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折子戏 十一
作者:长安的糖      更新:2020-05-21 21:30      字数:2234

顾泉道:“你既不承认,又有怨气,何不说来,或许能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公仪良听了,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起来:“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人走茶凉,人死灯灭!全都死了……没用了……没用了!”

人走茶凉,人死灯灭……没用了……

“即使死了,你也要让他背负骂名,文官最重名节,后世流传的史书记载你父亲莫须有的罪状,真的无妨?”

当年的事,谁都说是给事中一帮人背后出谋划策,瑞王才能顺利逼宫,把皇帝困在太和殿,直到王奉协同上下文武官,召集御林军和最近的军队才杀贼救驾成功,从此王家一步登天,圣眷优渥。

但这是真的吗?

公仪良沉默片刻,忽而冷笑起来:“我父亲忠肝义胆,从未做过任何不义之事!”

他激动地站起来:“他这么好的一个人,对人友善,手足相亲,爱护妻儿,凭什么!王家的狗贼凭什么!踩在他的尸骨上登位!这群小人!这群小人!凭什么欺辱我的家人!凭什么杀我全家!”

何苦渡跪在地上拉住他,含着泪摇头:“别说了……公仪哥哥,没事了,王奉死了!王家死了!他们有报应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别再自苦……”

公仪良一下子挥开何苦渡的手:“你也是帮凶!事情已经过去?什么叫过去!永远!永远都过不去!我忍了十一年,日日不敢懈怠,就想要报仇!王奉凭什么这么痛快地死了!我还没杀他们,他们有什么权利先死了!他们要等着我来杀!他们凭什么先死!”

血丝重新爬上公仪良的眼睛,他开始变得阴鸷可怖起来,九青看着他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萧沧!

九青取出引怒炉,她做这个是为了在元焱长老被她气得发疯的时候收集他的怒气,好让对方冷静下来,没想到用在此时此刻。

无穷无尽的怒气被渡引到炉中,公仪良才稍稍安定下来。

他站在那里,朝着顾泉笑:“神使觉得凡人很可笑吧,执着于一点仇怨,修仙修了十年也不过如此,再修十年也还是这样。”

顾泉摇头:“凡人同神仙都是一样的。”

公仪良一滞,好笑地看着顾泉,明显是不信他说的话。

公仪良回想往事,幽幽说道:“当年谋逆案,我父亲先前根本一无所知,直到王奉那狗贼找到我父亲……”

“我父亲为人忠义,听闻瑞王谋反便大怒,给事中算不上天子近臣,但也能面见皇帝,他想告诉皇帝……但是手头却无证据,王奉告诉我父亲皇帝早就知道,但苦于没有证据,瑞王也无动静,即使说了也没用……”

“王奉说,让我父亲假意去投瑞王,看他是否有谋逆之心,若有便安心潜伏,探取情报为皇帝分忧。”

公仪良苦笑起来:“真是烂透了的一番话,我父亲竟然信了,竟然还去做了,我见过天下这么多傻人,却没有一个比他更傻!”

“狡兔死,走狗烹。王奉欺上瞒下,证据都是王奉辛苦得的,皇帝是王奉辛苦救的,我父亲算个什么!一个叛党!一个逆臣!”

公仪良目光陡然阴狠起来:“我要是早来一个月,我就能杀他!为什么!为什么他死得这么快!他害我全家,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恨!我还没报仇他就死了,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不够……不够……凭什么!凭什么!”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他终日都没有放下手里的剑,放下心中的恨。

他为了学诅咒,才转头去符惕山拜师,甚至瞒着对自己诚心以待的师父同门。

他差点走火入魔,终于学会世上最恶毒,最阴狠的诅咒。

如今却再无用武之地。

引怒炉微微颤抖起来,九青蹙眉,引怒炉都装不下他的恨了吗!

若是她,她该怎么办?

她若是苦苦找了罗罗鸟三年,到头来却发现它已经被人杀了,而自己只差一步就可以亲手为师父报仇。

面对那种无处发泄的无力和痛恨,她一定会疯掉。

报仇有时候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公仪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过程却与他无关。

顾泉沉默着,然后问流泪的何苦渡:“皇帝何时给公仪给事中一家翻案?”

公仪良像被人陡然掐住了脖子,不再说话。他看了看顾泉,转向何苦渡,死死盯着她:“什么意思?皇帝已经知道了?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套我的话?!”

何苦渡伏地一拜:“果真瞒不过神使……阿母恳求,陛下终于答应翻案。”

阿母?这和如意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顾泉轻声问公仪良:“你要报仇,究竟是为了你的家人,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仇?”

公仪良踉踉跄跄后退几步:“为了我的家人……为了我的家人!”

顾泉又问:“王家株连九族,你的仇人已死,下场凄惨,到了冥界,种种罪状也能将他打落十八层地狱。你父亲即将沉冤得雪,他若如你说得这般正直,转世投胎必定也不会差。你还想要什么呢?”

“我……我……我还想要什么?我……我……”

结果算不上圆满,也已经是善恶有报了,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公仪良摔在地上,嘴里喃喃:“我要什么……我要什么……”

何苦渡爬过去抱住公仪良:“回头罢,回头罢,我求你,我求你了公仪哥哥……”

公仪良听到何苦渡的话,猛地推开她:“我还要报仇,你必须死!”

公仪良想去拿手里的剑,倏忽回想起他当时心一软,被九青拿走了剑。

他瞪着九青,九青也瞪着他:“公仪,你真的不怎么擅长撒谎,到如今也不肯说真话吗?”在她面前说谎,未免太嫩。

公仪良眉头一抽,矢口否认:“你胡说什么!”

顾泉沉沉看着公仪良:“瑞王谋反案这是十五年前的事,还有一件十一年前的事,镇国公王奉的父亲,王老太公被人刺杀。但王老太公死了,王家却未声张,只当王老太爷暴毙了。”

顾泉顿了顿,继续说:“十一年前刺杀王老太公的刺客服毒自尽,死去的刺客便是逃走的给事中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