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大雪，门房开门的时候，便有堆积在屋顶上的雪哗啦啦的落下来，落在了门房小厮的头上，肩上。
“今儿个好冷！”小厮赶忙掸掉身上的白雪，搓着手跺着脚给自己取暖。
“是啊，今年这冬天，那是比往年都要冷些，这雪，都下了好几场了！”另一个小厮拿着扫把缩手缩脚的出来。
“既然觉着冷，便快些动起来，这府里府外的积雪可都要扫干净呢！”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蒹葭正拿了门牌准备出门，见几个小厮冷的伸不开手脚，便说道，“今儿个可是咱们公司的及冠礼，会来好些贵人，这么些个积雪，若是摔倒那些贵人，可就不好了！”
小厮往手心里吹了吹热气：“蒹葭姐姐你放心，这里里外外的雪，我们一定扫的干干净净的！”
“做事归做事，你们也多穿些，这天冷的紧，万不能冻了自个儿，咱们夫人菩萨心肠，最是心疼下人的了！”蒹葭见他们笑着答应了，便笑道。
“夫人待我们的好，那是没话说的！”封夫人算是这京都城里少有的良主了，小厮也是记着封夫人的好的，“蒹葭姐姐怎么这样早就要出府？”
蒹葭把手里的门牌递给小厮看了看，便收回来：“还有些东西要采买。”
小厮笑了笑，便侧开身子给蒹葭让了道：“这会儿还早，路上怕还有积雪，蒹葭姐姐小心些。”
蒹葭点了点头，便和跟在身边的小丫头一起出了府。
等着蒹葭出了府，门房也就抖了抖身上的寒意，拿起笤帚细细的扫着地面的积雪。
丞相府的嫡长子要及冠，可是大事，万万差错不得。
府里头已经忙碌起来，元书也抱着崭新的衣衫候在封莨攸的身边：“公子，夫人特地备了新的衣衫。”
封莨攸看着那一身玄色的衣衫，顿了顿，然后轻笑起来：“母亲还是这般喜欢玄色。”
“大抵是因为大人总是穿玄色的衣衫吧！”元书想起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的丞相大人，轻声说道，“公子长得好，不论穿什么衣衫，都很好看。”
封莨攸愣了一下，想起槐然也是笑着说他漂亮，也不想想他一个男儿，怎的能用这样的词，这般想着，莨攸伸出一直手指轻轻扣了扣元书的额头：“你倒是好好念些书！”
“啊？”元书有些莫名，但还是摸着脑袋应了，“好。”
封莨攸见元书这样呆呆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便拿过衣衫穿上：“族里的那些长辈可是来了？”
“已经来了，现下正和大人在大堂说话，等着时辰到了，便要去祠堂了！”元书帮着封莨攸穿上外衣，系上腰带。
“恩。”封莨攸应了一声，就没在开口，任由元书整理他的衣衫。
“等过了今日，夫人就该给公子屋里放丫鬟了，到时候，这些事，也都不是我来做了，也不晓得公子会不会不习惯！”元书轻声说道。
封夫人不喜欢太过娇弱的男儿，自打莨攸六岁以后，身边便只有元书一人，平日里，元书既要打扫院落，照顾莨攸的起居，还要陪着莨攸念书，着实忙了一些。莨攸性子好，不是那种教养着的公子哥儿，又因着元书比莨攸还要小一些，莨攸便将他当做弟弟一样看着，心疼他辛苦，便也会搭把手，所以这院子里的许多事，还是莨攸自己来做的。
听元书这样说，莨攸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母亲旁敲侧击的问他，是不是要安排个丫鬟伺候，当时他不曾多想，只是习惯了和元书两个人住着，又觉着女子多话，吵闹的很，怕是会扰他念书，便直接拒了，现在想想，那时的母亲怕是就在暗示他了。
元书的个头要比莨攸小一下，这会让莨攸微微低着头，正好能看到元书的脑袋：“你怕是偷不了闲的！我身边还是得你一人辛苦！”
元书眼睛一亮，猛的抬头看向莨攸：“公子，你说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莨攸轻轻笑起来，“只要你不觉得我这个做主子的压榨你便好！”
“不觉着，不觉着！”元书赶紧应道，“公子这样好，怎么会舍得压榨我呢！”
莨攸瞧着元书这幅孩子模样，觉着好笑，抬手拍了下元书的脑袋：“书没怎么读，拍须溜马的本事倒学了不少。”
“我笨些，可学不来那套本事，公子是真真好！”元书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后又想到什么，神色暗了暗，“可是公子，您不愿意收婢女，夫人肯吗？”
“为何不肯？”莨攸挑，“你莫要忘了，母亲可与别家的贵妇人不同，母亲并不欢喜后院喧闹。”
封夫人出生世家林氏，舞的一手柳叶剑，林氏家规甚严，林家男儿不得纳妾，终一人白头，当年封丞相之所以能娶到封夫人，不过是因着封丞相那一句终身不再纳妾，才得林氏加注满意，抱得美人归。
这些年，府上总有一些官员送来的女子，但大多都是在后院住上几年，然后放了出去，愿意嫁人的嫁人，不愿意嫁人的，便送回老家，府上倒是清净。
待穿好衣衫，梳好墨发，元书看着仪表堂堂的莨攸，感叹道:“容不得总有哪家小姐的婢女来我这打探公子的行程喜好，我自小便日日跟着公子，平日里只觉得公子生的好，可今日这样细细的瞧，便觉着公子，真真是玉树临风啊！这京都城中，哪里还有比我家公子更英俊的！”
“你可晓得王婆？”莨攸见元书这般夸张模样，只觉得好笑。
“公子可经得起夸？”元书难得调侃一句。
莨攸笑着摇了摇头:“冠礼繁杂，咱们快些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误不了，误不了！”元书笑着打开了门。
下了一夜的雪，道上的积雪已经清扫过，但这一眼瞧去，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公子，快披上这狐裘，这天冷的很，我都差些忘了！”元书赶忙找了件狐裘，“说起来也是奇怪，公子的狐裘少了一件，怎么的也找不着了。”
莨攸愣了一下，随即心下一跳:“找不到便算了，许是我落在学院里了。”
“是吗？那也怪我，我若是及时瞧见了，也就就不会落下了！”元书帮着莨攸系好带子。
“不过是件狐裘，走吧！”莨攸率先走出了屋子，元书则紧紧的跟着。
等到了祠堂，就发现人已经站满。
元书垂头退到一侧，看着莨攸按着礼法，完成及冠礼。
赞礼的是封氏一族的长辈，慈眉善目，很是亲和。
冠礼一加，再加，三加。
“凡人的礼节便是多。”槐然坐在不远处的屋檐，叼着一根干草晃荡。
“成人加冠，自然慎重些。”源尘对封莨攸的冠礼并不感兴趣，她之所以跟着槐然来这，不过是因为清晨槐然出门时，一个咳嗽，不小心咳出了一口黑血。
槐然见源尘又捏着自己的手腕看脉，笑了笑:“无碍的，不过是口血罢了，我是妖精，又不是人，哪有那样脆弱？”
“阿然，你裂的是妖元，不是你的头盖骨，妖元裂了，灵婴便会不稳，你现在，可比那些凡人脆弱的多了。”源尘冷嗖嗖的递过去一个白眼。
“这话我就不高兴听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我也是活了好几千年的大妖怪，就是剩个骷髅了，也比那弱不禁风的凡人强壮些！”槐然轻轻哼了一声，瞥一眼路上来来回回走着的普通人，甚是不服气。
“凡人是不若你强壮，可他们又转世投胎，你有吗？”源尘松开了槐然的手腕，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瓷瓶递给槐然，“我前些日子抽空做的凝气丸，吃一些。”
妖，没有转世投胎一说。
槐然应不上话，只得乖乖的接过瓷瓶，倒出里头的药丸当做糖豆吃:“一股子药味，难吃的很。”
“补气凝神的东西，你还指望好吃？”源尘眉毛微挑。
“我看那些凡人皇帝的丹药，口味好像都还很不错的！”槐然干吞药丸，只觉着药丸顺着喉管一点一点的下滑，还渗出一些苦味。
源尘见她面色太过难看，就从怀里扒拉出几颗枣丢给槐然：“这枣甜一些，吃一点压压味道。”
槐然接过枣，在身上蹭了蹭，便塞进嘴里，咬的嘎嘣脆响：“咱们山上没有枣子，竹落又出远门了？”
“你这话若是被妩吀听见，又要和你生气了！”源尘轻笑一声，“这冬枣啊，是竹落特地去别的山头挖回来的，栽在山上，每年都能结好些果子。”
“哦？竹落这孩子，最爱折腾这些！”槐然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山上的事务我很多年不曾管了，不知道，也属正常。”
“你给自己找台阶，倒是好本事！”源尘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已经加冠三次的封莨攸，“不知道这封丞相，会给自己儿子取个什么字。”
“莨攸挺好，取得字怕是没这样好听了。”槐然拍拍手，站起身，“封府与皇家有些亲戚关系，这莨攸也算的上是京城的名门公子，过会儿，怕是还要进宫，麻烦的紧。”
源尘见槐然收拾妥当，不由好奇：“怎么，就要回去了？”
槐然摸摸肚子，扁扁嘴有些不高兴：“你这凝气丸，太润肠，我要回山上如厕！”
“你如厕还要挑个地段不成？”源尘被槐然这一番话惊到了。
“你猜对了！”槐然贼兮兮的一笑，“我好歹也算个大妖，不能这么不讲究。”
源尘扶额长叹，但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当初那个漫山遍野撒欢跑的槐然，时常发疯，时常胡闹，时常莫名其妙的想出一些折腾人的事，可也有只有那个时候的槐然，是真正快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