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方提着妻子爱吃的糖炒栗子兴冲冲地回家。他年龄已经不小了，近三十了，巷子里好多同龄人都已经做父亲了。生命真的是奇迹，妻子这么快就怀孕了？想当初大嫂可是结婚两年之后，看了许多医生才怀孕的，那可把父母急得！他真是越来越喜欢林晓春了。

可是回家却发现妻子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默默垂泪，这可把他吓坏了。关了门急忙走上前，压低声音问：“怎的？我妈又说你了吗？”

林晓春抹着眼泪摇摇头。

“今天又吐了？很难受？”大方松了口气。他知道母亲出于对自己的疼爱，不喜欢没有工作的林晓春，因此这一度是自己的心病，总是担心自己不在家，母亲的言语重了，让妻子不开心。可在这当口，母亲不会对妻子怎样的，毕竟她怀孕了。这几天，母亲亲自买菜做饭，饭桌上还经常给媳妇夹菜，态度已发生了可喜的变化。

林晓春再度摇头。

“那你是怎么了？”王大方握住妻子的手，着急了。

“我考上了！业余师范。”

“哇！我老婆真是秀才，才化了三天的时间复习，也能考上？叫我就不行，当年连个中专也没考上。可你为啥还哭呢？”他真诚地赞美妻子，同时还是纳闷。

“我问了，念完所有课程要两千元。”

“两千元？两千元也要去读呀，这不是你的理想吗？”他毫不犹豫大声回答。

“可是我知道在上海生孩子起码要三千。我没户口，没医保，什么都是自费。两千加三千，这笔账你算过吗？所以，我想把孩子打掉，我还年轻，生孩子有的是时间。”林晓春终于说完思考了一天的想法。

“什么？”生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婆婆满脸愠怒。她一把推开门，门重重地撞在了墙壁，旧木门斑驳的油漆碎屑纷纷坠落。“昏头了？说出这个话？大方，你也不训训她？哪有这事？你嫁人还要婆家给你下本钱读书？还要打了孩子去读书？这个孩子可是男孩，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不能打！”婆婆对街坊邻居那些无稽之谈是深信不疑。

“你怎么总是偷听我们的话，你们上海婆婆就是这样的吗？”林晓春第一次顶婆婆的嘴。她刚被婆婆的唐突闯入吓了一大跳。

这下，王大方也觉得是林晓春过分了。

“晓春，怎么说话的？”大方朝妻子嗔怪道。“妈，你先出去，我会劝她的，她还小，发孩子脾气说疯话。”他轻轻推着母亲说。

“偷听？一家人什么偷不偷的？还好我听见了，没听见不知道你还要做什么坏事呢！”婆婆有些气不消。“大方，你不能由着她性子。”

大方再度关了门。“晓春，孩子真不能打。难道你舍得？”他抚摸着妻子的肚腹。

林晓春摇着头，眼泪滑落：“我没办法呀，现在我们没钱呀。靠你一个人做，哪来这么多钱？我不读书也不行，我不想赖在家里吃白饭。”

“知道就好！那生了孩子去工作呀，满大街都是工作！”婆婆在客厅外大声叫嚷，显然还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妈！你有完没完？”大方生气地大声制止母亲。

“不就是钱吗？不就是五千元吗？你想读书就去读书，赚钱是男人的事。我有手有脚怕个啥？我明天就去借，先把两千元拿来给你交学费，很快就能还上的！这个月我给人家顶班，能多拿五百多呢，你别怕，我会很快把生孩子的钱赚回来的。你呢，什么也不管，就在家好好怀孩子。”他抱住妻子，伸手怜惜地为她抹去不断涌出的眼泪。

“看看，这样的男人天下找得到？娶了老婆还要供她读书？”婆婆在客厅里叫道。

“我妈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她也是疼这个孩子，你别放心上！”大方在妻子耳朵边说。

然后大声宣布：“就这么定了！准备开饭！”他剥了栗子壳，把果肉塞进妻子的嘴巴。

这个晚上，林晓春第一次主动依偎在丈夫温暖的怀里睡去。她第一次被丈夫感动了。她觉得王大方的确是一个好男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