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感觉冰凉的刀刃贴着颈子，不由泣泪直下：“冤枉啊！那姑娘说有事要做，给了我赏钱，把司雷留在这里让我代为照料，说是办过错了事就回来牵马。”

宋渊听到那两个字，脱口问道：“你说这马叫什么名字？”

“司雷……吧……应该没记错啊。”掌柜被他的气势吓破胆，“那姑娘说它叫司雷，我，我还说……真是个好名。”

司雷……不该是阿胜哥的马吗？宋渊心中片刻茫然。

他旋即便想起来了，他曾当着不语的面提过这个名字，看样子她顺手就拿来用了。只是，似是有片已经消散到天际的迷雾，被“司雷”这个名字又牵扯回来了，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硌应着。不由多看了这匹“司雷”两眼，并未想出个所以然。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寻找墨不语的下落，而不是纠结一匹马的名字。

机灵的护卫长见宋渊逼问掌柜，不待宋渊下令，已命人将茶铺内外搜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

掌柜泣道：“大人明鉴，真的是那姑娘出钱请我照料马匹。我若是说谎，何苦主动将您领过来看马。”

听掌柜说得有道理，宋渊自知莽撞了，收了刀：“得罪了。”仍是满腹疑惑：“她为何有马不骑要步行？”

掌柜惊魂未定地擦着眼泪道：“当时我也这是这么问她的，她说去办点小事，大概要走段崎岖的咱，骑马反而难行，索性让马留在这里休息一下。那姑娘看着心眼就多，怕是没说实话，我也不便多问。不过……”

宋渊赶紧追问：“不过什么？”

“小人察言观色惯了，也有点眼力。那天，那位姑娘在小店喝茶时，隔壁坐了两桌大汉，个个身佩重刀，看着面相不善，他们还……还……”吞吞吐吐瞄了一眼宋渊。

“还怎么样？你快说啊。”

“他们还调戏那姑娘……”

宋渊惊怒之下竟至失语，说不出话来。

掌柜见他脸色不好，赶忙补充：“只是言语间无礼，也并没有如何。那帮人一走，姑娘就匆忙留下马匹走了，我看她去的方向，好像是跟踪那帮人而去。”

宋渊身上顿时沁出一层冷汗，额角青筋爆起。那么一帮大汉，她孤身一人，原该先避开，过后再算帐才是上策，自己跟上去做什么？也太危险了……

掌柜忽战战兢兢退了一步，惊慌地指着他的脖颈处：“你，你……”

宋渊下意识摸了自己左颈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必是急怒之下，那胎记又变红了。草草扯了一下领子，也不管那弯曲红记是否被遮住，追问道：“对方有几个人？”

“记不清了，大概十多人吧。都凶神恶煞的。”掌柜说话的样子越发瑟缩。

宋渊自己也未意识到，他平日里安静文弱的气息已被一身阴沉煞气替代，身上红纹忽隐忽现，竟透着邪魔般让人生寒的气质。

听到人数，宋渊脸色更差。十多人，她一个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嗓音里像混进了冰碴子：“他们是去往什么方向？”

掌柜指了一个方向。宋渊出门望了一下，那边偏离官道，是一片寒林遍布的山野，其间小径依稀可辩，显然那些人刻意绕了僻静处的山路。

他的心情越发沉重。别无选择，只能沿途找过去。想到墨不语没骑马，便也将自己的司风托付给了茶铺掌柜。

掌柜代人照料一匹马就差点惹来灾祸，这又来了一匹，着实不想接，又不敢不接。只好哭丧着脸接过缰绳。司风与这“小司雷”倒早就相熟，见面就亲热地磨蹭了着脖颈。

宋渊共带了十名护卫，为了尽量搜得细致些，他发出简单又明确的命令，把人分散开前行。寻人队伍每人执着火把，如梳子一般沿途搜寻。

宋渊自从回到郡王府，一直像是未找回“宋家公子”的身份，没有点主子的样子，偶然与护卫、下人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今日却像变了个人，眼神带着分逆我者死的凌厉。

护卫们均觉得今天的公子惹不起，听命即动，不敢迟疑。

当夜无月，十一支火把前后左右均匀分布，各自间距二十余步，在黑夜里连成一片。脚下越走越不平坦，队伍渐入山地中。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队列最首端的护卫长突然喊起来：“怎么回事！”

众人都站住脚。宋渊位置在队列左数第四个，闻声朝右喊道：“发现什么了吗？”

那护卫带着颤音的声音传来：“公子，火把……少了两个！”

此处树木稀少，视线倒是不太受遮挡。宋渊张望着数了一下，果然，十一支火把的火焰只剩下九团在黑暗中哆哆嗦嗦跳动着。

宋渊高声道：“大家报名字，看少了谁！”

护卫们一声接一声地报出自己的姓名，到最后果然少了两人。

“张山！”“刘四！”大家伙高声呼唤这莫名消失的二人。

喊了没两声，突然有人说：“别喊了，你们听——”

大家齐齐噤声。

山深处，似是有隐隐的怪声传来，似哀伤的哭泣，又似地府缝隙里泄露出的幽咽阴风。

有护卫压着嗓音道：“那是什么声音……是鬼哭吗？”

此言一出，众护卫齐齐的寒毛直竖。若不是大家训练有素，说不定早已撒丫子逃命了。宋渊此时一身神鬼退避的煞气，对这莫名其妙的“鬼哭”不以为然，但有人在身边失踪，气氛着实诡异。宋渊心知不能因自己心急再强迫大家寻找墨不语，还是先想办法寻回失踪的那两个兄弟吧。

宋渊道：“大家先都到我这边来商量一下。”

众护卫一听，赶忙地往这边聚。宋渊看着除了自己之外的八支火把朝这边移动过来。

然而片刻之后，这些火把便变了方向，有的向东，有的向西，还有朝远处去的。

他迷惑不已，赶忙喊道：“你们乱走什么？朝这边来！”

护卫们慌里慌张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我想过去，过不去啊！”“这路不对！”“公子你在哪？”“哎呦！是谁！”

宋渊眼睁睁看着火把们四散而去，不敢再在原地等，拔腿追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却不料那支明明近在几步之外的火把突然消失在视线中。惶然四顾，火把们一个接一个消失，如被黑夜吞噬，乱七八糟的叫嚷声也逐渐小下去，四周渐渐安静，越发让人惊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