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是个很懂事聪慧的孩子，教什么就很快就能学会，高深的法咒过目不忘，九青演示一遍，她就差不多懂了，只是控制不好力道，所以九青也不让她用，只让她知道就好了，再长大一点点再学怎么用好了。
阿蛮也有不懂的时候，她就会睁着大大的眼睛，坐在顾泉惯常坐的长廊上，望着天想，也不求助别人。从这方面看，其实阿蛮有点死脑筋，如果不是青宁和九青看不下去主动给她讲，她就会一直想下去，连觉也不睡。
这样的阿蛮却没办法改口叫九青姐姐，仍旧一口一个娘亲地叫，九青努力了一段时间就告诉自己没办法了，于是顺理成章得放弃了。
九青真是个没耐心的人，她尽量对阿蛮好脾气一点，连莲子糖都舍得给阿蛮吃，但阿蛮很乖，九青给她一袋，她就拿一颗吃，然后还给九青：“娘亲吃。”
九青：“嗯……”该死，那瞬间心好像软了一下……
阿蛮经常跟着九青去合虚，她刚开始很爱哭，但是她跟在九青后面，一直在偷偷学她，因此变得会笑，基本上没有哭过了。
阿蛮很有礼貌，对着大家挨个笨拙地行礼，“师叔好。”“师姨好。”“师爷爷好。”……
大家觉得阿蛮很乖，又有趣，因此很喜欢她，连司风长老也会难得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宫雁因为是自己为阿蛮起了小名，莫名地不讨厌她，偶尔趁九青没看到，会给阿蛮塞一颗糖，然后警告她：“别告诉李九青，听到没有？”
阿蛮这时候会很认真地点头，然后说：“谢谢宫雁师姨。”
宫雁：“……哼！”转身走掉。
但是最疼阿蛮的还是念竹，她本来就有些孩子气，又很喜欢小孩，因此和阿蛮很投缘，九青排练的时候都是念竹带着阿蛮的。
阿蛮很喜欢睡前听念竹给她唱歌，念竹唱的都是她娘给她唱过的凡间妖界小调，其中有一首《苇编五绝》阿蛮很爱听，这首歌在九青受伤的时候念竹也常常唱给九青听，因此念竹打趣九青：“你们天生就有缘，喜庆的不听偏要这首。”
九青撇嘴：“哦哦哦，你说的都对。”这态度少不得被念竹捶一顿。
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以前这首歌让她想起师父罢了，越想越伤，但下次还是要听，就是这么自虐。
至于阿蛮，可能只是图调子催眠罢……
但是阿蛮也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九青，她有些时候，还是留在逍遥殿，她也不缠着顾泉，因为她知道，顾泉在刻意避开她。理所当然的，她常常被东章青宁欺负，但是欺负阿蛮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乐趣，因为阿蛮和九青不同，她太容易相信人了，青宁骗她什么，她都当真。
有一回，青宁骗她说，逍遥峰后面是一片大海，阿蛮没有见过海，于是就跟着青宁去了，青宁把她留在一条小溪边上和她说：“小丑八怪，一个时辰之后这里就会涨水，然后你就能看到海了，我去拿渔网，待会儿回来我们捕鱼给你娘吃。”
阿蛮点头：“好。”
结果等到晚上也没等到青宁，很明显被耍了。
等九青找来的时候，她又困又饿，在树下缩成一团，看到九青气急败坏的样子，阿蛮一边抖一边道歉：“对、不起，娘亲，是、是我、我不小心迷路了。”
九青一句话没说，抱起阿蛮，良久才叹了口气：“该说你聪明呢？还是笨呢？”
阿蛮没有回答，她缩在九青怀里，睡着了。
九青抱着阿蛮转身回逍遥殿，与从一开始就沉默的青宁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说：“青宁，别太过分了。”
东章青宁站在夜晚的溪边，溪水叮叮咚咚的，他站了半天，低头喃喃了一句：“我也没想到，她这么笨。”
阿蛮醒的时候，九青问她想不想去看大海。
阿蛮犹豫了一下，说不想。
九青摸摸阿蛮的头：“等除夕宴后，我带你去看。”
阿蛮红了脸，低下头小声说：“谢谢娘亲。”
除夕宴越来越近，玄明师兄越来越忙，而九青却闲了下来，只参加彩排，还是保密彩排，玄明师兄是摩拳擦掌要在除夕宴上整个大的，能使唤的人统统用上，九青受不了玄明师兄的压迫，逃出来喘口气，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自从和元垚掌门吵了一架就深入简出的大师兄元槿，在后山僻静的花亭中，把比翼鸟玉佩中的雌鸟玉佩递给林鹤年师姐，不知道说了什么，如同高岭之花，冰雪化身的鹤年大师姐竟然收下了！！！
比翼鸟啊……这是元槿师兄从小带在身上的，从不让人碰的，早知道这两人一定会……啊……真的碰到了呢……
直到两人离开，九青才发现自己的腿都蹲麻了……
“你在做什么？”顾泉站在九青旁边，看着她奇怪的姿势。
九青欲哭无泪，拉拉顾泉的衣袖：“帮我，腿麻了……”
顾泉：“……”
顾泉无奈地摇摇头，传信给玄明说，两人早退了，也不管玄明什么反应。
顾泉要抱九青，九青哀哀地叫：“疼疼疼，别碰。”
顾泉无奈：“施个法术罢。”
九青连连摇头：“不不不。”
顾泉耐心得蹲下来看九青：“怎么？”
九青张开手，一脸无辜地说：“我要你背我。”
顾泉一愣，抿着唇有点憋笑的意思，九青继续张手：“快点。”
顾泉转过身将九青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轻轻松松把她背了起来：“好。”
九青如愿以偿地靠在顾泉肩上，想了想又说：“别让人看见。”
顾泉忍笑：“好。”
合虚不像其他仙门，好个四季如春，只是普通地让四季流转，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天气渐渐冷了，吹来的风都有点冰冰凉凉的味道，阳光也是温温的，树林的颜色也变得很浓，像滴在画纸上未晕染开的墨，树下的草也开始枯黄了。
顾泉背着九青，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偶尔有顾泉踩到枯枝的声音。
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九青闭着眼睛，混混沌沌地想，大家都在我身边，顾泉也在我身边，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上逍遥峰山阶的时候，顾泉忽然笑了一声。
九青趴在顾泉背上问：“你笑什么？”说出的话都有雾气了。
顾泉道：“我想起以前，你也背过我。”
是顾泉还是小顾泉的时候罢，她的确背过他好几回，不过不知道顾泉是想起来哪一次。
这样想着，九青有点怀念地说：“你还是小顾泉的时候，很可爱呢，也很幼稚。”
顾泉扬声道：“幼稚？”
九青：“咳咳咳，是乖巧，乖巧。”
顾泉轻轻“哼”了一声，两人贴得这样近，都没再说话了。
快到逍遥殿的时候，顾泉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氛围太过温情而不由自主地轻声说：“我心悦你。”
九青本来昏昏欲睡，听到这句，立刻来了精神：“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顾泉：“没什么……”
九青双手去捏顾泉的耳垂：“再说一次！”
顾泉忍着酥痒，坚持道：“没听到就罢了，不说了。”
这时候，九青放开顾泉的耳垂，在他背上止不住地笑，她笑了半天，然后低头在顾泉耳边说：“我听到啦……我同你一样的。”
顾泉蓦地睁大眼睛，停在原地：“你说什么？”
九青摇头晃脑：“我也不说了。”
顾泉听九青说完，笑意就在嘴角荡漾，而后加深，九青笑着问他：“你笑什么！”
顾泉继续往逍遥殿走：“你又笑什么？”
九青道：“我笑你痴。”
顾泉就回：“我笑你傻。”
九青把头搁在顾泉肩上，笑嘻嘻地说：“你痴我傻，天造地设。”
顾泉脸皮还是没有九青厚，道：“别说了。”
哎呀，上神大人耳朵红了呢，九青咬着唇笑，心情明媚地趴在顾泉肩上，睡着了。
九千九百九十九山阶，如果一直走不完了就好了，能一直走就好了。
落日余晖落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长长，投映在山阶上，几乎交叠在一起，如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