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年节煞是热闹。
槐然一行人，四处闲逛了一日，买了许许多多吃的玩的，大大小小的包裹抱了一大堆，好在封夫人考虑周详，派了几个家丁跟着他们，槐然就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全塞给了家丁。
作为年前的最后一次灯会，这一次的灯会真的是挤得人山人海，人多的时候便总有些窃贼人贩子想借机发一笔横财。
槐然一行人有数个小娃娃，可陪着的大人不过三个，还都是漂漂亮亮的公子哥儿，以至于他们一走进灯会，就被人挤得动弹不得。
“现在的人贩子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吗？”槐然和源尘两个被挤在一起，眼瞅着就要和妩吀还有几个奶娃娃分开了，槐然不免有些诧异。
“这说明啊，这里的官员不作为。”源尘挑了挑眉，随手捏住一直掏向她钱袋的小手，源尘用的劲算不上大，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却是能够断骨的力道。
“哎呀呀呀，放手，放手……”小贼难耐疼痛，捏着手腕跪在了地上。
呐喊声一出，挤在槐然和源尘身边的人瞬间散了开来，妩吀一行也冒出了头。
妩吀和几个娃娃，分明已经和那些个贼人较量过了，一头发冠都歪了，倒是几个娃娃还是整整齐齐的挨在她边上。
“哎呀，怎么整成这样子了！”槐然见妩吀横眉竖眼，晓得她已是极怒，赶忙上前为她整理发冠，“你向来不是这么忍气吞声的主，人家这般欺负你，怎么就没想着给他们一刀？”
妩吀任由槐然拉扯她的发冠：“我怕伤着人。”
槐然用玉簪别好发冠，转身，目光冷飕飕的扫过围着一圈的人：“怕什么，若是伤着好人了，我去替你赔礼道歉，旁的，就是打死我们也没在怕的！”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源尘一直捏着那小贼的手，这会儿，听槐然这般说，便笑了起来，微微一用劲就捏碎了那偷儿的手骨。
“啊……”登时惨叫声响彻云霄。
源尘懂药理，也懂人体筋骨脉络，下手专挑最痛的地方，那偷儿虽然叫唤的厉害，但其实，也只是断了手骨，接上骨，修养个百来天便能好，只是源尘顺便在痛穴上下了点力道，这才让那偷儿痛的几乎呀昏厥过去。
“让开让开！”几个穿着封府家丁服饰的男子挤了上来。
带头的人便是元书，元书环视一圈，在心里默默的数了人头，确定没有少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公子可有伤着？”
槐然笑着摇头：“这不是元书嘛，怎么不在府里帮忙？”
“府上来了客人，公子正在接待，见派来跟着您的小厮抱了许多东西回了府，想着灯会人多，怕出些事，便让我带了些人过来寻您。”元书说话向来直爽，颇得槐然欢心。
“莨攸有心了！”槐然伸手拍了拍元书的肩，瞥了眼一圈的人，笑吟吟的说道，“这里头呀，有好几个人贩子，还有偷儿，要辛苦你带去衙门，没得留在这里祸害好人家的娃娃。”
元书看一眼围在边上的人，不由诧异：“这些人都是？”
“也有些看热闹的！”源尘看一眼趴在地上惨叫的偷儿，觉着他闹腾，踹了一脚直接将人踢晕了。
“无妨，都送去衙门，由着京兆府尹拷问去！”元书说着就准备让来的小厮带走围在边上的一群人。
“用不着，方才那几个人贩子对着娃娃们动手动脚的，菡萏过目不忘，定然是认得人的！”妩吀拍了拍菡萏的肩，“去将方才几个想要抱走芙蕖的人逮出来。”
菡萏生来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绕着人群兜一圈，便指出了十来个贼眉鼠眼的男男女女。
“还有吗？”槐然将菡萏抱在怀里。
菡萏顿了顿，最后指向一个挤在外围的老妇人身上：“她，她没有拉扯芙蕖，但她身上有一样的味道。”
元书看了眼那老态龙钟的老人家，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开口道：“带走！”
人呼啦啦的带走了许多，元书却还带了几个人跟着槐然一行，元书将菡萏接过，抱在怀里，亦步亦趋的跟着，倒是槐然看着依旧热闹的灯会显得有些诧异：“这般闹腾了，怎么大家伙面上一点异样都没有？”
元书却是满不在意：“每回灯会都会有几个偷儿或者人贩子被逮到，大家也都习惯了。”
“屡禁不止？”源尘微微挑眉，回头看向一人抱一个娃娃的小厮，觉得有些不适应。
“富人家的娃娃，大多金雕玉琢，模样伶俐，抱走了娃娃，要么勒索府上，要么卖去青楼小倌，都是一笔很客观的收入。金银在前，便总有人铤而走险。”元书撇嘴说道。
“怪不得这灯会上少有少男少女，便是有，也是跟了许多的仆人小厮。”槐然扫一圈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厮，“辛苦你们了，还要一路抱着这些胖娃娃。”
到底都是府上签了卖身契的小厮，得了这么大的礼，一个个连忙说着不辛苦，甚有几个年纪小的，都红了眼，只有元书坦然的受了：“小公子小小姐，一个个的都轻的很，不会辛苦。”
“莲花，看，莲花！”芙蕖远远的瞧见一站莲花冰灯，灯芯礼点着蜡烛，远远瞧着甚是漂亮。
冰灯都是匠人打造，只可赏不可卖，但边上也有文人画的莲花卷，还有捏成的莲花糖，芙蕖是莲花化身，最喜欢的便是莲花，当下便站在那里不愿意动弹，
既然各自都有人跟着，又有源尘和妩吀照看着，槐然便也懒得再跟着，寻了个凉亭坐下，看看人山人海。
记着郁召茗那一世，槐然也来过灯会。只是，那时，是夏日，护城河流水淌淌，不曾结冰，河上飘满了荷花灯，有纪念先人的，有祝愿父母的，更多的，却是女儿家的心思。
槐然是妖，不用看，却也能听到那些寄托在莲花灯上的愿望。
郁召茗也放了盏灯，槐然也听到了他的愿望：“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也正是那个时候，槐然才知道，他的心思。
“槐然。”不知何时，封莨攸走到了槐然身后。
槐然有些诧异，回头去看，便瞧见笑意盈盈的封莨攸，莨攸大抵喝了酒，身上有着淡淡的酒香味：“你怎么来了？”
“你昨日和我说过，今日会有孔明灯，送走了客人，我便过来瞧瞧。”封莨攸在槐然身边坐下。
“这样多的人，这样热闹，等到放孔明灯的时候，肯定很漂亮。”槐然歪头靠着柱子，“人，总有这样那样的愿望，活的很积极。”
“那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槐然垂下眼，想了许久，笑道：“我？此时此刻，我的愿望，大概就是能下一场不是很大的雪。”
“为什么想要下雪？”喝了些酒的莨攸，变得话多了起来。
“我想要的，从来没有为什么。”槐然轻笑一声，“毕竟这里，并没有比我强的。”
“真是霸道。”封莨攸看着槐然的侧脸，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雕，“槐然，我取了那棵梧桐树上最高的一支枝丫，刻了一个木簪，不是很好看，但是打磨了许久，很光滑。”
槐然接过木簪，木簪上刻了一朵朵槐花，不是很漂亮，却很是紧致，看的出是用心打磨的：“很漂亮，谢谢。”
眼见槐然接了木簪，也道了谢，却没有问他为什么送礼，封莨攸不免有些急了：“你，不问我为什么送你木簪嘛？”
槐然一愣，随即才恍然大悟：“哦，你为什么要送我木簪？”
“你……”封莨攸见槐然如此，直觉心口一堵，好半晌才长叹一口气，“你与旁的女子，还真是不一样啊！”
“嗯？有何不一样？”槐然却有些不明白了。
“无妨，这样，你才是槐然！”封莨攸却不打算多做解释，“我见你发冠上别的是桃花簪，想着你本是槐花，便想着给你刻一个，全当你送我及冠礼的回礼。”
槐然细细的看着簪子，许久才开口：“很漂亮，但是太素了，与我不搭。改天我找块血玉，按着这簪子的样子刻一个血玉簪子，红色的簪子，才最衬我。”
莨攸只觉心口一阵重击，一口气憋在那里上不来下不去，最后还是强忍着不适应道：“好！”
“放灯了，放灯了！”
忽然一声吆喝，便有许许多多的孔明灯自凡人手中飞走，慢慢的越飞越高。
漫天的孔明灯，很是漂亮，槐然是个爱美的妖精，看着看着，便慢慢站起了身：“真是漂亮，若再飘点雪，便更漂亮了。”
话音将落，便有人喊着下雪了，莨攸抬头去看，果不其然，天空飘起了雪花。
“佳人在侧，美景如斯。”
槐然一愣，侧头去看莨攸，却发现他手里正把弄着一盏孔明灯：“你做什么？”
“既然你能听到凡人的夙愿，那仙人必然也听得到。”莨攸用火石点燃油灯，“我也有我的夙愿啊！”
“仙子便是听到了，也不会帮你达成啊！”槐然伸手帮着扶住孔明灯。
“等你做了仙子，你会不会帮我达成呢？”孔明灯已经点燃，只要松手就会飞走。
槐然透过孔明灯，看着封莨攸若隐若现的面容，心中微暖：“如果有那一日，我会尽力帮你达成，做你的守护仙。”
“松手吧！”莨攸笑了笑，和槐然一起松了手。
槐然看着孔明灯飞走，却没有听到莨攸的愿望，想来，他也并没有把愿望寄托在这缥缈的孔明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