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退堂鼓
作者:二兵科林      更新:2020-08-02 04:12      字数:2572

貌猜扭过头,也看到了坝子上的老候和警卫。见警卫正在给老候点烟,貌猜倒也没露出惊讶的神色,而是颇为羡慕的答道:“他呀,他跟我们不一样,人家是关系户咯,傈垭岗独此一家。”

“关系户?”

“对,这个老侯啊,是这里的政)治犯,他可不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人家以前在聂队长手下做大官儿呢,据说是前两年因为什么事情惹到了聂队长,才给丢进傈垭岗来了。”

“大官儿?”刘勰嘀咕着。

“上次那事你忘啦?桑狄要在牢房找你麻烦那次,你以为桑狄为什么屁都不敢放?”貌猜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什么人后,又压低声音说:“因为这个老家伙厉害着呢,别看他整天寡言少语的,这监狱里啊,别说我们这种犯人,就连昂钦都不敢随便找他麻烦。”

“有这么厉害?”刘勰惊讶道。

“当然了,要不然他睡觉的时候,我为啥不敢吱声?还不是怕打搅他了,你不知道吧,他是傈垭岗的‘大马帮’,买盒烟都要经过他同意才行。”

“大马帮……又是什么?”

貌猜想了想,说:“就是你们汉人说的商店。”

有人的地方,不仅有江湖,还有市场。即便是监狱这种地方,也是存在贸易往来的。在老侯被关进来之前,监狱里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商店,但犯人们各显神通,通过贿赂警卫,也可以抽到监狱里没有的香烟,喝到监狱里没有的汽水。

久而久之,傈垭岗监狱里就形成了一个小市场,像什么烟啊,酒啊,方便面啊,书啊,私底下都能买到。因为犯人们上工之后,监狱是要发工资的,不过工资不是钞票结算,而是烟土。因为烟土在金三角大部分地区都是“硬通货”,许多烟农一辈子就只种罂粟,然后用收来的烟土充当货币,与山里的马帮交换生活物资。

犯人们领到的烟土,要么领来自己抽,要么记在警卫那里,充当货币。

老侯入狱之后,因为他背后的一些操作,整个监狱的市场就归他垄断了。因为监狱里的市场并不是自由发展的,流通的商品只有通过警卫才能带进来,老候是昂钦点头承认的’大马帮’,更是犯人与商品之间的中间商,所以监狱里这些物品怎么定价,谁能买,谁不能买,都是老侯说了算。

坐在大马帮这个位置,傈垭岗的犯人自然都不敢惹到他。

“但是,”刘勰疑惑的问,“凭什么是他说了算?他当的官再大,现在也是犯人了呀?”

貌猜向旁边的一个犯人借了支烟筒,抽了一口大烟,烟气入口,这个年少的东南亚小子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他摆摆手,对刘勰说:“你懂个屁!一看你就没做过什么官儿,也不懂大人物的行事规矩。你以为他官儿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么?老侯外面肯定有人咯,人家以前做过大官儿,钱还是问题?昂钦再瞧不起犯人,也不会瞧不起钱啊。”

“这样啊……”刘勰远远望着坝子上的老侯,没想到这个与自己共处一室的老侯,背地里还是个这么有权势的狠角色。

刘勰觉得老侯很奇怪,因为自从他上次慷慨相助,轰走桑狄后,就没同自己讲过一句话。这个人习惯独来独往,要么捧着本书看,要么抽烟发呆,他的脸时刻都是阴沉沉的,脑袋里似乎装有想不完的问题,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此刻的老侯慢悠悠的走回了食堂,他默默抽着烟,悄然走到食堂的偏僻角落坐下,那里是他经常抽烟看书的位置。刚坐下,就有两个犯人靠过去,似乎有求于他。

“说起来,算你运气好哇,跟他分到一间牢房了。上次不是老候的话,桑狄要搞你,你能跑得脱?”貌猜又说,“我听说,老缅都以为他罩着你呢。”

“这么说的话,他会不会是你说的国民)党?”刘勰开玩笑般的问道。

貌猜又借了支烟屁股过来,他边抽烟,边挠着头苦想:“嗯,应该是吧,要不然怎么做大官儿?听说他还是那个什么来着?知……青?对,知青,听说老候以前是知青。”

“知青?!”刘勰惊讶得脑袋一伸。

“对啊,怎么了?不是这么叫的吗?”貌猜丢掉了烟屁股,然后低声骂了一句,因为香烟里的最后一根烟丝已经燃尽了。

刘勰摇摇头,低头想着什么。在他的认知里,“知青”两个字只会跟他父母辈的人有关联,全中国人都知道,知青是那场十年浩劫的产物,怎么会跟金三角的深山监狱扯上联系?

“管他什么青呢,不过我要提醒你啊,这个老侯喜怒无常的,脾气没个准,我跟他住了这么久都摸不准他的脾气,你可别以为帮了你一次,就去跟他耍近乎。”貌猜严肃的说,“这人东西多着呢,最好离他远点,在牢房里千万不要闹腾到他。”

话音刚落,集合的哨声就响起,清晨的放风时间结束了。囚犯们结束了短暂的自由,闹哄哄的列好队,被赶回到阴暗的牢房里。

在牢房里,貌猜又邀约刘勰继续玩扑克牌,但后者拒绝了。沉默寡言的老侯,还是一如既往的坐在角落,手里捧着一本破旧的连环画静静看着。刘勰特地瞥了两眼,发现连环画的名字是《敌后武工队》。

跟平常一样,犯人们从食堂回到牢舍后,总是要躁动一阵,就像学校里的调皮学生,舍不得下课时的自由时光。此刻整座牢舍都飘荡着各个牢房传出的谈话声。今天不知怎么的,繁杂的谈话声中,竟然有几个家伙在牢房里唱起了歌。

唱出的歌词刘勰一句都听不懂,貌猜说,唱歌的是几个远地方来的战俘,隔段时间他们就要嚎上一次,以让警卫得知他们的难处,放他们回家。

颂巴队长闻声赶来,警棍猛力在牢门上敲打几声后,躁动的犯人们这才像吃到奶的婴孩,不再闹腾。犯人们关得久了,就有些病态,颂巴队长的怒骂,却让他们感到如释重负,他们坐的坐,睡的睡,全都像老鼠一样缩回牢房的角落,终于可以安心的在牢房里耗费光阴了。

牢舍安静下来后,刘勰也躺了下来,眼下,他还有宏大的越狱计划亟待梳理。早上这趟探查,总的来说还算顺利,不仅摸清了监狱的总体安保情况,还顺带听来了一些奇闻轶事。可是,高竖的铁丝网、坚固的哨塔、巡逻值守的警卫……这些几乎将刘勰的越狱念头彻底打消。至少从目前来看,他想不出任何办法解决它们。

刘勰生起了退意,开始怀疑“越狱”是否只是个荒诞不经的想法。

很快他又想起,不论是哨塔还是铁丝网,那都是属于监狱的外围防护措施。在面对它们之前,必须先摆脱牢房的束缚才行。这个几米见方的阴暗牢房,也是一道无法忽视的束缚。应该说,逃出牢房是整个越狱行动的最基层,万丈高楼平地起,如果攻不破牢房,再宏伟的越狱计划都将是空中楼阁。

想到这,刘勰立即站起身来。他抚着墙壁,将这个几米见方的栖身之地好好观察了一番。

很快他就发现,要从牢房里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