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身陷囹圄
作者:舟亢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334

“祝雄风”三字甫出口,犹如三把锋利之极的匕首在水道人心里绞动,他脑中霎时茫然一片,耳听到的尽是一片嘈杂的声音,祝雄风下面的话再也没有听进去。

祝雄风见水道人神不守舍,一付心事重重的模样,心头诧异,当下嗫嚅道:“水道长,你……你……这……”

水道人心潮起伏难定:什么?他就是断火师弟一条手臂的祝雄风,怎会这般巧合让我撞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纵然他有恩于我,但师弟断臂之仇不可不报,言念及此,斜眼偷瞥,见祝雄风泰然自若,似乎全未料到大祸将临,忍不住沾沾自喜,即想动手来个措手不及,但此念甫生,随即想到:这小子也非泛泛之辈,同玉面桃花也有非一般的关系,还有南惊云绝然不会袖手旁观,自己固然可以一击得手,势难逃出这二人联手。想到些节,虽心存忿恨,但强作欢颜,朗声道:“原是祝少侠啊,久仰,久仰,少侠侠肝义胆,宅心仁厚,当是武林之福啊!”

祝雄风懵然不觉适才身履险地,听到水道人赞溢褒奖一番,心头一热,再次揖礼道:“不敢当!”

水道人心胸狭隘,心思缜密,凡事工于心计,他思量目前形势于己不利,呆下去也兴味索然,便悻悻道:“贫道今日要事加身,还需打理。少侠他日来黄山做客,贫道当尽地主之宜再行言谢!告辞!”言犹未了,身形如风消失在林中。

祝雄风喟然道:“黄山派‘狂蝶追凤’上乘轻功,果真盛名不虚,让在下望尘莫及啊!”

只听南惊云恨声道:“沽名钓誉,口蜜腹剑,一肚子蛇蝎心肠的真小人……”

祝雄风愕然道:“南兄,何出此言……”

南惊云道:“贤弟日后与这人打交道,切要机警,莫要被他蒙骗。”

祝雄风心想:水道人对付葛大富的手段虽有些狠毒,但对付此等奸诈凶险之人,再恰如其分不过了,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算不得鬼蜮伎俩,是葛大富品行不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南兄心存疑议那是他的个人偏见,虽有不通情理之处,我不予反驳就是,便道:“多谢南兄教诲!”

南惊云看看林子深处愈发浓重的雾气,幽然长叹:“夜色已深,贤弟及姚姑娘可否随愚兄寒舍相叙?”

祝雄风眼光一扫姚牧歌,见她正含情凝视自己,心中一阵情意荡漾,道:“小弟还有事要自行料理,今日就不打扰南兄了。来日方长,他日再去府上拜会。”。

南惊云无意间看了一眼倚立树下的姚牧歌,虽然光线不甚明了观处朦朦胧胧,但心中隐隐有所感触,却又捉摸不定。他踟蹰片刻,心中自怨自艾,苦笑道:“既是如此,后会有期!”

祝雄风道:“后会有期!”

待南惊云走得远了,冷不防姚牧歌道:“又是一个伪君子……”

祝雄风心中不快道:“姚宫主何出此言?姑苏正义府行的端影子正,侠义之名如雷贯耳,普天之下,谁不敬仰,谁不敬畏?”

姚牧歌道:“不错,他的虚伪之真,他的城府之深,他的伪装之巧,却是举世无双,空前绝后,比之水道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祝雄风听她如此抵毁南惊云,心头不是滋味,怒火直冒但强自忍住才不发作,道:“姚宫主,你,你……”他本想反驳于她,但蓦然想起那日南惊云身中龙须针,一路隐匿行踪,由乐艳春历尽生死送到洛阳舞柳山庄求治之事,当日就曾心存疑惑,如今听姚牧歌说来,自己再次想起,确实感到南惊云其人行事有些诡秘,想到此节,浓眉微蹙,便不言语。

姚牧歌见此,心知肚明也不再点破,语调一改:“祝兄弟,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找个落脚点休息了。”

祝雄风道:“在下也有此意!”

此时雾气更浓,天上几颗星星惨淡无光。二人披星戴月,行不多久,回到木读镇。碰巧祝雄风白天所住的客栈尚有余房,而且正是祝雄风相邻一间。二人都感到满意,可以互相照应。

祝雄风睡不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房顶上有“格格”声音,心中一惊,已经跃床而起抓剑在手,跳到窗边,轻启窗格向外看去。

就在这时,“咣”的一声,房顶露出一洞,从洞口跌下一块瓦片,同时“嗖”的一声,一道劲风射到床上,“噗”的一声打落在被子上。

祝雄风心中悚然,幸喜自己跃身而起,否则这暗器打在身上,必难逃一死。他双足一顿,奔跃窗外,奔到姚牧歌房前,见她房门大开,向里面一看,姚牧歌不在,不禁全身一震,心想:难道又是葛大富前来偷袭?正要拔足追去,突然看到半空中有人飞奔而至,落下楼道快步走来,祝雄风见是水道人,心中大喜,暗想:有水道人在此,谅那葛大富难成气候!

水道人陡见祝雄风似乎颇为震惊!

祝雄风挂念姚牧歌安危,心急如焚,道:“道长,可曾看到葛大富那厮?他竟然贼心不死,胆敢前来偷袭。”

水道人道:“谁?葛……葛大富?噢!对了!姚宫主追他去了。贫道怕他伏有同伙不利于了少侠,特地赶来个探究竟。”他慌慌张张,吱吱唔唔,眼中满是慌恐。

祝雄风未及细辨,只道他是赶回来向自己传讯,反而心中无限感激,道:“承蒙水道长不辞劳累传来警讯,在下感恩难尽,道长可知,葛大富逃往何方?”

水道人脸上惊魂未定,信手一指:“往那边去。”

祝雄风来不及道谢,已经跃身上屋,施展轻功追将而去,一口气追了七八里地,越想这事来得蹊跷,便停了下来,心想:水道人何以来的这么及时?他又怎会料知葛大富要来滋事?随即想起:葛大富被水道人的什么球打得面目全非,自身难保,又怎会有闲暇偷袭别人?啊呀!只怕事情不那么简单,糟糕之极。

他心念至此,双足一顿,往回疾奔,奔回客栈见一切无恙,水道人似乎也已经走了。

祝雄风心想:水道人此举果真是别有用心。但他把我引开又所为哪般?莫非他看姚宫主美貌风韵,忽起歹念?还是他偷听了林中的谈话,对姚宫主怀恨在心,欲除之而后快?总而言之,水道人用心叵测,其心险恶,昭然若揭,想至此节,忍不住心生悲悯:难道姚宫主已经落入他手?他走进房中,燃起油灯,低垂双眉,坐于桌前越想越是难安,拿起茶壶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支颐而坐,看着如豆的灯光心中却是波澜起伏,难得片刻安宁。

蓦然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晕脑胀,手撑桌子想站起身来,但摇了摇,身子一歪,“咕咚”一声摔在桌上,壶杯落地粉碎,他摔倒时听到一声冷笑,又听到一声怒叱声,就此不醒人事。

等他悠悠醒转,睁眼一看,自己显然是躺在客栈自己房里,蓦然一阵淡淡的香味飘进鼻中,心中一荡,偏头正看到姚牧歌走了过来。

姚牧歌喜道:“你醒来了?”

祝雄风一头雾水,道:“这是怎么回事?”

姚牧歌道:“那个恩将仇报的贼道,当真世上少有。”

祝雄风一脸的疑惑:“贼道?哪个贼道?”

姚牧歌恨声道:“还有哪个贼道?便是那个标榜自我的水道人。”

祝雄风一怔:“怎么是他?”

姚牧歌脸上恨意不减:“这贼道果真被南惊云一语点破,阴狠险毒。他引我出去,却又偷偷折回骗你离开,在你的茶里下了迷药,他料知你回来后定要喝茶就守在房外,看到你回房喝了茶后药性发作,摔倒在地,便要行凶纵恶,他只道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晓,岂料我全看在眼里,及时出现坏了他的好事……”

祝雄风听姚牧歌详加细述,脑中顿时明朗起来,但还是没有想出水道人要加害自己的理由。

姚牧歌忽道:“贼道为何加害于你?”

祝雄风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件事,道:“难道是为了那件事?”

姚牧歌突然抓紧他的右手,急道:“何事?”

祝雄风轻声叹道:“唉!想不到啊!”逐把那日太湖边上因不明真相而伤了火道人一条手臂之事向姚牧歌说了。

姚牧歌听完他的细述,禁不住又想起了关公庙中之事,不由得脸上一热,低头避开。

祝雄风对那日情形不甚了解,突然见姚牧歌神情颇怪,心中大奇,道:“姚宫主,你怎样了?”

姚牧歌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初露的晨曦,只是不理。

祝雄风服过一料“再续还神丹”体内迷药早解,这时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到姚牧歌身侧,见她玉体轻颤,闻得幽香阵阵,心中一荡,抬手要将她身子扳转,但心中想到男女授受不亲时,登时缩回双手,心中暗骂:“祝雄风啊,祝雄风,你怎可以胡思乱想呢?要是让青儿知道了,她该多难过。”当下讪讪道:“姚,姚宫主,姚大姐……”他心中矛盾,不知该怎样称呼,本来要喊一声“姚宫主”,但吱唔了几句,说出口的却是“姚大姐!”

姚牧歌突然转身,只见她双眼中泪水扑簌簌而下,楚楚可怜!祝雄风不由看得心颤,心想:原来美人伤心垂泪也是这般动人!

姚牧歌轻嗔薄怒道:“弟弟,你干嘛这么色迷迷地看着人家!”

祝雄风克制了自己的冲动,脸一红,道:“大姐,原来你这么好看呀!小弟我差点……差点……”

姚牧歌凝眸笑道:”差点怎样?”早已破涕为笑。

祝雄风脸上更红,心想:我怎能把心里所想的全都告诉你呢?便道:“大姐,小弟承蒙你看得起,不成敬意,请你去喝酒,如何?”

姚牧歌知道他故意岔开话题,但心中欢喜也不以为忤,道:“那谢过弟弟一番美意啦,真喜煞姐姐了。”

二人来到客栈旁边的酒店里,点菜上酒吃了起来。姚牧歌不胜酒力,三杯下腹,脸上已有淡淡红晕,却更显得娇楚俏艳,美的不可方物。

祝雄风心想:风满楼真他妈的混账,不是东西,姐姐这么貌似天仙,他竟然看不上眼,眼光粗俗如此真是可悲可叹!

只听姚牧歌道:“来,弟弟!姐姐,再、敬、你、一杯。”

祝雄风道:“姐姐,你的心意小弟领了,但你别再喝了,好不好?”

蓦然间,对面桌上传来一声娇笑:“酒不醉人,人自醉,酒意未尽,岂可尽性?既是心领了人家的心意何不再同她多喝几杯呢?三分酒意七分情意,酒下看美人,岂非美上几分?”

祝雄风听这声音清柔娇婉,显然是一女声,抬头一看,只见对面桌上坐着一个穿浅绿轻衫的妙龄女子,妙目生辉,楚楚幽转,但祝雄风隐隐感到她眼上有一层轻浮之色,心中一怔,这眼神似曾相识,祝雄风移开目光望向窗外。

其时,金光万道,普射大地,穿过窗户,投到酒店的地下,便在这时,披着朝霞走进两人:一个满腮虬髯的大汉阔步进来,奇怪的是,如此晴朗的天,他手里却拿着一把伞;另外一位青衣公子,面若冠玉,玉树临风,腰间挂一只长逾一尽的笛子,也不知是何物所制光辉夺目。这二人径自坐于祝雄风旁边的桌子。

只听那大汉道:“小二,来二斤酒,二斤牛肉,多放辣椒,一份辣子鸡,快些!”

祝雄风心想:“巴蜀四杰向来四人一体,不离不弃,今日为何只见马平川相飘二人,燕留声花问情二人又在何处?想起那日关公庙中共拒石秋凤一事,忍不住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随之想起太湖之上,差点死在花问情之手,不由又心生芥蒂,恼羞不已!

此时,店内客人渐多,嘈杂喧嚷喝酒划拳倒也热闹。

祝雄风付了酒钱,见姚牧歌喝多了酒,便道:“姐姐,小弟送你回房去。”

姚牧歌点点头,径自由他扶着。

祝雄风向门口走去,突然间那轻衫女子腾身而起,冷笑一声,右手五指箕张,抓向姚牧歌。这一抓之势,奇诡无比。姚牧歌喝多了酒,全无防范,又是空门大现,轻衫女子五指抓下势如破竹,凌厉斯至。

姚牧歌突然警觉,沉肩斜身,晃身而上,“啪”的一声,在轻衫女子脸上留下了五个红红的指印,道:“妙因,你敢!”

妙因处处防备着姚牧歌,但想不到姚牧歌的身形太快,这一巴掌无论如何是躲不了。妙因脸上被打了一巴掌,不由又惊又怒,道:“玉面桃花,看针!”袖口拂动,一条银线飞射出去!

姚牧歌玉体正处在板桌条椅之间,难以转身,而妙因的这枚飞针发的既准且快,又算准了方向角度,全力一击,势在必得,成竹在胸。

只见姚牧歌左踏一步,右跳半步,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不可思议斜避开来,但这枚飞针余势不减,却射向马平川。

只听马平川冷笑一声:“我们之间交手几十次了,还不知道你那点份量?米粒之珠,想放奇光?可笑啊,可笑!”得听“卜”一声,飞针打在马平川的伞尖上,力道顿失,滑在桌上!

相飘拿笛在手一头放在唇边,鼓气吹起,笛管一头冲出一股气流,登时将桌上那枚飞针吹了起来,势道丝毫不逊先前,反而疾射妙因。

马平川道:“哼!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妙因惊心头惊愕,脚下以“十二梅花桩”功夫挪步移身,同时呼喝一声,拍出一记绵掌,削减了飞针的势道,跟着右掌半推,左掌随后划一个半弧猛然挥出,刹那间已用“桑推术”改变了飞针的方向,并加大了力道,但这次飞针却射向祝雄风!

祝雄风叫声“来得好”,抓来邻近桌上一只竹筷,点了出来,“嗤”的一声,飞针穿破竹筷余势犹厉疾飞。祝雄风脸上变色,另一只竹筷看准方位,突然横击飞针,接着绞动竹筷,待得声音停歇,只见那只竹筷上缠绕着三圈红线,一只寒光闪闪的绣花针垂在下面,锋芒犹现!祝雄风颤声道:“好厉害的峨眉飞针!”

妙因笑靥如花,道:“小女子适才失手让各位见笑了。”又幽幽道:“想不到,一时失手,却看到了这么精彩的一幕。玉面桃花的‘风影十三变’,绝妙莫测;‘一伞遮天’的九骨阴阳伞诡秘无比;‘神笛书生’的神笛问心针惊心动魄,还有这位青年公子显露的一手出神入化的筷子功,真令人大开眼界,不容错过啊!”

姚牧歌道:“天下竟有这么不知羞耻之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三道四,羞也不羞?”

妙因长声叹道:“小女子功夫浅薄让人取笑,那也怪不得旁人,何谈羞字。若说起不知羞耻啊,哼!天下间怕没有一人比得上你玉面桃花。你看看,你的媚力连如此貌艺双绝的青年公子也为你所迷,真是佩服啊!佩服!”

祝雄风听她言语轻薄无礼,羞辱姚牧歌,只听得气往上冲,不由怒火填胸,道:“妙因姑娘,你乃一方女侠,出身名门旺派,怎的言语如此不敬?姚大姐清白之身岂容你胡言乱言?”

此时,本来很嘈杂的酒店里,忽然静寂得连筷子落地声音都听得带。突然间一个大嗓门道:“天啊!那就是‘玉面桃花!’果真人如其名啊!看得我黄老五神不守舍的。”

另外一个尖嗓门道:“那又怎样?你想碎了脑子也是枉然。以我老孙的主意,黄老五你还是会同你们黄河八猛以八打一,幸许能打得贼主意。”

黄老五道:“水帘洞的孙洞主向来猴脑活跃,有些计谋,今日怎么也是他奶奶的尽放臭屁。”

孙洞主怒道:“姓黄的,这里可不是黄河,我老孙可不怕你。”他二人一吵一闹,酒肆里顿时又复嘈杂起来。

祝雄风听他们二人言语粗俗,着实气恼,眼光一瞥,虽然只是一瞥,那正在唾沫横飞的黄老五登时哑了,坐在桌上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喝着闷酒,其他人等顿时不敢再肆无忌惮的大声说话。

只听妙因笑嘻嘻道“:看少侠这般神采飞扬,想是玉面桃花待你不薄吧!什么敬啊,心领的,多没有情调。以小女子看来,真正让少侠大开眼界叹为观止的应当是那鼎鼎有名的‘风影十三脱’吧。”这番话,措词刁钻,说时更是抑扬顿挫折,别人听来,自然会浮想联翩,引入至胜。

果然静寂中突然有人捧腹大笑,接着有人轰堂起哄起来,又有人做出声情并茂的呻吟声,还有人兀自唱道:“我脱我脱我脱脱,我一脱妹妹把手握,我二脱……”简直卑鄙之至!

祝雄风怒火狂烧,厉声喝道:“是可忍熟不可忍,贱人!哪里走!”原来,妙因话犹未了,人已经掠向窗外,她早有准备,对付“风影十三变”的最佳办法就是先声夺人。

祝雄风正欲追出,忽然听到姚牧歌“嘤咛”一声,身体晃了几晃,软倒在地,祝雄风登时大惊,忙掐她人中,连带呼喊,她才醒转,想到方才无缘无故遭人羞辱,登时柔肠百断,痛不欲生,祝雄风见此更是心如刀割,却已找不到妙因。

蓦然间,店外有个有阴恻恻的声音道:“什么人胆大妄为,敢出言无礼于‘玉面桃花’!”接着,“喀喇”几声,刚刚掠出窗外的妙因竟又回来,只不过这次较之方才显得狼狈不堪,竟是硬生生被人一掌打入窗内,落到桌上又是几声“喀喇”桌椅裂断,“噗嗵”坠地,只见她神情委顿,连浅绿轻衫都已经破裂多处,露出了白嫩的肌肤,更令人惊骇的是两只长逾一丈的眼镜蛇正缠在她身上,翘着蛇头,阴森可怖。

店内忽又生乱,有人惊呼道:“我的妈呀!蛇,蛇……”更有胆小之人,连刚吃下去的饭菜场都呕吐出来……

霎那间,一阵“瑟瑟,哗哗,嗖嗖”声响,店内梁上桌上突然出现了数只或深碧或紫红或通体纯白或通体漆黑的各式蛇来。只见这些蛇四处爬动,昂首吐蕊,但似乎并无伤人之意,饶是如此,也有大半的人吓得昏了过去。

妙因最忌惮蛇虫,如今突然见到这么多的蛇围着自己,早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

在众人面面相觑如临大敌之际,只听“呜”的一声,一阵腥臭风扑来,店内突然多了一个须发蓬乱青面幽碧之人,眼中闪动着一种阴阴鸷妖异的光芒,既贪婪又颠狂,仿若一只青面獠牙的恶兽,但他对姚牧歌的眼神竟充满了似水般的柔情,他轻声道:“玉面桃花,再次见到你,你还是那么的令我陶醉。”忽而他看到了祝雄风,“咦”了一声,恶声道:“又是你这臭小子,怎的老是跟老古争女人,可恶之极!”说到这里,发出一阵酷笑,当真阴森之极。

众食客中有大胆之人突然惊声大呼:“大理蛇王,古月锋!”这人一喊,其他人等更是人人惊惧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恼了他,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古月锋见众人对已如此忌惮更是得意,“荷荷”怪笑声中,挥动手中碧光荧荧的蛇杖,“呼”的一声向祝雄风腰肋扫去。这一挥用了六成的功力,何等声势!

祝雄风感到一股阴柔的绵劲刮面如刀,寒意侵体,心中一动:这老毒物的“七阴九寒功”走得是阴寒一路,可要小心了,一想之际,斜身半转,左手陡然拍出两掌,含势凌厉,右手“七日寒”却从一个诡异的方向刺出一招。这一剑刺出,寒气挥洒纵横,难以捉摸,但全然不同于古月锋那蛇杖上的阴寒之气。祝雄风掌风剑气相协而生,绕转击向古月锋,委实怪异!

古月锋感到一阵完全不同于自己阴寒掌力的奇寒沿着蛇杖传来,直冲经脉诸穴,心中惊诧,收起轻敌之心狂吐内力与之抗衡!相持片刻,忽然蛇杖颤动,蛇杖中暗藏着的两条幽黑的小蛇全部坠落地上。古月锋全身一震:这臭小子好怪异的劲力。他练了什么功夫,这么奇寒彻骨?连老古的两条不畏寒冷的“魂断五步”都冻死了。古月锋当然不知道,这全是“七日寒”剑身上的天然奇寒,而非是祝雄风内力高深的缘故。

“七日寒”剑锋之寒是天下寒中之最,因此,祝雄风持它在手,不仅不惧怕古月锋的“七阴九寒功”,而且,奇寒反噬过去,竟冻死了古月锋藏在杖内的两只“魂断五步”

祝雄风却也不知“七日寒”有这个功效,他内力同古月锋相比,相差甚远,不可同日而语,倒是“七日寒”天生就有克制阴寒之力的特异功能。因此,古月锋芒毕露的“七阴九寒功”发出的功力已经大打折扣,兼之,古月锋见不明不白地死了两条视为命根子的蛇反而从内心中忌惮祝雄风。他见祝雄风面色红润,毫无半分中了“七阴九寒功”的颓废神志,心中惊愕之际,内力难免不纯,反倒被“七日寒”的奇寒之力趁虚而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急忙跳跃一旁。

祝雄风剑上那股奇寒剑风突然失去了抵触,全部狂泻地上,刹那间激得地上各色蛇等四下飘落。

店内众人都在胆颤心惊地观看古月锋与祝雄风二人的比斗,突然间群蛇乱舞而至,众人都惊骇呼喊,互相推挤四下乱窜,刹那间跌倒数人,有的在地上打滚,有的抱头躲在桌底缩成一团。

马平川见几条蛇飞向自己这边,不屑一顾,他有恃无恐,看到蛇至身前突然抓伞刺出,按下伞柄机扣,“啪”的一声,九骨阴阳伞应声而开,振腕擎举,“卜卜卜”几声,那几条蛇被祝雄风的“七日寒”剑风激荡而出,其速如矢,但被“九骨附阳伞”一遮,全数挡了回来,落地乱扭乱咬。

相飘看到一条眼镜蛇向已窜来,神色不变泰然自若,反手抽笛在手,按住笛孔放于唇边,目不斜视,心无旁鹜,运气吹下,只听“嗖”的一声,白笛管一头射出一道光芒,不偏不斜,正射入那眼镜蛇突起的扁平脑中,扭了几扭,不动!

古月锋虽然老气横秋,但自知“七阴九寒功”奈何不了祝雄风,又投鼠忌器爱蛇如命,因此早已荫生退意,只是顾及脸面,死死苦撑,现在看到相飘举手投足间不动生色地杀了自己的眼镜王蛇,心中怒极,但也正好借此撇开祝雄风,转而攻向相飘,“嘿”的一声喝,但见一团碧色的光芒忽自蛇杖顶端喷出,“波”的一声,射向相飘。

相飘竟然还能神色不变,甚至眼睛都不曾动眨一下,从容地斜身侧跃倒纵,就在这时,他身旁的马平川跨步抢上,九骨阴阳伞横在碧光之前,“卜卜卜”一阵闷响,那些来势迅急的光芒全数被伞面挡住,力道一失,尽数落地。

马平川道:“哼!大理蛇王的‘蛇蕊针’也不过如此。还请蛇王赐教几招蛇杖高招!”说时,收伞,刺伞,一道金光刺向古月锋胸前“心坎”“腹口”两穴。

古月锋道:“来得好!”说时,扭腰退后半步,双臂一振,右手蛇枚舞动生风,杖影如圈着着进逼,左手无名指攀在小拇指上小拇指攀在中指上,中指攀在食指上,食指与大拇指紧握一起,屈时放在左肋,姿式颇怪。

马平川挺伞刺下只感觉这一伞刺下,犹如硬生生刺在钢板上一般,虎口一震,整条臂膀都隐隐酸麻,不由心神一怔;老毒物好雄浑的内力!看来决不能同他硬碰硬。想到此节,马平川深呼一口气,就想撤伞后退。

岂料,古月锋的杖影中忽生无穷的粘力,不仅吸住了他的九骨阴阳伞,好似连他的精神斗志都已束缚起来。

马平川隐隐感到有异,突然醒悟,大喝一声,登时精神激昂,接着气沉右臂,喝了一声“起!”只听得一声尖啸,九骨伞幻出一道光彩,斜抽了出来,他暗叫一声“好险!”,抱元守一,人伞顿起,“嗖嗖嗖”三声连刺三招,他身速如电,身悬半空,哗啦一声,伞面打开,左手在伞柄中抽出一把匕首,“刷刷刷刷”刹那间刺出了四刀!

祝雄风见马平川这几个动作娴熟之极,一气呵成,精妙而不失灵性,忍不住叫了声“好!”店内众人中虽有不少武林好手,但对古月锋心存忌惮,都是提心吊胆地一边观看场内,一边四下察看有无毒蛇侵袭,因此俱都没有看出马平川适才的精彩表现,陡然间听到有人喊声“好!”一个个俱都不明所以,但唯恐落后于人,几乎同时喊了一声“好!”也有二三人反应迟缓,落后众人半拍,有失众口。这二三人发觉后,赶忙低头,幸喜无人注意他们,迁怒他们败兴!

古月锋听到店内众食客大声喊“好”,还道称赞自己,不禁有些飘飘然,岂知就在这时,马平川的匕首刷刷刺来,他大吃一惊,斜身沉肩扭腰倒纵,同时举杖横挡,“当”的一声,这才从阎王爷那里返了回来,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呆了半晌。

马平川知道机不可失,匕首刷刷又刺两刀!

古月锋喉中发出“荷荷”怪叫,倒纵到桌上,蛇杖连出两招,化掉马平川的两刺,跟着左肘伸张,左手骤然捣出,半途中大拇指食指微微分张,宛似一只张开巨石的蛇头,倏忽间已经捏住马平川的左腕,跟着五指变势,箕张开来,抓在马平川右腕上,。

马平川感到右腕被紧紧握住,犹套在一个铁箍中一般,动弹不得,“当啷”一声,匕首坠地,跟着感到一股阴寒之力从古月锋的掌心欺入自己手腕,不禁暗自吃惊,随即想起那日被石秋凤“阴阳伏魔掌”的阴寒功掌力所伤,也是这般感觉,登时心中惊骇之至。蓦然间,他想起了缩骨法,顿时暗喜,默诵运功密决,突然间手腕上一松,右腕登时滑了出来,疾转一圈,啪的一声,反而拿住了古月锋的手腕,食中二指扣紧他的手腕脉门,唯恐松懈,让他趁机施出“七阴九寒功”。

古月锋这刹那间的脸上神色,有惊骇、诧异、恐惧、妖异、诡异,诸般表现,形形色色,实在难以形容!

马平川见他神情怪异多变,委实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有丝毫大意,但是他突然感动,掌心有一阵蚊叮似的痒麻,随之全身如坠冰窖一般遍体奇寒,心中登时明白:自己防不胜防,还是中了古月锋的“七阴九寒功”。

蓦然间,身边响起一阵轻柔的笛声,笛声中尚夹杂着“嗖嗖”两声,然后又听到古月锋怪叫一声,倒翻了出去,马平川知道相飘助己一臂之力,手被古月锋抛开时,身子轻晃,神情委顿,颓然坐倒!

古月锋听得几声笛声,心神俱乱,待得笛声甫停,他掉转蛇杖,蛇头向外,一拍蛇头,只听“蓬”的一声,蛇嘴张开,一团碧色火焰突然射了出来。

马平川大声疾呼:“不好!幽灵蛇火……”他喊声方自发出,已经闻到一阵奇臭飘来,那团碧绿火焰遇物即着,燃出一阵青烟后奇臭味更浓,店内众食客登时乱成一锅蚂蚁,撕声裂肺的呼喊声纷作。

混乱中,祝雄风感到姚牧歌的手脱已而去,只道她已被古月锋趁机掳走,心中大惊,大声喊道:“姐姐,姐姐。”突然他被人撞了一下,他一脚踢开那人,却听到一声怒叱之声,然后又是一声惨叫。

就在这时,一条软鞭自窗外忽然伸了进来,鞭梢绕向妙因怀抱中的姚牧歌手腕,一绕三圈,缠得稳当,鞭梢扭动就像条赤练蛇一般,缩回窗外。这长鞭伸缩之间,鞭梢缠着的姚牧歌,竟似只有三两棉花般轻盈,稳稳落在门口的一辆没有顶篷的车上。驾车的独眼道士见人已经入内,在最短的时间内装上了顶篷,呼哨一声,长鞭卷起妙因放在身边,“啪”的一声,那两匹高头大马“忽津津”一阵嘶鸣,抬蹄奔去。

祝雄风一口气狂奔出数里地,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明明跟着马车去向追去,现在地上却连半点痕迹都没有,哪怕是一道车辙,奇怪!难道追岔了路?

这么一辆马车竟然消失了。难道它能上天入地不成?

残月升,轻风扬,林中树影婆娑。

祝雄风追觅了大半日,这时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片树林里。月色凄冷,小河流水,秋虫“咭咭”悲鸣。

祝雄风感到万念俱灰,心灰意懒,知道姚牧歌落入崆峒派青溪贼道手里定然凶多吉少。他盲目地在林子中到处乱转。

突然间,前方林中忽有火光一闪,仅这一点星星之火,已让祝雄风欣喜若狂,他奔到火光处一看,只见前面好大一片空地,视野开阔,火光却又不见,他又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旁侧树林中突然有马的长声嘶鸣传来。他涉过一条小河,在依稀的月光下,只见两匹马正拴在一棵树下安详地吃草,不时打着响鼻,旁边一辆马车倒翻在河畔,车轮犹在转动,地面长草中有明显的伏倒痕迹,延伸到前面。他沿着长草的痕迹又追行约摸半个时辰,前面突然出现一坐庄院,月光下,庄院里隐隐有股杀气弥漫而来。

祝雄风心中感到焦虑与不安!就在这时,林中深处忽听“啪”的一声脆响,跟着跑出一人。这人奔速之快,身法之急,绝不在祝雄风之下,但是,只听“啪”的一声,星光下,一道乌光自林中射出来。那乌光在空中忽绕一圈,轻巧地罩在奔跑之人的脖上,接着有人冷声道:“杜涛,难道还想跑吗?”说话之人一只独眼,正是崆峒派青溪剑客。

青溪道:“山西霹雳堂的‘霸王花’果真名不虚传,只是本派与你们杜家往日无冤无仇,何必为了一份解药而伤了双方的和气呢?”

祝雄风明白了,原来这人是山西霹雳堂堂主杜威的侄子杜涛,杜家长于火药暗器轻功,对武功的习练必有不足,因此,杜涛在青溪的软鞭下毫无办法,只得束手待毙。

只听杜涛破口大骂:“青溪,你自称剑客,枉为名门侠义,实乃卑鄙龌龊的小人,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你杜爷落于你手,要杀要剐全由你。但若想得那解药,是万万不可能。杜爷奉劝你还是早点赶回去料理青亭恶贼的后事,否则,误了佳期,更是……”接下来是一阵阴森泛骨极为压抑,“啊啊”怒叫。

原来,青溪听他越骂越恶毒,大怒,一扯鞭梢,顿时收紧,硬是将杜涛后面的话逼回肚中。杜涛感到喉处鞭梢越收越紧,呼吸也越发窘迫,发出来的声音已经走调恐怖。他双手拼命扯住鞭梢,用力向后仰着头,待得有一丝松动,透过一口气,又骂道:“青溪你不得好死,让你感受万虫咬啮千针钻刺的痛苦,让你上刀山下油锅……”

青溪越听越怒,眼中杀机陡现,用力一扯鞭梢,杜涛“嗵嗵嗵”向后踉跄几步,就要摔倒,青溪冷笑一声,猛然一扯一拽鞭梢,竟将杜涛高高抛了起来。

祝雄风看得真切,听的明白,但心中委实难以决定自己该是不该出手相助,虽然这是他们两派之间的事,但是如此草菅人命,若不阻拦似乎于道义相违,何况杜涛乃挚友董妙的师兄,而青溪掳走了姚牧歌,自己也正要找他救回,因此就要出来。

却在这时,突听青溪剑客惊呼道:“什么人?呀!水道人!”显然他极为忌惮水道人,说到“水道人”三字时,不仅神态大变,连声音也变得颤抖。

那水道人一脸的不屑,长剑指地,斜睨青溪!

祝雄风看到水道人,心中喜怒交加:忘恩负义的贼道,我好心救你一命,你反而恩将仇报,欲制我于死地。哼!待会定要向你讨个说法。

青溪虽然掌握着杜涛的生死,有恃无恐,但是还是被水道人无形中浑然天成的一股杀气所震住,他方才的狂傲、鄙视、愤怒诸般神态,霎那间统统化作惊骇,恐惧之色。他的手在轻轻颤抖,杜涛也正在轻轻晃动,青溪忽然大声道:“原来,你们早有勾结。”

水道人道:“青溪道兄此言差矣。我们一堂一派之间这叫做通诚合作。但‘勾结’两字用在你的身上却又份量太轻,诸如你同那妙因贱人之间应该叫做勾搭,才恰如其分。是也不是?”

青溪虽然身履险地,但他知道水道人投鼠忌器,绝然不敢剑拔弩张地向自己杀来,当然也深知此地凶险绝非长久地,便咬牙切齿道:“你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今日贫道跟你们拼了!”说时,软鞭扯动抖起,这下力道甚大,“呜”的一声,杜涛双脚离地疾似流星般投向水道人,同时纵身跃起兔起鹘落间遁入树林中去。

水道人接住杜涛也不免“嗵嗵嗵”倒退三步,双臂又酸又麻,稳住身形后,知道再想追青溪已是不能,心中既是沮丧又是懊恼,长声叹道:“既错失今日,他日就难了。”

杜涛深揖一礼道:“多谢水兄救命之恩。”心中委实惭愧之极。

水道人道:“杜贤弟你平安无事就好,太便宜于他!走,先回庄内再说。”二人相携而行,大步走向那处庄院。

祝雄风想:水道人为人诡计多端,现在又多了一个暗器高手,自己决难讨到便宜。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不报他日必报,不过去看看他们去庄院里干些什么也好。想到这里,就暗暗跟随,看着他们进庄就伏在墙头上,过了片刻,投石问路,这才进入院内。

此时夜色渐深,院内桂香氤氲和无边的雾气四下飘落,庭院深幽,更有说不出的凄迷意境,整个院内静寂无声。

突然间,假山畔,荷池旁的曲径长廊上传来一片格格笑声,接着烛光轻射,不知有何处走来十几名绝色的佳人,个个足踏木履,步音轻脆,身姿婀娜,款款走进假山旁边一处阁楼内。

祝雄风心中一动,便悄然跟近阁楼,贴近窗下,舔破窗纸向里面看去。

只见阁楼之内明灯高悬犹如白昼。香烟袅袅清香氤氲,更有娇笑佳人,衣带渐宽步姿曼妙,当真是春色无比。其中一轻衫妇人,袖笼香烟,云鬓欺雪,风韵楚楚,晚霞流丹的一张粉脸上,娇态万千。只见她伸出青葱般白嫩滑润的素手理理额边发鬓,蓦然笑道:“客人们都已香梦云游了,香儿,去把画儿拿来,好好欣赏一番。”

一绿衫少女施礼,道:“遵命。九娘!”说罢,转身娇笑而去。不一刻,香儿手捧画轴呈于九娘面前。

九娘神色轻舒,纤指微抬,正欲揭开画轴封口,蓦然回首,冲窗外嫣然作笑:“贵客,既已到了名花山庄,何不进来一坐?外面秋寒凄苦,怠慢贵客,可不是我凤九娘的待客之道。”

祝雄风暗自吃惊:这凤九娘好敏锐的听力。既然被人窥破行踪,只有现身了,当下理理衣衫,清清噪子,推门而入,道:“深夜难寐,打扰九娘及各位姑娘了。”

那凤九娘秋波流转,唇现淡笑,道:“贵客光临,篷碧生辉,荣幸之至,岂敢稍有怪罪?请坐!”

祝雄风深揖一礼,道:“难得九娘宽恕下来,在下深感万分荣幸。”

凤九娘含情凝眸,轻嗔道:“山野寒舍无甚招待,公子有幸而至,不妨将就着听歌观舞,松弛一下心神。可好?”轻柔的言语,充满了关切与安慰,祝雄风此刻听来,心中无疑荡漾如春。

凤九娘轻拍玉掌,方才那些静立一侧的十名丽人此时围圈动起,舒展玉臂,扭动软腰,曼歌起舞。步伐轻盈,身姿婀娜,笑容妩媚,歌声甜美,犹如一片七彩的飞云,更似一群绕花翩然的蝴蝶!但觉幽香袭袭,粉襟飘飘,春色如此,引男人尽折腰。

祝雄风出道江湖尚短,对江湖上一些事情知之甚少。初时他还心存防范,但是随着耳听目睹,心中已经松弛下来,他甚至以手击拍,口中亦跟随曲调不停地哼唱着,不时说道:“好!妙!果真让人大开眼界……”

也不知是何时候,那十名少女已是互挽蛮腰,围着祝雄风而转,一时酥胸微颤,香泽扑鼻,让人心神荡漾。

祝雄风坐于当中,不觉心神紊乱!

娇喘,媚笑,颤语……数条粉藕似的玉臂勾向他的脖颈,更有几双指尖幽幽闪亮的纤纤素手倏然刺向他的周身要穴!一瞬间,她们仿佛换了个人似的,面罩冰霜,眼孕杀机,指下绝不带半分柔情!

祝雄风麻乱的心绪也在这一霎那间醒来,他知道已落入敌人的圈套中来,他见十个人二十只手同时抓向自己,虚虚实实,变化难料,他心中反而不去刻意闪避,他自管走着“风影十三变”,对敌人全不理会。但他每一步都算计的恰到好处,踏入敌人所想象不到的地方,明明看见他向左踏步,不料却踏向了右边。众女只觉眼前人影晃动,谁都想不出是怎么一回事,刹那间,她们的招式全都抓到了自己人的身上,一时间,娇呼连连,怒叱不断,呻吟不绝,转眼间十人全都躺在地上。

祝雄风心中唏嘘不已,想到差点中了凤九娘的雕虫小计时,心潮起伏难定,暗自惭愧,一腔怒火全洒向了凤九娘,四处再寻找,哪还有凤九娘的踪影?眼见一旁有间小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是无穷无际的黑暗与杀机,也似乎有着难以想象的际遇。他回头看了看横陈地上的十具美妙生色的躯体,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灯光昏暗的通道,放眼望去,光线迷离,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似乎随时都会有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但他从容地走在通道上,步履坚定,目光锐直,虽然心中有过恐惧也有过眩晕。

一阵银铃样的笑声忽自身后传来——不知何时,光滑平整的墙壁上已经裂开一个洞口,一条人影忽地一晃,闪入洞中,也在这时,一阵激荡心神的娇媚呻吟声自洞中传出,迷离而醉人。

祝雄风暗自吃惊:方才那人若是暗下杀手,自己早已命丧此地了。他转身走到洞口,知道方才那人定然在里面,便昂首大步走了进去。洞内突然灯光一亮,祝雄风惊讶地发现自己置身一间富贵而华丽的寝室里面。

只见一侧墙角摆着一张散发着幽幽体香的软床,粉红色的床幔半挂松散,粉红色的床垫上横阵一个媚光四射,一丝不挂的生动玉体,一头瀑布样的黑发垂于床下,杏眼衔春,身体扭动,发着一声又一声销魂蚀骨的呻吟。

祝雄风满脸惊愕,登时愣住了:“姚大姐,怎么你,你……”他突然感到仿若有个霹雳击在自己身上,脑中晕眩,身体晃了晃,精神特别的亢奋,忍禁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又迟疑不决,蓦然脑中有个声音在响:“不可以,不能再向前走半步。”他一哆嗦,向后退了一步。但脑中随时即又有个声音在响:“懦夫!美色当前为何不上?”他又颤了一下,感到心底深处好似被燃起了火,熊熊不息,炙烤着自己的定性,烧得自己浑身燥热。蓦然间那霹雳声又响,他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热情似火的画面,他咽下一口口水,向前踏进一步,突然脚下一软,软床前的地面突然裂开,祝雄风身不由已,凌空坠下。

若在平时,地面上稍有任何一点点的变化,他都可以察觉,但此次大大不同。他突然看到姚牧歌不着寸缕地像蛇一样地扭动时心绪已乱,整个人宛似飘浮起来不着边际,哪里还能发觉地面的变化?这一切都似乎是梦境,又显然是有人算计好的诡计,只不过一直在引他来上钩才算完美!这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祝雄风身子凌空坠落,登时警觉,百忙中拔出“七日寒”刺了出来,但是一剑刺空,四周竟然空无着物。他吓得魂不附体,脑中昏昏胀胀,身子直直坠下。他感到耳中产生了一阵嗡鸣,一颗心早就悬到了噪子口,接着又听到了落水的“哗啦”声,他身体一沉到底,鼻孔中灌入泛骨冰寒的水,脑中轰鸣半响,接着一切归复平静。

他大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四周漆黑一团,他深深吸了几口气,闻得一阵令人作恶的腐臭味,胃中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这时听到一阵诡秘的声音发自上面的洞口:“祝雄风,在这里感觉可好?”这声音在洞里不断回旋,振得祝雄风耳鼓中嗡嗡作响,难受之极,却又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祝雄风提高声音:“你是谁?为何这样待我,凤九娘那贱人呢?”

那声音道:“告诉你也无妨,水道人就是我,你不会不记得吧!”一阵大笑,笑声在洞里回旋不断。

祝雄风怒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卑鄙可耻,阴险狠毒,沽名钓誉,龌龊下流……”

水道人道:“贫道没有杀你,已经念你先前的援手之德了,但是,你砍掉火师弟一只臂膀,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这仇是注定要报,你可知道,一个人没有了手臂是一件多么痛苦悲惨的事吗?尤其是一个嗜好练剑之人。”过了片刻,又道:“你还是在里面好好呆住吧,虽做个饿死鬼但总比抛尸荒野强,何况这个秘道自建成伊始的三十年里,你是第二个有幸享受之人,应该感到心满意足了。哈哈!”

祝雄风道:“我但有一口气在,也要报此仇!”

水道人道:“你若能出得出,尽可来黄山找我报仇。”话音至此,洞口又合。

祝雄风木立水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长叹一声,想不到自己竟会死在这个阴森的地窖里。唉!这鬼地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出口?这可如何是好?

他思索片刻,摸索四臂,触手处俱是潮湿黏滑,难附双手。用拳头击打石壁传来的是沉闷的声音,显然岩石厚得非人力可摧毁。他四下走走,四周仅有三丈方圆,却是一个下宽上窄的地窖,也不知道究竟多深,依稀记得方才水道人打开洞口时,抬头看去只有碗口大小,知道插翅难飞,想到这里,万念俱灰,暗叹:我祝雄风也成了井底之蛙,坐井等死了。

他又踢又打又呼又叫,但都徒劳无益,反倒自己一身疲倦累得虚脱,坐在地窖底上呼呼喘气,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恨,几次想一死百了,但总是难下决心,心中总存有幻想,就这样迷迷糊糊中被冻醒,只觉全身彻骨寒冷,腹中“咕咕”直叫,心想:这样下去,不饿死也要冻死,咬咬牙,喝了一口冰冷的水,感到一股腥臭直往上冲,不禁大声呕吐起来,但他早已腹中空空,没有呕出半分东西。他心一狠,拔出“七日寒”离心口半寸时,又强自忍下,蓦然想起了玉宛青,顿时全身上升腾起了希望,希望能有个奇遇什么的,但仅仅过了片刻,他又泄了气,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自己给自己鼓励而已。

昏昏沉沉的不知又过了多久,他似乎感到地窖里有一丝丝的怪异声音,又像风又不像,又像人笑声又不像,他登时醒来,仔细听了片刻,那声音似有似无,有些阴森可怕,蓦然想起水道人说自己是第二个囚于地窖之人,那第一人是谁,在哪里?想到此节,突然感到似乎黑暗中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垂涎三尺,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毛骨悚然!又过了片刻,那阵似有似无的声音又自消失,地窖里寂静得可以听见祝雄风虚弱的心跳声,和有气无力的喘息声。

再次醒来,又听到了那阵怪异的声音,但有了先前的一次,这次他反而不怕了,心想:那人或许早就腐朽的只剩下一堆枯骨,也或许什么都没有。突然心中一动:会不会逃了出去呢?这样想来,也感到颇有些道理:既然水道人说先前曾有一人死于地窖里,那为何地窖里没有半分曾有人呆过的痕迹呢?说不准先前的前辈比我聪明百倍,不,千倍,万倍,找到了出口,成功逃了出来,想到这里,喜不自胜,随即又想到:会不会是囚住先前前辈之人,大发善心,放他出来呢?这样想来,又泄气许多。知道水道人绝不会发善心,坐在水里双手搭在两边石壁,摸索之时,似有所悟,又仔细摸索四周石壁,却发现石块之间有些缝隙,绝非初时感觉的那样黏滑难附。又蹲在水里摸索起来,只发现石壁一侧下面的水里散落着许多碎石,心中奇怪:突然又传来了那阵怪异声音,同时腐臭味道也浓了起来。

心中暗想:这地窖上部有些古怪,我要去看看,当下拔出“七日寒”穿入石缝,贴身石壁攀援而上。本来他这时已经饿了几日,浑身无半分力气,但求生的欲望让他萌发了超强的意志,这种意志激发了他的所有潜能。

他慢慢向上攀援,也不知攀了多久,右手“七日寒”突然插空,他身子一晃,差点跌了下去,幸亏“七日寒”虽然刺空,但还是牢牢插在别处石壁上“刺啦”一声,眼前突然有零星火光闪动。他借助这点火光已经看清了,这里面竟然别有洞天,有一个腹洞。他喜欢不尽,身体全部爬到这个腹洞里,深呼口气,感到这洞里腐臭味更浓,忍不住干呕几口,吐出一团胆汗,胃里一阵收缩一阵酸痛。停了片刻,向腹洞里面爬去,也不知“七日寒”碰在什么东西上,“喀喇喇”一声,眼前又出现零零星星的光芒,不过这次他看清了,自己身下竟然有一具枯骨,半卧在那里,还裹着一些布料,他吓了一大跳,随即心中明白,为什么一连两次有光芒闪现,原来“七日寒”无意削断了某处的枯骨,而枯骨中有磷,一遇空气即燃,即所谓的“鬼火”。想明白此理后,赶忙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晚辈无意间打扰了前辈的清修,前辈务必原谅,待晚辈逃出生天,一定给你立碑做传。前辈你是什么人啊?”说到这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肃容,默拜片刻,这才靠着“七日寒”剑身上的幽幽荧光打量这个肤浅的石洞,只见洞壁上全是利刃劈过的痕迹,他沿着石壁向上摸起,突然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摸索之下,竟是一把剑斜插在石壁上。他满以为那剑插在石壁上必定牢若生根,哪知轻轻一摇,就拔了下来,连同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一同掉了下来,显然是这剑插在石头时日已久,石中的某种元素同剑锋发生了反应,而连成为一体,自己一摇之下,连剑带石一同拽了下来。却在这块石头脱落之时,隐隐有一丝风从石块脱落处吹进来。

祝雄风大喜,握紧“七日寒”猛插狠戳,听得“嗤嗤”一阵声响,石壁上突然现出一个洞口来。他刹那间喜极而泣,又跪于地上向那付枯骨拜了又拜,自言自语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指明了一条生路,晚辈自当铭恩于心,永生不忘。”

原来这人临死之际,找到这个所在,持剑劈石,但终究在成功之际,心力交瘁,精神力量耗竭而亡。但他的一番努力想不到若干年后给祝雄风带来了希望,祝雄风举手之劳,捅破薄薄一层石板,脱离了困境。

祝雄风走出这个腹洞,用碎石将洞口垒好,又跪拜片刻,这才沿着外面石壁摸索前行。走了约摸有半里之遥,隐隐感觉转了一个弯,他兀自不觉,一头撞在岩石上,登时头破血流。又行片刻,忽一脚踏空摔倒在地,愿来山道转弯后就进入了另一个山洞,这个山洞里凿有石阶,祝雄兀自不知一脚踏空,但没有摔倒。又摸索走了半里之遥,前面突然出现了点点亮光。

他在黑暗中呆了几个日夜,突然看到亮光,有着说不出的喜悦,急奔几步,不料脚下一失,踉跄几下,重重摔在石阶上,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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