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你有侄儿了
作者:红摇      更新:2020-04-10 03:04      字数:3486

接人的马车一回府,宋渊从车上跳下,直奔大哥的卧房。他坐了一个月大牢,其蓬头垢面的样子可想而知,下人们还以为哪里来的叫化子,均是吓了一跳。

他来到宋筑床前的时候,宋筑还在睡着。他不敢出声,蹲在床边默默流泪。

宋筑一睁眼,也被邋遢得认不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惊出一阵咳嗽。

宋渊这才意识到自己形象不堪,赶忙往门外退。宋筑咳喘之间冒出一句:“回来。”

他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宋筑看他这副样子实在忍不住笑。宋渊却只流泪:“大哥……你……”

“我没事,路上劳累,多睡一会而已。皇上那边,械兵已经过了明路了,没事了。”宋筑慢慢坐起,宋渊赶忙去扶,脏手在雪白的中衣上印上黑印子。

宋渊知道大哥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其实哪有那么简单,必然历经凶险,这样一个结果来之不易。他点点头,喉头哽了半晌才道:“黑白判有没有来给大哥看过?”

“他刚还来过,我已服药了,没有大碍,养几天就好了。对了,你知道么?你有小侄子了。”宋筑嘴角弯起一抹笑。他扬高声音:“来人,让人把小世子抱来给他的二叔看看。”

没多久,小世子就被奶娘抱来了。

看着襁寳中白胖可爱的小家伙,宋渊眼睛都亮了,却怕身上气味熏着孩子,只远远躲着看,不抱上前抱。

宋筑笑道:“还没起名字呢,你起他起一个吧。”

宋渊惊讶道:“我起?”

“你是他的二叔,自然可以给他起名。”

宋渊一时有些慌:“我,我回去查查书。”

宋筑笑道:“你不是说在八面崖时每天背书,肚子里应有存货,将就起一个吧。对了,你侄儿是亭字辈。”

宋渊想了半天,脑子里一连过了数十个名字,患得患失犹豫不定,终于想好了,念道:“望川亭上阅今古……便叫亭阅如何?”

“亭阅。宋亭阅。”宋筑低低重复一遍,嘴角浮上微笑,“很好。阿渊,你是我的亲弟弟,亭阅的名字又是你起的,日后,你待他要如父亲一般。”

宋渊连连点头,一双眼睛只看着婴儿移不开目光,没留意到宋筑的笑容里含着一丝伤感。

见宋筑说这一会话已经面露倦色,宋渊就告退了。第一件事先好好洗了个澡,连换了几次水,终于恢复了白白净净的模样。

湿发等不及晾干,匆匆地就出门,想着要去一趟河边,看看有没有墨不语放来的传信银鱼。刚一出门,便有一个半黑半白的人从树影里飘出来。

他赶忙迎上去:“先生,我大哥病情如何?”

对方眼睛转了转:“生死有命,谁还没有那一天?”

宋渊心中一沉,吓得面无人色。不过很快就从那没正经的神态看出什么,蹙眉道:“黑判先生?”

“哎。好久不见~”

“……”是黑判。他无奈道,“能不能请白判先生出来?我有事问他。”

“那不成。”黑判摇头晃脑,“我好久没出来了。”

宋渊往他身上瞄了一眼,打着那只能强迫唤醒另一个灵魂的药瓶的主意,想动手用强。

黑判见势不好,赶忙说:“我这儿有墨不语的消息。”

他一怔:“什么消息?”

“她跟白判串通好,不想让你知道的消息。”

宋渊急道:“先生请快说。”

黑判得意地又卖了两下关子,在宋渊想动暗器之前见好就收:“一个月前,你从长深县走后,她就去了万旗山摸底细。开始几天还有消息,后来就失去联络了。”

他顿时耳中嗡嗡响,眼前视线模糊。他用力握尽自己的手,费尽力气才稳住呼吸,手心已经掐破,血滴落在地上。

每每魇毒的触须缠绕心智,疼痛是驱散它、让自己不失控的有效办法。

所以,他发挥自己的特长,把那个暗器扳指又改装了一次,加了一排锐刺在内侧,只需握紧手,就可以刺破手心,用疼痛换得清醒。十分好用呢。

过了没多久,一个坏消息传来。河朔县被匪帮攻破,将士悉数战死,盗匪入城后烧杀掳掠,百姓纷纷逃亡,县令周砚青失踪。

周砚青,这个人宋渊认识。他亲口咬过。

印象中,周砚青虽是一付弱不禁风的书生相,却是有骨气的,这下子怕是凶多吉少。

河朔县位于昭平郡西南一带,那个区域盗匪凶悍,这等破城之事并不新鲜。

事发之后,谢涂当即请求发兵征讨。剿匪也是个无法驳回的理由,只要说一个“不”字,谢涂背后的人就有机会给他扣帽子。哪怕知道又是一场装模作样、只为克扣资饷的出兵,宋筑也不能不允。

谢涂如往常一样展开了调兵遣将,却又有些微妙的动作,宋筑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他回头便令宋渊回去良川坝的工场赶工铁骨,改良战甲,他必须拥有更多械兵,以应对这片土地上即将爆发的矛盾。

宋渊带了二十名械兵便出发了,其余械兵留在了宋筑身边。

如果谢涂之流企图在路上对他动手,以械兵以一当百的战斗力,就不是随随便便能动的。所以一路顺遂,毫无波折。

他与大哥辞行时什么也没说,也没提墨不语。只特意去看了看侄儿亭阅,还小心翼翼抱了抱。半月不到,亭阅已白胖了不少,越发可爱了。嫩嫩的小手抓挠到他脸上的感觉,是如此奇妙。

离开昭平城后,半路上在河边停下饮马时,宋渊悄悄去摸了藏在水中的磁石基座。没有银鱼,她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可是他再也不能如昔日那般任性,不管不顾地冲去找她了。在之后许多个杳无消息的夜里,心脏缺少一块的感觉极度煎熬,要挺不过去的时候,哪怕用利刺把手心刺得血肉模糊,也不能让自己踏出良川坝一步。每天晚上让人把自己营房的门从外面锁死,免得梦行发作时不知不觉踏上寻找她的路途。

夜以继日赶制铁骨的武器的忙碌中,时间又过了两个多月。昭平郡短暂的夏季接近尾声的时候,宋筑忽然差范春给他送来一个东西。

一条银鱼。

看着范春捧上的银鱼,宋渊不敢伸手去接,开口时声音都是抖的:“它……它怎么会在你手里?不语,不语她……”

他每天都会让赵庭意去河床那里看有没有银鱼游来附在基座上,一直空空如也。如今它怎么会被范春带来?不语一定出事了。

他眼前渐变成一片血红的时候,忽听范春的唤声在挤进耳边的尖锐耳鸣间:“公子?”

赶忙攥紧了右手,扳指内侧的尖刺戳破手心刚结起不久的薄薄血痂,疼痛让眼前乌瘴散去,勉强保持了清醒,开口道:“你说什么?”

范春见他片刻前隐隐发红的眼瞳恢复正常,这才重复了刚刚的话:“这条银鱼,是小人一个月前在河床磁石上摘取的。”

宋渊愣住:“什么?!谁让你拿它的?”

“郡王的吩咐。”范春一板一眼回答。

宋渊气结。什么也瞒不过大哥的眼睛!

范春接着道:“郡王知道公子与墨姑娘的约定,特意令小人赶在赵庭意前头,每天天未亮就去查看基座,一个月前,得了这银鱼。”

宋渊顿时急了:“不语一个月前传信来,你们为何才给我?”

“郡王的吩咐。”

宋渊一肚子怒气,现在却顾不上算帐,一把将银鱼抢去,打开鱼腹,倒出一封信来,上面是密密的小字——

公子:有没有想我?

……

一封千里迢迢顺水而来的密信,巴掌大的纸上,墨不语倒用了一大半来甜言蜜语,直看得宋渊脸上飞红,眼神似水。后半截才说起正事。

“我现在万旗山的地盘上,他们在山洞中藏着许多机关武器,估计攻城机关车一类的大件就有数百之多,其中不乏火机关器,其狼子野心,你一定要转告郡王早做提防。还有,我发现了一点关于魇毒的线索,正在追索,说不定能顺便带解药回去。你不必担心,也千万不要来,抓紧时间帮郡王筹备实力。我保证能安全返回,你好好吃药,安心等我。

亲一个!”

然后弯弯曲曲画了个粗略的地图,标了一个点的地方,想来就是她发现万旗山藏机关武器的山洞的方位了。

读了后半截,末尾那句烫烫的“亲一个”也不能暖过他冰凉的手了。

万旗山囤积大量机关武器虽意料之外、却也吓不倒他。而墨不语为追寻魇毒线索深入险境……这条消息让他心惊胆战,一时说不出话来。

范春在旁边用他一惯平稳的嗓音道:“一个月前收到银鱼,郡王看过信后,怕影响公子做活的专注,便暂扣下了。”

宋渊胸中怒气已无力地消掩,苦笑道:“大哥还是信不过我。”

“郡王信得过公子。”范春答道,“郡王只是不愿公子伤神。”

宋渊怔怔地,半晌才道:“那,如今怎么又给我了?”离收到银鱼已过去一个月了,不语又经历了什么,是否安好?银鱼他只做了一个,就算她再遇危机,也没有办法求救啊……

范春说:“收到银鱼后,郡王见过黑白判先生,了解了魇毒是何物。”

宋渊:“……”这么说,大哥已经知道魇毒的事了。黑白判这中间也来过几次,怎么不跟他说呢?

旋即他就想明白了。黑白判每次来时,醒着的总是白判。跟大哥交待的,恐怕是黑判。这一身中的二魂相处方式奇妙又古怪,白判为人坦荡,所以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黑判都自然而然地知道。黑判性格狡猾,却有本事做坏事不让白判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