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陛下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愿意去天策府吗？”李靖将书放在案上，盯着灵犀问道。
李靖半闭起眼睛，缓缓地说道：“老夫十二岁领兵，陛下十岁便擅长骑射，京城中尽人皆知李家二郎的英名，十八岁便随前朝名将云定兴去雁门关解救被突厥人围困的隋炀帝，你父大显身手之时，也不过十几岁的翩翩少年。老夫现在问你，并不当你是不懂事的孩童，而是要你自己做决定。老夫已经年过六旬，时日无多，庇护不了你们母女几时，所以从现在起，你就得学着自己决定将来的路怎么走。”
此番话一出，灵犀顿时肃然起敬。李靖虽不见什么亲昵举动与体贴话语，但比起把曾寂溺爱成那个样子的曾老太太，目光的长远与为儿女打算的心思，何止是云泥之别。
灵犀也收起嬉笑，严肃起来，想了一想之后她离座向李靖深施一礼，庄重地说道：“虽然最终的决定要由灵犀自己做出，但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灵犀年幼，可谓不谙世事，还望阿公不吝赐教，为我分析利弊。”
李靖不苟言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淡淡地说道：“谋定而后动，很好，很好。”
灵犀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其实我的出身就很好了，陛下既宠我，他又正值壮年，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可安安稳稳地做一世富贵闲人，只是……”
灵犀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以别人的恩宠立世，总是让人感觉不太踏实。而且，这种日子，好听点是享清福，难听点就是混吃等死，我不想要。”
说到这时，灵犀抬起头看了李靖一眼。李靖半闭着眼睛，神色平静地说道：“继续说。”
灵犀正打算继续说下去，李靖突然又说道：“不要看别人的脸色来决定自己要说的话。一般蠢人或许能被你哄骗或是觉得被你重视，在聪明人眼里，这种行为只会让人对你的品性产生怀疑。”
灵犀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声是，又接着说道：“我想，人生在世，总要做一件事才好。否则，岂不是白来世上一遭。我身为您的孙女，又得陛下恩宠，竟被授予了官职，已经比那些困在家中学些诗词女红，只等嫁人，之后便相夫教子，了此一生的女孩子强太多了。若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只怕天也不容哩。”
李靖睁开眼睛，欣慰地笑着说道：“你虽是个女儿家，见识倒比那几个老家伙家里的儿孙们强太多。好，很好。你父亲在世时，我们翁婿甚是相得，他将这本笔记交给我保管，现在就传了给你，去天策府上任，应该用得上。”
灵犀接了过来，见封皮上写着奉天笔记几个字，来不及翻阅，便抱在怀里。
“你明日还要进宫，早点去歇着吧。长孙皇后为人宽厚温和，又有你娘带着你，不必害怕，安心睡觉。去吧。”李靖挥挥手说道。
灵犀抱着笔记，施了一礼出来。
绿枝领着锦儿早等在外面，见她出来便迎上来说道：“让锦儿服侍小娘子休息吧。明日进宫需要准备什么菜肴点心，小娘子说与我，我去做。”
灵犀停下脚步，想了想，说道：“你取一只火腿，让厨房帮忙卸开，他们力气大，刀法好。上方中腰封用蜂蜜蒸上，也不用管它，别熄火，蒸一个晚上，到明日出发的时候浇上冰糖桂花汁就成。再泡两升黄豆，明早让他们磨了，用火腿滴油加豆渣炒个豆腐松，豆油皮包馅炸个响铃。今个儿那口猪还有剩，下一只蹄膀下来，用火踵炖上，炖一夜，咱们走的时候起锅就是。点心嘛，把天目山的笋干泡上，明早加上小三子今天买回来的活虾、猪肉一齐切碎了，包个三丁包子，哦，要提前发面……”
绿枝接口说道：“那不妨，横竖厨房每天都要发面蒸馒头的。”
灵犀点点头，说道：“那就好，那就再带上藕粉糖桂花，到时候开水调一调就是。”
与此同时，大明宫中，李世民结束了一天的政务，来到了皇后宫中。
长孙皇后正在卸妆，见李世民进来，回眸一笑，唤道：“二郎。”
李世民在一边坐下，说道：“观音婢，李绮岫带着奉天的遗孤到长安了，我白天去看了她们。”
长孙皇后的手略停了停，等着李世民接着往下说。
“那孩子叫灵犀，生得很是惹人喜爱，我封了她一个公主，让她母亲明日带她来见你。”李世民说道。
长孙皇后卸完了妆，换上家常衣服，过来李世民身边坐下，笑着说道：“知道了，明日我一定好好招待她们母女。”
李世民反手紧握住长孙皇后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观音婢，如果没有奉天，我早就死在玄武门了。”
长孙皇后悚然一惊，凝视着李世民的双眼，片刻之后，她决绝地说道：“既然如此，那这孩子就如同我们亲生孩儿一般！绮岫为人大方，但不够细心，我当负起母职，教导养育这孩子！”
李世民满意地握了握长孙皇后的手，感慨道：“观音婢，我此生何幸，有妻如此。”
兵部尚书府的人通常都起得很早，因为兵部尚书李公要上朝。
而今天李靖来到饭厅，却惊愕地发现与平日不同，一大群人正忙而不乱地四下奔忙着。
绿枝上前施了一礼，说道：“小娘子请主人与娘子先用早点，不必等她。小娘子正在厨房带着人准备一会儿进宫要带的菜肴点心，一会儿就来。还让我向主人代为致歉，说是昨天太过忙乱，没时间做熏肉了，只能请主人将就用现成的酱肉夹烧饼吃了。”
“这孩子，自家人，有什么吃什么就是了，也值得道歉来道歉去的。”李夫人不满地说道。
李靖瞪了她一眼，说道：“这孩子为人处世可比你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