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何姨突然而至的电话解答了我的所有疑惑，也令我爸妈的血压瞬间飙升。

这个电话，她没有打给我，早上八点一过，悄悄地打给了我妈。她以为我不在家，可偏巧，前一天因为我和李涵宇的争吵，他住在了朋友家，我回了自己家。何姨在电话里说的话，无论是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我妈全部转述给了我。

听到真相的那一瞬，我失望到崩溃。

何姨除了告诉我妈我和李涵宇经常用分居的办法应对争吵以外，还道出了两个真相。一，李涵宇瞒着我办了一张借贷卡，打算用我和他婚后的共同财产，还清因房子装修和买家具而借贷的12万元钱。可之前，他爸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承担新房方面的全部费用，不用儿子支付一分钱；二，李涵宇有一个曾交往了七年的女朋友，不过因为他爸不喜欢，二人无奈分手。两年前，因为女方来c市出差，他们重新联系上了。此时，男未婚，女未嫁。他爸爸知道了这件事后大发雷霆，开始四处托人给李涵宇介绍女朋友，态度很坚决地继续反对他们在一起。之后，我出现了。他爸之所以允准我和李涵宇的婚事，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希望儿子结婚后可以断掉对前任的一切幻想。催我怀孕的原因同样如此，他想尽快地用孩子拴住李涵宇，让他好好生活，不要再去找前任。

而我，连个备胎都不算。

吃了降压药后，爸妈的情绪稍稍平稳。

我爸说，朵儿，再给涵宇一次机会。他心里有苦，可是作为男人，他没法和你说。

我妈说，你去听听他的解释，把这件事唠明白，你何姨的话未必是真。无论怎样，既然当初选择了在一起，就不要随意地放手，进一家门和出一家门都不容易。

我做不到冷静。

李涵宇向我表白两次，那样的真挚恳切，他说，以后林朵便是一切。我以为他是真的爱我，可现在，我鄙视自己的天真。

我曾因为李家人视男权为一切的愚昧观念而心存鄙视，可如今，我对他们不止是鄙视了，是恨和无法容忍。他们知道真相，却选择乐得自在地做一名旁观者。

还有何姨，这个看似胸无城府、惟命是从的妇人，竟在最后时刻心怀计谋地试图摧毁我们本就脆弱的婚姻。她的电话理应打给我，却偏偏打给了我妈，她说是为了我好，但我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至于她的初衷，我更是想不明白。

我把已知的真相转述给李涵宇后，他先是愤怒地大骂何姨无事生非。平静后，承认了第一件事，但对于第二件事，他矢口否认。

他说，林朵，如果我欺骗婚姻、欺骗你的话，天诛地灭，出门就被车撞死。

他发的誓，很毒。他的保证，恳切异常。

可我还是选择了结束婚姻。

李涵宇说的话是真是假我并没有去考证和调查，也许他与前任真的没有丝毫瓜葛。不过，他爸和李家的所有人，已经令我无比地厌倦和烦躁。我讨厌他爸的这种无论大事还是小事都掺和一脚的做法，也膈应李家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

还有李涵宇软弱到无法护妻的怂人行为。

离婚的那天，他到得很晚。黑眼圈很深，胡子没刮，头发糟乱，衣服也并不整洁。

登记的区域，对对新人手拿红本盎然拍照。男搂女，女吻男，幸福溢于言表。

“我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毕竟……咱俩的婚姻还不到三个月。”他说。

“不需要了，走吧。”

办理离婚手续的房间里，工作人员拿过我们的结婚证和身份证。

“才两个多月啊？……”

“嗯。”我回答。

而后，拍单人照、录信息、写声明、签字、按指纹、作废结婚证，颁发离婚证，我们解除了夫妻关系。

走出房间，李涵宇将其中一本结婚证递给我，“留下吧，做个纪念。”

我摆了摆手，“不必了，以后都要好好生活。”

分别时，我将李涵宇妈妈留给我的小天鹅还给了他，“这是你妈妈的，收好吧。”

他还没有来得及接，他爸的电话不合时宜地打了进来。

“嗯，办完了……挺顺利的……嗯，林朵什么财产也没要，不用担心了……嗯，好，知道了…….行，待会我就回家……”

我冷笑，将小天鹅放在走廊的椅子上，离开。

于他，我并不打算祝福，可也不希望他过得太糟。我曾想过与他一起好好生活，也为婚姻做过努力，可他最终还是欺骗了婚姻、算计了我。我的心胸并不宽广，圣母情怀也与我毫不沾边。他与他爸的沆瀣，足以令我对他鄙薄怨怼、失之所望。

何姨在我们离婚后的第五天给我打了电话，装作对事情全然不知，热情地邀我回家吃饭。我本打算骂她，却还是没有这样做。想到我爸妈至今忽高忽低的血压，对于她这个人，我竟不知道该谢还是该恨了。

谢她，因为她将我从苦海中拉出。恨他，因为她用了最不恰当的方式叫醒我。

半月后，我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我和李涵宇离婚的原因。据说，每每有人问他爸，李涵宇为什么这么快就离婚时，他爸的原因只有一个，林朵没有生育能力。这些话他以为我不会听到，但不遂他愿，我全都知道了。我爸妈很善良，得知这件事后，他们劝我放下，让我不要去理会这些无谓的闲言碎语和谣言。可我并不是忍气吞声之人，只要有人惹我，我一定加倍奉还。于是，第二天上午，我特意和smoothie请了半天的假，来到他爸的单位，当着很多人的面狠狠地骂了他一顿，又泼了他一壶热茶水，消气后才离开。

李涵宇没有再联系我，我也没有联系他，分开后本就不该再去打扰彼此的生活。每当别人问我为什么离婚时，我只笑笑，说性格不合。我觉得，无论分手还是离婚，不讲前任的是非、不诉自己的委屈、不言家长和里短，无论对过往还是对自己，这都是最基本的尊重。

我离婚后的生活，并不顺遂。c市是个离婚率偏低的小城市，很多人即便厌倦了婚姻，碍于面子，大多选择了忍受不满。离异人士会被许多的圣母婊视为不正经的奇葩，而结婚两月就离婚的我，更是成为了奇葩中的奇葩。

第一个月还好，一切如常。上班、旅行、遛狗、学习、码字，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一个月后，我的爸妈开始催我相亲。他们的理由是我今年已经26岁了，女人一过27就开始贬值，加之我离过婚，没有多少男人愿意娶我。所以只能趁着尚且年轻，找个不介意我离过婚的人，开始新的生活。我没有和他们辩驳，我知道手中的这张离婚证确实为他们添了不少的堵，所以他们说的每句话我都耐心地听着，但并不照做。

曾有一次，我妈的好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位她觉得与我还算匹配的男孩。一开始，我拒绝。我妈骂我不懂事，说如果我再不恋爱的话这辈子就嫁不出去了。碍于情面，也为了逃离她的唠叨，我和这个男孩见了面。

他的个子很矮，没到170。身材肥硕，啤酒肚很明显。由于上肢脂肪过于厚重，走路时，他的胳膊无法像正常人那样前后摆动，左晃右晃，动作迟缓，煤气罐成精的既视感。

一路上，我在心里暗骂我妈的朋友。特么的！什么眼光？！

礼貌地和他吃完了第一餐后，我借故离开了。

我找不到与他继续了解下去的理由。

这件事后，我妈的唠叨更频繁了。连同我爸，以及七大姑八大姨，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开始接二连三地轰炸我。

我爸说，林家祖祖辈辈都没有一个离婚的，你是第一个，说出去真丢人！

她们说，林朵，趁着还没结婚，好好学学做家务，贤惠温柔的女人才有男人要。既然已经离过一次婚，那就代表你之前的做法是错误的，以后不能再这样做了。别把自己打扮得那么妖艳，嘴唇涂那么红，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男人不爱的。衣服别隔三差五地换，容易让别人误以为你拜金。还有，别天天总想着往外跑，旅游没什么用，不止浪费钱，还容易让外人笑话。女人要顾家，把家守好，家务做好，婚姻才会稳固。

不止这，在她们教育自己孩子的时候，我通常会作为反面教材出现。

我的三妹说，姐，你怎么还不找男朋友。我妈总提醒我，上大学的时候一定要谈一次恋爱，不然的话就像你似的，眼看着30岁了还没嫁出去。

我的二妹说，林朵女士，快点恋爱吧，这样的话大家就不唠叨你了。二姑总告诉我们，一定要对对方了解透彻再结婚，否则就成了下一个你。

一些市井妇人在得知我离婚的消息后，每次和我妈通电话时都有意无意地问她，林朵有没有男朋友呢。如果我妈说“没有”，她们便会说，那得抓紧了啊，马上30了……我妈生气，挂断电话后，转身向我发泄怒火，责怪我不懂事，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却不谈恋爱，丢人。

在她们眼中，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即便我是个盲目乐观的人，可在连番不断的言语轰炸下，我的心情也或多或少地受了些影响。开心地大笑后，我的脑海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出“离婚女人”四个字，情绪立刻变得失落。夜深人静时，我会不自主地想到婚前的自己和爸妈，鲜明的落差感会令我流泪。看电影时，每当播到男女主人公离婚的片段时，我会条件反射地按下快进键，我怕爸妈触景生情，伤心过后再次责怪我。

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呢？……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我白天欢笑，夜晚哭泣，期待日出，惧怕黑夜。

五月，我向单位预支了年假，开始了为期半个月的出境旅行。我把地点选在了最接近天堂的塔希堤岛，这里中国人很少，其他国家的人也不多，年平均温度27℃，景色甚好。

我只想清静。

境外的电话卡我没买，也不愿拍照留念，手机关了十天。在塔希堤岛的这些天里，我什么都没想，每天困了就睡，醒了便醒。随意地吃份早餐后，划船、游泳、采莲蓬，把莲蓬插在酒店的花瓶里，看它一点点变蔫，一看就是一下午。塔希堤岛是个很有爱的国家，和曼谷、清迈差不多，酒店楼下有不少流浪狗，各国的人们都对它们很友好，喂食、陪玩。我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香蕉羹和火鸡腿喂它们，它们很开心地吃，对我丝毫没有警惕心。我的邻居是一对美籍华人，不会讲汉语，却精通葡萄牙语。某个沉闷的午后，看完了莲蓬，我到泳池里游泳，正好偶遇了他们。他们用蹩脚的日语和我打招呼，我说“english，please..icould…”而后，我们聊天，我问他们为什么觉得我是日本人。年轻的太太说，因为中国人一般不会来这里，他们会组团去日韩，而韩国人一般去泰国、日本和欧美，塔希提岛这种informal的国家，很少会有亚洲人注意。

塔希提岛的十天，花费了我三分之二的存款。余下的三分之一，我留给了香港，并不是因为想去，而是如果再不去的话，签证就该到期了。

香港是个短小却精悍的存在，拥挤、时尚、快节奏，不过，贫富差距过于巨大，多数的人人相对冷漠。从油尖旺和跑马地回来后，我去了深水埗。这是个贫穷人口众多的区域，据说这里的很多人从出生就开始住在这里，几十年了，从未走出去。我望着低矮的房屋，闻着鱼腥气息浓厚的街角，打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同情。

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无所有呢？

忽然之间，我喜欢上了这种氛围。贫穷却乐善好施，困苦却心存乐观，人与人的相处很简单，表达问题的方式也很直接，关心很真诚，宽慰也恰到好处。

我始终坚信，金钱和权利并不会拉近彼此的距离。

我选择了一间8平米的房子住下。窗户很小，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和简陋的衣柜外并无其他，洗手间、厨房和淋浴室在走廊的尽头，是公用的，又脏又乱。房主上下打量着我，问我，要不，我给你换一间好点的房子吧。我笑着拒绝，没什么，我是个穷人。

香港的五月热到人狂躁。我的房间没有空调和风扇，夜晚，我去夜市买了把手工编织的蒲扇，一边看书，一边在手里摇晃。窗台上有几根细细的白蜡烛，燃了一半，蜡油厚密。我向邻居要了盒火柴，一根根地点上，摇晃跳动的火苗忽然令我澎湃，想唱歌，想读诗。门外蝉鸣声不绝于耳，可我却并不觉得厌烦，情境换了，心情也变了。

对门的老大爷养了只鸟，走廊里有一条狗。每天鸟一叫，狗便叫，于是我起床。逛早市、吃便宜的早茶，买张报纸，买本书刊，歪在床上细细品读。

热了，我会去冲凉。淋浴室的人很多，门口有一位把门的大妈，样子有些凶，不时地催促里面的人加快速度。推开门，腐朽的氤氲气扑面而来，墙砖已经出现裂纹，头顶的灯似黄似白，猛然熄灭，再亮起，一眨一眨的，像眼睛，像星星。小小的隔间里站了两、三人，背靠背地冲凉、刷牙，不说话，不对望，冲完便走。

偶尔，隔壁的小女孩会过来好奇地看我。她问我，姐姐，你和我们一样也是穷人吗。我把她抱起，说，对啊，可我们要活得富足。有时，她会教我几句粤语，可我学不明白，我会纠正她的普通话。她的英文很棒，地道的英式味道，认真的样子甚是可爱。

我离开香港的那天，对门的鸟一直叫，流浪狗从角落窜出，我看清了，这是只纯种的黑色拉布拉多。它万分警惕地看着我，呲牙朝我吼叫，我知道，从前的它是只温顺乖巧的宠物犬。

这次的旅行，花光了我的全部存款。我是故意的，并不打算给自己留太多的钱，我想换一种生活方式。

在我回国的第二天，田馨冉的孩子出生了，顺产产下一对声音洪亮的异卵双胞胎。程鑫激动异常，吻完了孩子吻田馨冉。田馨冉抱着孩子忽然哭了，她说，有家的感觉真好。

爸妈的血压终于降下来了。我回家后，他们开始继续催我相亲。

我向smoothie申请做兼职。拿着我的申请书，她没有立即批准。当天下午，她对我说，林朵，做兼职赚不了多少钱，一定要这样做吗？我说，组长，批了吧，我想清净一段时间，长此以往，我怕会抑郁。

于是，我拿着每月3000元的工资，带着我的金毛狗，去c市的w村租了一间20平米的破旧民房，开始了贫苦的田园生活。

我承认，我在逃避现实，既不面对问题，也不解决它。我不知如何解决，忠于初心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与其随随便便地嫁人，我宁愿用一种我喜欢的方式恬淡避世。

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富裕，所以我选择了清苦。

走之前，我去书店买了一些书，用塑料袋包好，装进了行李箱。

在w村的集市上，我买了12个花盆、五只毛茸茸的雏鸡和一些蔬菜种子。回到家后，打扫了院子，把雏鸡放下，将种子播在花盆里，开始期待新生命的冉起。

我的房间很简洁，大件的摆设只有陈旧的床和书桌。书桌上除了各类书籍便是电脑，抽屉的底板已经掉了，我从院子里翻出了几张硬纸壳，用胶带粘合到了拼接处，把重量较小的生活用品放了进去。房间的角落里躺着一个饮料瓶，我把它拾起，用水冲了冲，拔了几根狗尾巴草插在里面。在床边，我放了一个稍大的整理箱，里面是四季的衣服。

窗外的牵牛花开得正盛，粉色和紫色错落有致，凝视久了已分不清哪朵是紫，那朵是粉。邻居的院子里种了几株向日葵，不分晴雨和朝夕，每刻都在笑。远处是满眼的绿，望不尽头。

白天，我的任务是翻译各种文件、章节和视频，完成后，以邮件的形式传回单位。傍晚过后，我会泡一点从家里带来的蔓越莓茶，搬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边品茶一边读书。

农村的夜晚蚊子很多，所以我很少开灯。在书桌的后面，我找到了一个破蚊帐，缝补过后，把它挂在了床头。房子原来的主人留了一些蜡烛给我，每天七点一过，我会拿出其中的两根，点燃，先看一会跳动的火苗，再去陪狗玩、陪鸡玩。

我的邻居时常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是非、谈政治、侃局势，我偶尔会听到，不过从不参与。她们的孩子很小，不到12岁，有时偶遇，我会朝他们笑笑。时间久了，他们会到我的房间找狗玩，我会教他们学英语。w村的英语教育很落后，孩子们的发音还停留在chinglish阶段。所以顺其自然地，我成了他们的课外英语老师，每天傍晚会给他们上一堂课，讲讲语法，纠正一下发音。他们的父母很称赞我的做法，与我渐渐热络，家里的蔬菜总会隔三差五地摘一些送给我，家里出现老鼠的时候，他们也会第一时间赶来帮我驱逐。

动物的成长总是很快。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我的鸡已经长大了，羽毛丰盈，尾巴尖翘。狗也正是闹腾的时候，每天抓鸡，鸡被惊吓，一圈一圈地疯跑。鸡一跑，狗更开心了，伸着大舌头呼哧呼哧地狂追。鸡飞狗跳的场面每天都在上演。

由于种植不当，我的蔬菜苗没活几株。南瓜和茄子、土豆已经死掉了，独剩豆角坚挺如初。我把死去的幼苗轻轻拔掉，忽然开始敬畏生命。

又过了两个月，爸妈来看我，怕我吃苦，带了一车的吃食和用品过来。走进房间的那一刹，我妈哭了，她说，朵儿，这里的条件哪是人住的，跟妈回家，妈不逼你相亲了。我替她擦干眼泪，看着窗外的片片新绿和盎然的葵花，我说，妈，这生活正是我想要的，我不想走。爸妈离开前，我爸将一沓钱塞给我，我没有收下，强塞进他的衣袋。既然选择了艰苦，我就该对过去彻底地说再见。

村里的很多人以为我是因为穷苦才来到这个穷乡僻壤之地的。所以在我给孩子们上完课后，对我总是格外的关照。除了送一些家里种的蔬菜，还会带一盆刚做好的饭菜放到我的桌上。他们很朴实，客套的话一句不讲，只会爽朗地笑，关心的话会使他们害羞，我的“谢谢”令他们不习惯，通常摆着手大喇喇地走开。村里有位覃奶奶和我住得很近，每每村里有大集，她总会叫上我一起去，买一些熟食和漂亮的线团，坐在炕上替孙子孙女织毛衣。

我的金毛狗是自来熟，它很喜欢小朋友。所以在我们来到w村后，它每天都把嘴巴咧得很大。村里的孩子很喜欢它，对它82斤的壮硕身躯并不畏惧，拍拍脖子，摸摸鼻头，拿梳子替它梳毛。偶尔，孩子们会从家里悄悄地拿一块还没来得及吃的脊骨送给它，收到骨头后，它喜滋滋地摇尾巴，啃一会，舔一下孩子的手。

我渐渐习惯了村里清淡寡味的饭食，对清蒸茄子和素炒土豆并不排斥了。耳濡目染，我迷上了饭包，硕大的白菜叶上铺满米饭和青菜，一口咬下，清新醇美。有时我会向村里的阿姨请教怎样炒菜，她们也乐得教我。日积月累，我学会了做一些基本的菜，炖鱼和炖鸡不在话下。

九月，田馨冉和程鑫带着四个月的双胞胎宝宝来我这里度假。我拿出地里刚掰的玉米，从邻居那里借了一架烧烤炉，支在院子里，和他们一边聊侃，一边烤玉米。田馨冉帮我将玉米叶一片一片地扒掉，她说，林朵，真没想到，喜欢花团锦簇的你最后竟选择了在世外桃源里安稳避世。我笑，把玉米有序地摆好，用蒲扇轻轻地扇动。黑炭的缝隙里渐渐燃起了鲜亮的红，红色越来越大，从一点，到一块，再到一片，格外夺目，它不闪，也不跳动，只沉沉地待着，默默地温暖着本是冰冷的煤炭。没多久，玉米的鲜香飘出，婴儿车里的孩子牙牙地发着声，踢着腿哈哈笑，看着炉上的玉米，软糯的手有节奏地抓着空气。

我把烤好的玉米放进餐盘，“看来，程唯冉和田唯鑫是两个小吃货呢。”

程鑫拿玩具逗他们，“田唯鑫是男孩，多吃就多吃吧，壮一点挺好。不过程唯冉最好少吃一点，这样才能像她妈妈一样漂亮。”

田馨冉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我，“喏，存一下吧，我知道你需要。从前不能给你，现在可以了。”

正午的阳光倾泻，葵花似乎开得更盛。树叶婆娑，绿意依旧盎然。新生的宝宝看着崭新世界吮指憨笑。狗儿趴在阳光下，眯着眼悠然地看着安稳的现世。孩子们午休了，手牵手蹦跳着朝家走，书包袋里水壶中的水哗啦作响。

“琳琳，我刚才买了两支笔，一模一样的，打算待会把其中的一支放在迟浩博的书桌堂里，你别告诉别人哦。”

“暗恋呦？”

“哎呀哎呀，你小点声，别让别人听到！”

窗外的拍球声由远及近，不多时，篮球跳进院子。男孩敲门，我将球利落地抛出。

田馨冉说，半月前周梓瑞回了c市，和他哥哥合资办了一家婚庆公司，生意如火如荼。不过为了忙事业，他至今单身，身边的女孩不少，喜欢他的人也有，但他的定力很强，无论女方追得多么猛烈，从未动过心。

我把周梓瑞的手机号存进了手机，不过没有联系他。彼此安好，这样就好。

新年的第一天，我收到了s姐和赵博洋的婚礼请柬，他们决定在小soky四岁生日的这天补办婚礼，并邀我担任仪式的伴娘。

我在村里又租了一间房，对家境贫苦的学生免费授课。白天，这间房是学生们的第二课堂，他们钻研知识，探讨学问。晚上，它成了村里流浪猫狗的暂时栖息地。我是个一无所有的平凡人，同情这世间比我还平凡的一切生灵，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和它们都能被这个不算温暖的世界温柔相待。

我的朋友陆续地结婚，婚后生活美满，有的已经有了孩子。名正言顺地，我成了大家口中的剩女。偶尔，她们会和我开玩笑，问我如果孤独终老该怎么办。我笑，我并非排斥婚姻，只是不愿与不懂自己的人草草度日。我忠于婚姻，可是更忠于自己。

27岁的我还是没有学会世故圆滑，常常失去，常常遗憾。不过，我庆幸，这些年，我一直未丢初心，始终遵从意愿前行，不急不躁，不娇不赧。也许是傻人有傻福吧，我的快乐总是比沮丧多一些，或大或小的挫折从来打不倒我。

我依旧在特立独行的路上执着行走，不闻世俗、不计现实。每天修剪花叶、施肥除草、遛狗喂鸡，偶尔在网上发表一些酸文，夜深人静时调侃自己，笑着笑着，沉沉睡去。

想到我的那些年，我会在梦中笑醒，也会因为遗憾哭湿枕巾。它给了我很多，让我体会了许许多多不曾想象的经历，我感谢它，不舍和它道别。

人生的第27年，我终于成长成了最想成为的样子。

心之所向，素履所往。

心念的那些美好，

愿我们都有，愿我们都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