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槐然总是能睡到自然醒，可今日，却早早地被一群奶娃娃吵醒。

昨夜里下了雪，今日就是好天气，太阳落在雪上，映着金光，甚是漂亮。而这些美妙都叫几个来来回回的跑着的小屁孩，毁的一干二净。

妩吀每日早起，今日也是醒的早，早早地牵了几个娃娃到莨攸的院子里，硬生生的把槐然从被窝里拽出来，然后把几个娃娃往她身边一丢，自己则拿了剑去耍了。

“你起得太晚，早膳已经用过了，我特地给你留了几个包子。”源尘拿着一个盘子，再槐然身边坐下。

“什么馅的？”槐然盯着那几个疯跑的娃娃，目光颇显哀怨。

“青菜香菇。”源尘慢悠悠的把盘子递到槐然面前。

槐然清修食素，但也是有口腹之欲的妖精，几千年来，一直不变的爱好，就是青菜香菇馅的包子。

抓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槐然就塞进嘴里，皮薄馅足，一口清香：“源尘，你可晓得，这凡间过年有哪些习俗。”

“不大清楚。”源尘应道。

凡间每到过年，这大街上总有几个和尚道士来来回回的走，不乏几个真正有本事的。

槐然和源尘以前在过年的时候溜到街上游玩，被几个臭道士追了三天三夜，吃了闷亏，后来，就甚少在年节上街，自然对凡人的习俗，也不甚了解。

“我只晓得要放鞭炮的，每年山下鞭炮声响，我就晓得，是过年了。”槐然快速的解决掉一个包子，然后又抓起另外一个白白胖胖的菜包子。

“你急什么，慢慢吃，又没人和你抢。”源尘瞥一眼槐然，见她两腮鼓鼓的，不由好笑。

“我得趁阿茶没瞧见的时候吃完，不然，她准得和我抢。”槐然可以压低声音，怕被那个玩雪玩的疯癫的小丫头听见。

源尘看见盘里还有好几个包子，偏头看向槐然：“你这把年纪，都能让人叫你一声九千岁了，还怕阿茶和你抢包子，丢不丢人？”

槐然倒是满不在意：“丢什么人，也就只有你瞧见，一点也不丢人。”

“你就放心大胆的吃吧！”源尘说着，还从盘子拿了一个包子，自己啃着，“早些时辰，封莨攸问我你喜欢吃什么，我说你喜欢吃菜包子，他就让厨房蒸一笼的菜包子，够你吃的。”

“读书人，还真是细心哦！”槐然笑道，“这一大早的，没瞧见他，晓得他去哪儿了吗？”

源尘细细嚼着包子，确实清香可口：“被这凡间的皇帝叫去了，我听那太监说什么公主的，可能是被拽着去相看媳妇了。”

“哦？”槐然顿了顿，然后把手里剩下的那半个包子塞进嘴里，“封夫人的表姐是这凡人皇帝的小媳妇，生了个宝贝女儿，想塞给青年才俊的外甥，也是情有可原的。”

“若是这封莨攸娶了妻，你是不是还要去抢一会亲？”出了一身汗的妩吀收了剑，走到槐然身边，伸手就抓了个包子。

槐然眼看着白白胖胖的包子进了妩吀的嘴，赶紧把剩下的最后一个包子捏在手里：“不抢了，抢婚被拒，真是太丢人了，这一世，我不想强求。”

妩吀却是不信，睨着眼瞧她：“我不信。”

“我也不信。”大概是日头太好了，暖洋洋的，连着源尘都卸下了那清冷的面容，笑起来。

“现在的我，护不住他了。”槐然慢吞吞的咬着包子，“大概是他和郁召茗太像了，每每看到他，我都会想起郁召茗死在我怀里的样子。”

郁召茗是为了槐然而死的。

“那时的我，妖力鼎盛，都没能从六尾手里救下他，若不是源尘你，我怕是连他的魂魄都保不住。”手里的包子依旧软乎乎的，槐然吃在嘴里，却没有那股子清香气息了，“现在，我妖元受损，若是再发生那样的事，我拿什么护住他？”

“就因为这个？”妩吀挑眉。

“嗯。”

“那，我们走吧，何必待在这里？”妩吀拍拍屁股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我来这，是因为源尘姐姐说，这一世，可能是有转机的一世，所以我才来看看那个小子，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可既然，你都想明白了，那我们还待在这做什么？”

槐然看着手心里被咬了一口的包子，轻声说道：“我答应过他，这一世要等他。万一，他这一世，记起以往了，那我不在，岂不是我失言？”

源尘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划，便落下来三个铜板：“我逆着天命卜算过，这一世，是槐然的转机，若是错过了这一世，那阿然这情劫就是必然过不了了。”

“源尘啊，你可晓得，窥天命，是要遭受天劫苦难的。”槐然悠悠的侧头看向源尘，“人窥天命，伤在命理，妖窥天命，应在天劫。”

“你最不喜读书，竟然也晓得这个。”源尘却是笑了笑，满不在意的应道。

“我不喜读书，不喜的是那些春飞秋月的玩意，念着便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这藏书阁的书，该读的，我也一本没落下的读过。”槐然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随意嚼了嚼便咽下去了，“一开始，我就不愿意你学那占卜之术。”

槐然和源尘甚少谈论以往的事情，这会儿槐然开了先，源尘也就随意搭了几句话：“我与你不同，你五大三粗的，拎着几百千斤的狼牙棒漫山遍野的跑，也不带喘口粗粗气的，我不行，你让那会儿的我拿个千金石练臂力，都是要我命的。”

槐然点了点头：“也是，你还没化形的时候就娇小，化了形还是娇小。可即便这样，你也不至于练那占卜之术啊！凡人练占卜，不是缺胳膊少腿穷困潦倒的短命鬼，就是孤独终老，那都是泄露天机遭的报应！自打你练了这占卜之术，每回你渡劫，都会多上几道天雷，你都不知道，我那个心惊胆颤的呀，比我自己渡劫都怕的慌！”

“你不觉得我练占卜之术，虽然没你那样厉害，但比你显得高深莫测许多吗？”源尘瞧那几个娃娃玩的有些没趣了，就偷偷的挖了些雪在掌心揉成雪球，然后对着那个正在堆雪人的墨月丢过去。

“谁！谁丢我！”墨月挨了一球，立刻站了起来。

百绿听墨月在那里叫嚷，偷偷躲到芙蕖身后，暗搓搓的丢出一个雪球。

百绿不若源尘，藏不住尾巴，当下被墨月逮个正着，没一会儿，几个娃娃就又吵嚷开了。

“源尘姐姐下的一把好黑手啊！”妩吀自怀里拿出一条锦帕，低头细细的擦拭着她那把天山剑。

“活跃气氛。”源尘唇角微微上扬着。

源尘生的美，比起槐然娇艳，她的眉眼间更有几分典雅，更有几分江南才女的味道，只是她平日总是清冷着一张脸，装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渐渐地，面上便有了几分拒人与千里之外的萧肃之感。

而现下，日头暖暖的，落在她的脸上，她又浅浅笑着，这幅模样，像极了她刚刚化形的模样，娇小可爱。

“我还是喜欢瞧你这般笑着的样子，与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槐然看着源尘，不由感慨。

“你不是总说我小时候，丑的很？”源尘挑眉反问。

“丑，才显得亲近些。”槐然坦荡的很，手里空了的盘子往石桌上一放，双腿一抻，伸起了懒腰。

源尘懒得再理她，目光落在玩闹嬉戏的娃娃身上，妩吀则细细的擦着剑身，也没空搭理槐然，槐然便将脑袋搁置在源尘身上，准备眯起眼，小憩一会儿。

“槐公子，槐公子！”封夫人身边的丫鬟火急火燎的跑进院子，人还不曾瞧见，远远地，就能听到她的喊声。

槐然一个踉跄，赶忙坐直了身子，妩吀也慌里慌张的藏好了剑。

片刻，丫鬟就跑到了槐然身前。

“绘儿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槐然之所以认得绘儿，是因为昨日里妩吀来府上，封夫人便一直想着让绘儿带着几个小丫鬟去伺候妩吀，是槐然和封莨攸好说歹说的，才消了这个念头。

妩吀本就不大愿意与人接触，若是还来个几个人贴身伺候她，那妩吀定然是要炸毛的。

绘儿喘着粗气，顺了好久才顺直了气：“五公主，来府上了。”

五公主，便是封夫人那个嫔妃小表妹生的金贵女儿。

“来就来了，你急什么？”槐然觉得有些莫名奇妙。

“槐公子，那五公主说我们就公子带了个美娇娘来府上，吵吵嚷嚷的要来闹腾。”绘儿说着，眼神时不时地飘到妩吀身上。

源尘和槐然互看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妩吀身上。

妩吀自然不高兴：“瞧什么，又不是我愿意女儿装……”

“绘儿姑娘，是不是只要五公主不瞧见妩吀女儿装的模样就好了？”槐然赶忙捂住妩吀的嘴。

绘儿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点头：“是，是这样没错。”

“源尘，你带妩吀去屋子里换上我们的衣服就是了。”槐然赶紧对着源尘使眼色。

源尘了然的点头，然后拉着妩吀进了屋子。

“你放心，妩吀长得一张男子脸，换上男装，便与男儿没什么区别，不会叫人瞧出来的。”槐然对着绘儿干笑几声。

绘儿站在那里，额角不免抽搐几下。

妩吀那副面容，这京城之中若是想寻一个比之相衡的，都是难上加难，可这样倾国倾城的面容，在槐然眼里，竟然是长了一张男儿脸。

槐然着男装，身上自然没带着什么装金裸子的荷包，从袖口磨蹭磨蹭变出一小块温玉：“绘儿姑娘这样辛苦的跑过来报信，也是怕妩吀吃了那五公主的亏，我一个男子，身上也没什么漂亮的首饰，这块温玉是平日里放在手心把玩的，没有镌刻过，不大漂亮，权当给姑娘当个玩意。”

玉放在手心里微凉，光泽圆润，瞧着就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绘儿不敢收，却推辞不过，最后便小心的放进了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