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林晓春还在睡梦中，大方就轻手轻脚地起床。
“今天这么早？”客厅里父母听见声响问。
“嘘！”他用手指吹，示意让房间里的林晓春多睡一会。
“干嘛呢？这么早？还穿这么件大衣服？”母亲嘀咕着继续睡觉。
周末就休息一天。这一天应该是新婚不久之后的大方极其盼望的。他喜欢和妻子相处，尤其是在那狭窄简陋的房间。关上那木门，就是他们的两人世界。他总觉得林晓春怎么也看不厌倦。随着怀孕，她的体型也开始发生着变化，但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相反让她去除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许少妇的风韵。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迎着凉凉的晨风，裹紧了那特意挑选的宽松夹克衣，忍心把妻子孤独地留在那鸽子笼大楼里。
那天带着妻子去买内衣，被营业员那样无端地羞辱，他为此难过了好久。他想过了，一切就是钱惹的祸。金钱不是万能的，可是生活里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晓春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自己的加班费只能对付交师范的学费。生孩子的钱必须要有着落了。
这么早他是去鸽子笼旁边大楼里的老李那。老李在虹桥机场里修飞机，能搞到外烟。就是叫飞行员和空姐直接从境外夹带在自己的行李中带回来，这样逃税弄来的香烟比烟草批发部还要便宜，时下上海外烟紧俏。因此老李就偷偷做起了“放外烟”的生意。许多人都到他这里来买烟。不过他们买的烟都不抽，而是到闹市口倒卖。这就是上海有名的“打桩模子。”像只苍蝇那样，围着走过的路人，兜售藏在衣服里的香烟。据说很好赚呢。不过上海人一般都认为良民不做这事，都是些监狱刑满释放的改造犯带头在做。不过遇上工商检查，如果手脚不快，就会被活捉罚款，香烟没收。不是为钱所困，大方决不会以此挣钱。
王大方终于怀揣着两条从老李头那买来的万宝路，盘算着：六元一包进价能卖到八元到十元一包，若卖完就能净赚五十到六十元。这已经相当于自己工厂上班两天的工资。假如多卖几条，那到晓春生产，不是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吗？不过这事不能让林晓春知道。那天，那个倒卖外汇的小伙子，就遭到了林晓春的鄙视。认为这是不正经的事，从她的口气里，似乎这与沿途乞讨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先到早市上卖，那里人多。到九点再去南京路沿途卖，中午去饭店门口，下午晚上就去电影院，他满满地计划着，盘算着。
早市上，由于星期天的缘故，已经人山人海。黄牛们多半晚上出来，白天睡懒觉，没有像他这样勤劳的“打桩模子”。他的确从没做过这一行，有些难为情。看着几个逛古董地摊的男人，觉得他们应该有钱，有钱人现在都喜欢抽外烟，似乎从外衣浅浅的口袋里露出外烟的盒子，就是有身份的象征。他想上前兜售，可是跟在人家后边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他急得兀自抓头。恰与此时，迎面一个将军肚子，肥头胖耳的男人，摇头晃脑地走来。俨然老板派头十足！
“大刀像鬼子们砍去！”他在心里唱着冲上去。“先生，外烟要吗？”他终于鼓足勇气跨出了这第一步。并拉开衣服拉链给他看怀里的香烟。
“多少？”男人问。
“九元一包，正中的。刚从机场里拿来。”大方拿出其中一包给男人看。男人握在手里，左右看看。
“恩，的确是外边来的，这个标记是正中的。”显然是找对了人，说实话，王大方自己都没抽过万宝路，还真不知道旁边的标记代表着什么。
“他妈的，前天晚上有个臭小子卖我假烟，我晚上没看清，若给我逮住，我非打断他的腿。”男人掏钱夹。“便宜点，我买一条。”
“怎么个便宜？”王大方没有买卖经验，愣愣地问。
“七十一条！”
“太便宜了，你让我多赚一点吧，我老婆要生孩子，没钱。”王大方居然实话实说。
“不要了！”男人重新放好钱夹。
“啊？给你，给你。”王大方慌了，七十就七十吧，不是几分钟就赚了十元吗，有赚就好。他追上去。
“爽！”男人掏出人民币，不多不少七张十元币。大方四处张望，作贼一般掏出整一条烟。
男人走远，王大方小心翼翼放好第一笔生意收获。
“小伙子，呵呵！你刚才假如对他说，不要就不要，哥们不要后悔，他保准重新回来，你七十买低了。他吃准你会追他的！”旁边一个摆地摊卖盗版书的女人目睹了刚才的一幕，老到地说。
“呵呵，不亏有赚就好。”王大方却满足地说。
有了第一次，并且是成功的赚了一笔，王大方开始变得自信了。他开始学着别人的样子，在人群里仔细捕捉目标，然后上去礼貌招呼，看见有钱的大款模样就说：“先生，外烟要吗？”看见年纪大点，衣着体面的，他也过去说：“爷叔，外烟要吗？”
等到最后一包烟卖完，他才发觉，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一口饭都没吃，却已经接近下午两点了。他随便买了几个馒头，往家赶。走过家时，他又改变了主意，今天开门红赚了近四十元，还不如再接再厉，下午沿着南京路，再卖它几条。这样想着，又去了老李头家。
可能是他老实厚道的模样，有别于“打桩模子”吊儿郎当的招牌模样，他的生意居然很好。他也不跟人死咬住价，一个原则，有钱赚就好。
晚上回家已经很晚了，身体虽然紧张疲惫，内心却是快乐的无与伦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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