拘小节，丑丑的，却总是肆无忌惮地说别人丑。

想到以后，我禁不住地笑。谁说毕业就分手？！我们一定不会！到时候，周梓瑞会好好工作，努力进取，我拿到中级口译证后，会踏踏实实地做一名翻译。然后，我们一起存钱，一起旅行，一起做志愿者，一起付房屋首付，一起还贷款，培养一双儿女，甜美地过日子…...

枕边有你，是这世间最好的爱情。

口译课结束，我乘车去了田馨冉的学校。出发前，她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在下午三点之前到达，三点一过，学生放学，进入托管班写作业，她会忙得连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田馨冉的课后托管班位于c市的二环，紧邻实验小学，交通相当便利。正因如此，周边的托管班相当多，学校对面的门市房是整排的课后托管，里面零星地夹着一、两个文具店和快餐店。居民楼里的托管班更是随处可见，每栋楼的一楼基本都可看见进出、来往的学生。有的挂牌，有的没挂牌，是否有营业执照无从考证，不过里面的学生相当之多，在楼外就可以清晰地听到教室内的吵闹声和老师维持纪律的喊声。

“挺准时。”田馨冉看了眼手表，笑着迎了出来。

我将手中的鲜果时光果汁递给了她，“程鑫没过来啊？！”

“他下午有课要上，下班才过来。”

“嚯，真不错，一晃你俩就登记了，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未婚女孩呢，想不到还不到俩月的时间，就已为人妇了。”我一边笑，一边走进教室，打量着室内的布置和摆设，“挺好！弄得像模像样的，孩子们一定很喜欢这里，连玩具你都备好了。”

托管班是个三室两厅的套房。正中间是客厅，20张椅子有序摆放，方便家长们休息。进门的左手边是厨房，基本的厨具和餐具一应俱全，小阳台上摆了三个菜篮，里面放着应季蔬果，每天有阿姨在这里为孩子们和带班老师准备晚餐。紧挨着的是一年级的教室，白板和桌椅井然有序地摆放，教室的最后面搁置着一架与窗台齐平的玻璃柜，里面摆了各式的奖品，大到赛车，小到橡皮、贴纸，每样都做得别具匠心。教室右侧的墙上贴着红花榜，左侧的半面墙上粘满了孩子们的照片和小心愿，看着特别温馨。一年级教室的对面是二年级教室。布置上大同小异，只在奖品上与一年级不同。旁边分别是三年级和四年级的教室，除了基本的布置外，黑板的旁边还多了个读书角，方便成长中的孩子们汲取能量。

“阿西吧！田老师，你布置得太给力了！”我禁不住地称赞道。

“一少半是我的主意，大多是程鑫的想法，他主张分层教学、按年级布置。”田馨冉随意地找了间教室，示意我坐下，“比如说那些奖品。我本打算所有的孩子一律统一，他不同意，自己去批发市场按照孩子的年龄买了不同的礼物。”

“哈哈，直男的这个做法比你靠谱。”我笑。

她点头，“程鑫给了我不少创意，这个托管班能办得好，多半是他的功劳。”

“看来一切顺利啊。”我说。

“很多事情都出乎了我的预料。”

“哦？”

“可能是上天在眷顾我吧，一切都特别顺利……”望了眼教室的红花榜，田馨冉柔柔地一笑，“办这个托管班之前，我听很多有经验的人说，想红红火火地把班办下去是件非常难的事情，单单招生这一个环节就足够让自己苦恼很久了。我以为自己会和他们一样，所以早就做好了吃苦又累心的准备。可结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我第一次去校门口发传单就有6个家长给孩子报名，不到一周的时间整间教室就坐满了学生。很快地，第二间教室也满员了。喏，现在咱俩待的这间是第三间，也几乎坐满了……”

我戏谑地看着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这话说得就是你。”

她摊了摊手，“现在看来，我不否认你的说法。”

“可见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只是很多时候，旁观者因为嫉妒和羡慕，忽视了别人的苦和汗水，以为成功者的业绩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

笑看着我片刻，田馨冉的目光变得落寞，“朵儿，如果我的爸妈知道我登了记，有了家，可以赚钱养活自己了，他们该有多开心。”

我略一惊，不知该怎么安慰她。这样的父母，换做是我，必定死生不复相见。

“一直都没有联系上他们吗？”我问。

她摇摇低下的头，“我试了，程鑫试了，公公婆婆也试了，都找不到，两个大活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既然找不到，那就别找了，你好不容易才有了新的生活，他们的出现，也许会影响到你，如果回到以前的话，那就太不值得了。”

“我想让他们看到我开开心心地出嫁。”田馨冉凄婉地笑了笑，“婚礼上，如果没有爸妈的祝福，我该有多孤单，已经孑然一身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还是只有自己。”

“你可以不办婚礼仪式嘛，旅行回来直接办答谢。”

“婚礼是我从小到大的心愿，看着我出嫁，我相信也是他们二老的心愿。”缓了缓神，田馨冉恢复了往日的积极洒脱，“算了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咱俩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一面，别只顾着说我了，你和周大神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平平淡淡的。”

“平平淡淡……”田馨冉一边晃着果汁，一边重复着我的话，“想不到你这么个追求轰轰烈烈的人，也开始习惯平淡生活了。”

我叹了口气，看着她杯中的气泡一个个爆破，“那有什么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平淡的人。”

田馨冉将果汁一饮而尽，起身把杯子扔进了身后的纸篓，“周梓瑞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他挺有想法的，也很能闯，现在的状态，估计他自己并不喜欢。前几天听你说他被单位辞退了，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还在找，不过c市你知道的，就是个大农村，好工作要么已经被卖掉了，要么不对外招聘，被剩下的都是一些小民营，今天吃饱了明天饿肚子。”

“也是……委屈他了，才华有，能力也有，却无处施展，只得憋着……”听我说完，田馨冉点了点头，“赵博洋能帮忙吗？他和周大神关系不错，又是同行。”

“b中对老师的筛选多严格！洋哥的学历高，实习经历也丰富，又在专业的球队和篮球俱乐部待过，所以学校肯留下他。周梓瑞的资历不够。”

“朵儿，越是这个时候，你越不能和周大神发脾气，知道不？多鼓励他，没事夸夸他，有需要我或程鑫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我笑看着她，很不客气地点头答应了。

“晓蝶最近还好吗？很久没听你提她了，现在还对罗皓念念不忘吗？”

“嗯，初恋嘛。以她的性格，无论遇见多少人，最爱的始终都是他。”说完，我没再做过多的评价。她现在的生活，纵使我不懂，但她喜欢就好。

“几个月前我俩见过一次，在万达。她的变化可真不小，从甜美风变御姐，连气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和程鑫差点没认出来。”

“xx，想请教你个事……”我小声地倾身看向她。

“你一本正经的样子真吓人。什么事？说吧。”

“那个……”话未出口，我已红了脸，本能地避开田馨冉迎面而来的灼热目光，“你和程鑫第一次啪啪啪……是谁先提出来的啊？”

她笑，声音不小，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你想和周大神ml了？”

我赶紧堵住她的嘴，用力地拍了她一下，“你小点声！”

她撇开我的手，一脸的坏笑，“不让说事实啊？！哈哈。”

“你个老不正经的！”瞪了她一眼后，我恨恨地坐下，“我们寝室的林琅你知道吧？！这段时间她总是和我谈ml和爱情保鲜的关系，说柏拉图式的爱情维持不了多久，一开始我没当回事，现在听得多了，也觉得她说得对了。”

听我说完，田馨冉顿了顿，“周大神现在还是处男吗？以他的外在条件，应该不是了吧？！”

我摇头，“他的第一次给了郑斐然，郑斐然的第一次也给了他。”

“所以说，你介意的其实是周大神和其他女生ml了，但是并没有向你提出过，对吗？”

“嗯。”我咬了咬下唇，“就因为这个，有的时候感觉自己对他而言并没有多重要。”

“这事不是必须由男人提出的。”

我满是疑惑地看向她。

“你和郑斐然不一样，她很open。在周大神看来，你更内敛害羞，又有些保守，他怕如果他提了，你不止会不答应，还会觉得他不正经。”

回味着田馨冉的话，我好像释然了，“真的？”

她耸了耸肩，“爱信不信，你觉得是假话的话，我说是真的也没用咯。”

我急忙抓住她的手，“那我该怎么做？”

她先是瞪了我一眼，然后开始打量我，“这不像你啊……之前，你不是一直拒绝婚前性行为的吗？！”

“那是因为没有遇到特别喜欢的人。”我说。

田馨冉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然后将许多体己话俯身轻声地告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