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登时傻眼了：“这可不妙，你说这仅仅是巧合还是另有黄雀高人在后？”

敖墨闷闷道：“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怎能知道。”

我同他无奈的摊手：“冲我发火也没用啊，又不是我偷的，你明知占卜这一科我一贯不灵嘛。可惜君明不在这里，要不然……”眼见他面色不虞，只得转而安慰，“不要紧，我们两个臭皮匠却也不至于那么没用。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事，你过来我跟你说……”

敖墨眉关紧锁，频频点头，最后叹道：“手段虽不怎么地道，可眼下也只得这样了。”

我亦道：“说到底都是为了文曲那个臭小子，等带他回去后我叫你好好收拾他。”

敖墨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去了。

他前脚才走，御书房大门便咣当一声被推开，一锦衣男子大步而出，至庭院内飞身上马，另有数名黑衣侍从紧随其后，说话间众人已疾驰离去，不消说，正是那倒霉的仇冉皇帝。

我一路紧随他们，果不出所料，一行人直奔着常羊山而来。

夜色中的常羊山奇突而险峻，黑皴皴的看不出半分秀丽景致，甚至还有些慎人。山脚下灯光火把通明，待靠近了看，乃是百十来名身着戎装的守军官兵，当中一人散发赤膊，身负荆条，跪在当地。仇冉既至，众人皆伏地叩拜，那赤膊之人更是大声哭道：“罪臣莫信之向陛下负荆请罪。臣玩忽职守，戍卫不力，乃致我国国宝连金泥遭此不测。臣虽百死难辞其咎，但求陛下饶了众兄弟们性命……”

马背上的仇冉大手一挥，道：“够了！你死了有甚么用，你死了连金泥就能回来的话我叫你死一百回。起来穿上衣服，随朕捉住贼子，将功补过。”

那莫将军大喜过望，连声叩谢仇冉的仁慈，仇冉却已夹紧马肚子，掉头上山去了。

山路两侧自有官兵持火把指引方向，可也只到半山腰为止，再往上就真的一片漆黑了。那山腰处地势极为开阔，建有一所院落，数十官兵守卫于院门外，见了皇帝自然又是哗哗叩头。

年迈的佟大人终于赶了上来，同仇冉道：“陛下，山上乃凤麟栖息之地，臣等轻易不敢叨扰，所以连金泥就存在这里了。”

仇冉点点头：“进去看看。”

三进的院子方方正正，灯火通明。莫将军将众人带至一间房前，赧然垂首道：“就是这间……原本一直都在里面，方才巡夜的侍卫交班时，竟发现都空了……”

那房间宽敞空旷，空气中隐隐一股奇特的味道。靠北墙立着一面高高的木架子，一层一层整整齐齐被隔断。佟大人老泪纵横，颤声道：“好贼子，几百只玉瓶儿啊……”

仇冉不语，低着头在那空架子前踱了个来回，忽的转身同莫将军道：“巡夜的那几个侍卫呢？带他们进来。”

众侍卫鱼贯而入，又要磕头。仇冉不耐烦的摆摆手：“免了，只要你们如实回朕的话。这架子这么高，几百只瓶子就算往一只一只往口袋里装都得装一阵子，你们果真寸步不离的守在外面的话，岂能一点动静都没觉察到？“

众侍卫皆愧然沉默。其中一名胆大的左右看看，小声犹豫道：“回陛下，我等明知身负守卫国宝之重任，当真不敢有片刻疏忽。此事说来蹊跷，可偏生它就是这样蹊跷。三更交班清点时还一瓶不差，待到四更再交班时却统统不翼而飞了，可真是气人啊。”

众侍卫听得纷纷点头，脸上各自一派愤然之色。独跪在最末的一名瘦瘦小小的侍卫一语不发，委顿在地，嘴唇微颤。仇冉凌厉的看他一眼，沉声道：“后面那个，你想说甚么？”

那侍卫看来还是个孩子，早被吓得涕泪直流，结结巴巴道：“回陛，陛下……大家都说这事非人力所能为，定是，定是野魅山魈干的……”

“一派胡言！”仇冉怒道：“常羊山乃我凤麟国圣地，哪有甚么山魈。谅尔年幼，朕不欲计较，传朕的话下去，有再敢胡言乱语妖言惑众者，朕不能轻饶了他。”

皇帝既已发怒，众人只得悄悄的伏了一地，谁也不敢再说甚么了。仇冉四下看看，与佟大人叹道：“大人请起罢。大人在此间经营多年，想必这院子里一草一木，一几一凳都是极熟悉的。大人可曾觉察出哪里有甚么不妥么？”

佟大人早已在房中来来回回走了几遭，于各暗影角落处细细察看一番，末了不免失神道：“没有啊，真的像一阵风吹走了似的。就算风吹过都能带起灰尘，这房里却……”他甚至还闭上了眼嗅了嗅，忽的睁眼道，“……不对！这房里气味不对！连金泥不是这个味道！”

仇冉双眼一亮：“怎讲？”

佟大人疾道：“连金泥气味辛辣，隔着玉瓶儿都刺鼻得紧。可如今空气里却不是那股刺鼻的辛辣味，不知陛下闻出没有，竟有一股花香粉香似的……这房里有女子来过！”

话一出口真把隐匿在半空中的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就此暴露真身了。旋即转过念来，一来我一介老神仙，给他们趴我鼻子前都未必能闻出我的存在；二来我一辈子我最讨厌花儿粉儿啊的，万不会是我的味道。

那么，这是谁的味道？

有女子来过，难道真的是周宛如啊？

仇冉抚掌笑道：“好！这个线索好。连金泥既是四更才被盗走，又是女子作案，想必还未曾逃远。莫将军传令下去，常羊山方圆五百里搜山，凡见到可疑男子女子都给朕带回来——记住，不许闹出来大动静。”

那莫将军犹自愣道：“既是女子作案，又要带男子回来做甚么？”

佟大人跺脚道：“几百只瓶子，弱女子如何带得走？”

一时间众侍卫哄哄的都去了，空荡荡的房里只剩下仇冉和佟大人两个。

仇冉负了手，踱至那蕉窗明月下，不免又叹了一声。佟大人亦随了上来，轻声道：“陛下，缉拿追查此其一，其二……”

仇冉点点头：“朕明白大人的意思。天就要亮了，他们若追不回来，天朝人那里不好办哪。你说，朕要不要先拖延他们几日？”

佟大人犹豫道：“连金泥不易求，可那空玉瓶儿倒是不缺的……”

仇冉看他一眼：“你是说造假泥打发他们？”

佟大人道：“这法子实在胆大妄为已极，望陛下恕罪。这些年来凤喙麟角日渐难得，臣深觉连金泥炮制之不易，因在闲暇之余潜心钻研了几张旁门左道的方子，所得之物虽难敌连金泥之神力，不过作为连木泥，连石泥却还将就。依臣之见，不如先拿赝品对付过去，否则等搜山之事传到天朝人耳中，再想如何动作也都来不及了。至于往后的事么……”

“朕明白，”仇冉说，“我们先争取了时间，再图将来罢，就照大人说的做。”

我从旁冷眼看着，不觉好笑。幸亏与敖墨分工后我跟来了，不然说不定真被他们糊弄过去了。好你个鬼文曲，敢跟你姐玩虚的，看姐姐我怎么拆穿你。因在腹中一二三四五盘算一回，主旨集中在怎样能让周宛如更加痛快的一刀结果了他……

谁知我尚未盘算透彻时，外面竟有人吵吵嚷嚷奔上前来，还有人大叫：“抓住了！抓住了！”

噫，还真挺有本事。

仇冉惊喜道：“抓到贼子了么？带进来！”

众侍卫推推搡搡押着一男一女两人，带进房中摁倒在地。方才那大胆侍卫又抢道：“起禀陛下，我等奉旨搜山，果然在后山一处山洞里发现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刁民，亦发现了这个——”

另有侍卫呈上一只托盘，盘中摆着些东西。仇冉尚自莫名其妙，佟大人却已魂飞魄散般失声惊道：“天哪！这些凤喙麟角，你们从何得来？”

众侍卫亦呵斥那对男女道：“说！从何得来！”

那二人浑身似筛糠般颤抖，同仇冉哭道：“小民冤枉啊，冤枉啊……”

说实话，这场戏从头到尾都是我和敖墨导演的，我一直都在冷眼旁观，完全不打算帮谁不帮谁，完全不想惹任何事。因为并没有甚么天朝上国来催要宝贝，也没有甚么与突厥之间的战争，更不会有别的乱子。我们只想赶在天庭发现文曲私自下凡前带他回去，别的事甚么都不想管。

然而事情的发展方向竟连神仙都难以控制，先是周宛如横空再世，又有邢恬半路杀出；本想造个连金泥被盗的局，却发现连金泥果真被盗；本想叫敖墨动些手脚嫁祸给周宛如，却发现竟有旁人先于一步被抓到了。

那名男子我不认识，女子却是认得的，便是我们初来凤麟国时，那位曾热情待我的刘家农妇。

眼见仇冉冷冷看着他们，我心中真是越发的森凉僵硬。

那日我不欲同她亲近，便是怕害了她，谁知她竟还是被卷了进来。若他们今日果真因此而死，岂非又是我造的孽？

不不，我已害死一个白泽，再不能有人因我而死了。我打定主意，不管怎样，我定要保护这女人周全。</li>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段扯得有点远，很快就拐回来

诸位新年快乐！</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