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旧时入梦
作者:红摇      更新:2020-04-10 03:04      字数:2637

回昭平的路上,春意已深,沿途风光大好。他和墨不语也不敢再拖拖拉拉,须得尽快回到昭平城,将此行得到的诸多信息汇报给郡王:安燕舒已归属毕国公旗下,谢涂亦被当了刀使。

事关重大,谢涂的耳目又遍布各处,不敢让他人传信,只能回去后当面汇报。二人却是默契地约定了:不跟郡王提安燕舒透露的那段往事。

他们行程赶得再紧,也预计得半个多月才能抵达。宋渊有些后悔没给大哥做个类似夜蝠的东西传信,否则就可以早一点把信息送达了。

返逞时天气好,两人便不呆在车厢里,各自骑着自己的马儿在烂漫山花间穿过,少年如玉,容颜如花,世俗的烦恼似是再与他们没有瓜葛。

领先一点的宋渊忽然勒住马绳,回头看着墨不语,唤道:“不语。”

她问:“怎么了?”

“等匪祸扫平,我便与你离开昭平城,选一处风景好的云止客栈,你做掌柜,我做帐房,可好?”

她不由笑起来。堂堂郡王府公子,放着三品云麾将军不做,要做个客栈帐房?

白马上的少年期待地看着她,身后是璀璨的春季,山风掠过花瓣飞扬,花影映在他澄澈的眼中。

她不由自主就答了一声:“好。”

他微笑起来,明亮的笑容压住一袭春光。

这一程虽走得急,不过许多年后,他们再回忆起一生中最甜美的时刻,都少不了这十多天的相伴而行。

路过芜泽城时又下榻了此处云止客栈分号,掌柜梁承却不在,只有另一名小弟子看着店。小弟子说,昨夜半夜,梁承突然急匆匆出门了,也没说去哪里、做什么。

分号掌柜没有号令一般不会擅自离岗,墨不语隐隐有些担忧。只能叮嘱小弟子,等梁承回来,立刻传信给她。

抵达昭平城的前一日,路上穿过一片樱花如云的山间,见路边有条小溪,马儿也跑得累了,二人便停下让马儿饮水歇息。宋渊举目四顾,忽道:“这里……看上去很熟悉,我好像曾经来过。”

她举起马鞭朝一条青石山道一指:“沿着这条路上去,就是有名的磬安寺。你小时候一定跟家人来上过香吧!”

“磬安寺?”他听着有些耳熟,却无更多印象,“让马歇一阵,我们上去逛逛如何?”

想到明日就能抵达昭平城,怕是再难有这般闲散愉悦的日子,墨不语便答应了。

宋渊摸出一只竹哨吹响。这是他在路上又琢磨出来的新玩意,灵感来自当初他与大哥吹音相认的陶哨。

他用路边竹枝削成许多小哨子,按住上边的气孔,能吹出高低变幻的音调。大家约定简单的哨语,如“前进、撤退、集合、敌袭”之类,发令和应令都十分方便,还能辨别敌我身份,实乃简便好用又省钱的妙物。他要墨不语给它起个名字,听到竹哨的声音似鸟鸣,她便问他,叫雀语好不好?

那还能不好么,只要是她起的,什么都好。

以雀语遥遥传了个信给尚未跟上来的赵庭意以及隐于四周的暗卫们,让他们过来后在此等候。

青石板路有些陡峭,山景秀丽,二人步行沿着青石板路朝山上走去。

走到半山腰时,道路左边是茂密树丛,右边是陡峭山崖,往山顶方向望去,已遥遥可见寺院佛塔。宋渊见墨不语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便拉着她在路边坐下休息。

说是让她歇息,这一坐下,他便习惯性地枕到人家肩膀上去了。

凉爽的山风掠过,让人十分惬意。没一会儿,他又习惯性地睡着了。

宋渊被猛烈的颠簸震醒了。

他睁开眼睛,惊惶地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疾速行驶的马车车厢中,而墨不语已不在身边。

他费力地抓住车窗边沿,掀开窗帘,看到一片绿野山景。他恍然记起来,自己今日是来磬安寺给亡故的父母祈福的,此时正下山返程,家里的管家、同时也是大哥的亲信谢涂原应随行跟在车外,可是并没有看到他并不在外面,不知去哪里了。

车轮正在以过快的速度碾过青石板路朝山下冲去,宋渊几乎被颠得飞起。他紧紧抓着车窗边沿朝前方喊道:“慢一些!慢一些!”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稚嫩,却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了。

前边的车夫没做出回应。他心中被恐惧占据:难道,已经没有车夫了?这辆车完全失控了?

可是接着就有一记响亮的马鞭声传来。

有人在驾车,却不肯回应他,车夫有问题!被颠得几乎要散掉的脑子里零零星星又冒出一点记忆——是了,从磬安寺出来走了不远,车外突然一阵喧闹,传来谢涂的大声喝斥:“大胆!拦路者何人?可知车上坐的是谁?”

对方一阵嚣张的狂笑:“爷爷自然知道,今日抢的便是郡王府的小公子!”

接着是一阵刀兵之声,车夫一声惨叫,被什么人用刀劈中,又被踹到车下,车夫位子上已经换了人,并大声丢下一句话:“让宋筑拿三千两银子赎人!”

谢涂的一声声“快拦住、快救公子”的喊声越隔越远,渐听不见了……

宋渊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盗匪绑架了,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令他恐惧的是,山路难行,一侧就是陡崖,车赶得这么快,马儿被抽得痛嘶连连,已经惊了,盗匪难道不怕死么?

窗边突然黑影闪过,他心中更凉了——车夫跳车了。速度太快,那人跳车后翻跃数下稳住身形,是个有功夫的人。

现在马车完全失控了。宋渊这才明白,盗匪的目的不是要财,而是要他的命。他才十二岁,什么人会对他痛下杀手?

他知道马车很快就要冲下陡崖粉身碎骨,他不敢再从车窗往外看,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马车腾空失重的时候,他在巨大的恐惧中有片刻失聪,世界仿佛寂静了。却看到一条银白色细条不知从何处飞来,卷上了他的手臂,把他整个人从车窗中扯了出去。

他落在青石路面上,摔得眼前发黑,同时听到陡崖底下传来马车摔碎的轰响。

远处忽然传来话声:“是什么人,敢坏咱们的事?”想来是那个跳车的车夫了。

宋渊听到头顶传来嗓音沙哑的回答:“同道中人。”

他抬头想看看说话的是谁,只来得及看到一片黑色袍角,便被一只脚踩上后脑,踩得他脸压到石板上。

对方怒道:“既然是同道,就该懂得规矩!”

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你们说着让宋筑拿钱赎人,一转眼就撕票,这又是哪条道上的规矩?”

“与你无关,你少管闲事!”

“人我带走了。”

“休想!你若把人带走,咱们如何跟主顾交待?”接着就是兵刃出鞘的声音,那人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锵”地一声大响,对方的兵刃似乎砍在了极硬之物上。

宋渊眼睛的余光看到身边站着的人黑色的衣角几乎未动,接着响起钢铁扭曲的声音。

“你……你……”对方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沙哑的声音低低道:“不必担心,你无需跟姓谢的做任何交待。”

“咔嚓”一声脆响。

宋渊看到“车夫”跌倒在地,脖子扭曲成奇怪的角度,充血的眼与他对视着,已失去生命的光泽。

他被活活捏断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