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请远离他
作者:红摇      更新:2020-04-10 03:03      字数:2675

后半夜的大牢里尤其森冷。

墨不语仍在想着玲珑令究竟是从何人手中再现世间。此时她冷静下来,想清楚一件事:既然良川坝事件是一场构陷,那什么印三爷的说法也大概是转移视线,恰恰说明此次涉及的匪首并非印三爷。

所以,并不能因此就怀疑自己认错了仇人。

前两年她就查证确凿,围灭锁云门的仇家是东部山区的匪帮万旗帮,匪首是号称万旗山主毕邢。

那么这一次的玲珑令的出现,是否也与万旗帮有关?

正胡思乱想着,忽觉旁边宋渊脑袋一歪,昏昏沉沉倚在了墨不语身上。起初她只以为他累极睡着,后来感觉扑在颈间的呼吸滚烫,顾不得手伤暴露,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果然是发热了。

再仔细一看,他身上数处都有浅浅血渍,像是从衣服里面透出来的。她的喉头一时哽住。这小子为了赶来找她,是吃了多少苦头啊。

她冲着牢笼外喊道:“来人!来人啊!”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栅栏外,狐裘大氅的边缘还挟裹着外面的寒气。

“郡王?”看着那沉静的俊朗面容,墨不语有些惊讶。这个时辰了,郡王为何独自一人去而复返?

她顾不得想这些,先急忙道:“郡王,公子病了,您快带他去医治。”

“我正是来接他的。顺便,也有事与你说。”他叫来狱卒开了牢门,走进来,先弯身查看了一下宋渊的脸色。宋渊脸色发红,微蹙着眉昏睡不醒,看上去极不舒服的样子,却也不是急症。

宋筑直起身,沉沉目光俯视着二人:“你可知道,阿渊为了来见你,差点把命搭上。”

她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宋筑接着道:“阿渊如此追随你,是你一开始利用他的缘故,以致他深陷至此。墨不语,你害他不浅。”他的嗓音低沉又清洌,在深夜里尤其凉意侵人。

墨不语真心实意地愧疚:“对不起。”

“你觉得,我会任阿渊这样任人掌控么?”

她听到了隐藏的威胁,实话实说:“……您不会。”

他睨视着她,如看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小兽:“那么,你该如何?”

“我该,远离他。”她的吐字微微艰难。

他微微扬了扬眉:“你清楚就好。明日就能放你出去,给你我去办一件事。”

给他办事?这说明宋筑并没有放弃她!她眼中微微发亮:“郡王请吩咐,属下定不会让郡王失望。”她麻利无比地又自称“属下”了。

“你在良川坝布阵防御的事,我听说了,你的迷阵术的确不错。”

“谢郡王夸奖。”她费尽心机地布那个阵,自然也是为了展示奇阵术的实力。

宋筑瞥她一眼,目光晦暗:“我听说,阿渊也布了些机关器。奇阵术与机关器两相联手,果真神乎其神,战无不胜。”

他语气中不明的意味让墨不语一怔。这话似是仍在夸奖,却又隐隐透出一丝不悦。

却听宋筑语气一转:“你既然懂布阵,也该懂得破阵吧?”

“不语愿意尝试。不知郡王要破的是何阵法?”

“我也不知。你去看看便知道了。在镶宝镇境内的一座古墓中,似是出现一个奇阵。”

“古墓?”墨不语一怔。

“那是百年前名将白祈之墓,这位将军以用兵如神著称,只因他生前拥有一本项羽所著兵书《项王七略》,以此战无不胜。白祈将此书带入墓中,自此失传于世。不久前,有人无意中发现了将军墓所在,地方官报至我处。信报上说,他们发现将军墓后,原打算寻到兵书献于我,可是那墓中竟有玄机无穷的阵法,进多少人,多少人消失不见。”当见到信报时,立刻就联想到了墨不语的孤魂阵,或许一脉相承。

墨不语已听明白了:“郡王想让我去拿这本古兵书。”

宋筑点头:“古墓既然现世,必多的是人惦记此书。项羽兵法未必如传说中那般神乎其神,但既是出名的兵书,就不可流落民间,万一落在草莽手中,自以为天降大任,难免生出不臣之心。”

进一个杀机重重的古墓取物,这不公是一个差使,也是宋筑再一次赋予她的考验。墨不语却立刻应下:“属下定不负郡王之命。”这时她原该以跪姿表忠诚,但宋渊还倚着她睡着,她不便动。

宋筑弯身,将宋渊抱了起来。随着宋渊身体挪开,她肩头一轻,心中也跟着一空。不由抬了一下自己肿胀的手,下意识想挽留什么,终是又收了回去。

宋筑冷冷撇下一句:“若能活着回来,莫要再来招惹他。”

抱着阿渊头也不回地离开。

少了一个人的体温,牢笼中更冷了。

宋筑刚刚话里的只言片语在耳边盘旋:“奇阵术与机关器两相联手,果真神乎其神,战无不胜。”

她是冰雪聪透的人,别人的话里只露出端倪,她已读懂其深意。宋筑禁止她与宋渊接近,并非只是防些儿女私情,也不仅仅是担心她利用宋渊渗入郡王府。他更担心的,是他们二人分别掌握奇术,若是联手,必会过于强势。

一如多年前,师父他们遭遇的猜疑和忌惮。

最后,师父落了个横死荒野的结局,锁云门几乎覆灭……这样的后果,她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墨不语在墙角慢慢蜷起,像一只冬夜里无家可归,只能独自汲暖的猫儿。

第二天午时,郡衙公文流程走完,墨不语和赵禽一起被放了出去。两人在大牢走道里相遇,赵禽一眼看到她走过的地方是斑斑血迹,顿时神魂吓散,冲上来扶住她,带着哭腔喊:“门主!”

她冲他一笑:“我没事。”

赵禽眼泪冒出来:“我背你走。”

“不要,我要走着出去。”她语气坚定。

赵禽不敢违拗,只能不着痕迹地搀扶着她。虽脚下剧痛,墨不语仍走得昂首挺胸行云流水。锁云门主的气势,不能输。

乌秀娘早已驾着一辆马车等在外面,见二人出来,赶忙迎上来。待把墨不语扶进车厢,已忍不住落下泪来。

墨不语虽然脸色苍白,神情却平静。赵禽驾车,乌秀娘与她一起呆在车厢里,忍着泪拿帕子先替她包裹伤脚。她对着乌秀娘说的第一句话是:“秀娘,给我准备一下行装,我今日就要动身外出办事。”

乌秀娘大吃一惊:“外出?你伤成这样,如何外出?”

她微微一笑:“秀娘,身不由己的事,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乌秀娘一时哽住失语,转过身去,对着车厢角落抹眼泪。半晌,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她:“门主,我们不做了。我们把所有客栈全盘出去也能换不少钱,然后带着门人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安居一隅,好吗?”

墨不语无奈看着她,轻叹一口气。

乌秀娘旋即也知道自己说了句无用的废话。重振锁云门的执念已经深植在墨不语的骨血里,除非生命熄止,否则绝不会放下。

她擦干眼泪,牵出一个硬生生的笑:“先送你到医馆包扎,我立刻便去准备。”

只要墨不语一日不肯放弃,她与众门人便奉陪一日,哪怕粉身碎骨,也比遇难的同门多赚了几年,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只是,按年纪算来,墨不语其实如她的女儿一般,原应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花朵,却要承受那么沉重的担子和诸般苦难,她真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