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湖湖底
作者:舟亢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3372

也不知过了多久,祝雄风醒来睁眼一看,四周黑古隆洞,伸手不见五指,用手摸摸头上伤口已经结疤。他深呼一口气,慢慢爬起来,摇摇晃晃,直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他也不在意,依稀记得昏倒时前面有亮光,现在怎么什么都瞧不见呢?

蓦然脑中一动,登时吓得一身冷汗,难道我的眼睛……瞎了……?用手一摸,感到双眼完好如初,也没有什么不适感,心中这才稍自放心,但总有些惴惴不安。他稳稳乱成一团糟的思绪,猛然在额头上拍了一下,这才稍安勿燥,依照记忆中的亮光方向摸索而去。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似有似无的“刷刷”之声,既缥缈若无,又似明明就在身边,反正也不管它,铁了心向前走,哪怕前面是万劫不复的凶险境地。走了多长时间,他全不知道,只知道越走油烟味越浓,突然间前面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隐隐还有“隆……”的轰鸣声音,他感到似乎正走在一座桥上,“哗哗”流水声就在桥下,应该有人家。

又行片刻,蓦地转弯,只见前面一灯如豆镶嵌在墙壁上。他心中跳动剧烈加快,抢走几步,奔到油灯下,心中怦然跳动,感到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慌,他看到油灯下有一道关闭不甚严密的门,里面有一道光线透了出来。他现在是生死由天,因此推门而入,发现里面是一间居室,长不过一丈。他心中跳动更为加剧,他都听到自己呼呼的喘气声,他抬手抓住一个把手模样的东西,怔了半响,终于拉开走了进去。

眼前骤然大亮,亮如白昼。他感到双眼刺痛袭来,脑中晕眩,赶紧闭眼不敢稍动,这样稳了片刻,睁眼开来这才适应,欣喜地打量面前的物事。

这是一间宽大的居室,呈五角型,方圆三丈有余,周遭五个侧面颜色各不同,且都有古怪之极的图案。顶上缀着五颗硕大无比的龙眼珍珠,光可夺目。

祝雄风惊讶万分,疑是到了天宫。过了半响,这才打量五个侧面上的图案,图案全是刻在大理石上,五幅图案各不相同。他专心观看其中一幅,见图案上有许多小人拿刀动剑,姿式各异,每个动作外面画了一个圆圈,所有的圆圈又环环相扣。他看了片刻,感觉圆圈中的图案似乎是某种武功招式,深奥且精妙无比,心中一动:这是别人的武功招式,我岂可偷学?心念至此,转身欲走,但是图案中的招式实在太过精妙,忍禁不住,又回头观看,心想:我只是看,绝不偷摩。看着看着,蓦然眼前的图案似乎都活了,看得他眼花缭乱,“啊呀”一声,摔倒在地上,撕扯自己的衣服,到处翻滚……

突然间,“隆……”

地面裂开,缓步走出一位华服老者,看到祝雄风极为惊讶,径自走过来,在他天灵盖上轻拍一下,祝雄风感到脑中凉意涌来,这才得以解脱,想到方才看得着迷走火入魔真是九死一生。陡然听到一个迟缓的声音说道:“这是上乘武功秘诀,倘若内力修为不够,看着了迷重则走火入魔,轻者昏迷不醒。臭小子,若非老夫来得及时,你就会走火入魔内力倒戗而死,你知不知道?”

祝雄风从地上爬起,在老人面前拜倒,道:“晚辈不自量力,偷看贵派武功秘诀,以至走火入魔。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请前辈按江湖规矩处罚晚辈……”

老者国字脸上不怒自威,道:“臭小子,你随我来!”老者将祝雄风引入地下洞内,那洞口又复自关闭。

祝雄风心中坦然:是了,他迁怒我偷学武功秘籍,要把我带到一个极为秘密的地方杀掉,偷学别派的武功本来就是罪大恶极,何况我也没抱着活命的念头。随即想到了轻嗔娇怒的玉宛青,心中又生求生欲望,差点就要跪地向老者求饶。但是刹那间又心中热血沸腾,暗想:生死是小,骨气为大,怎可失节?便克制住求生的欲望。

只见老者径自走到一个房门口,推开门,命令道:“臭小子进去……”

祝雄风只道老者要在这个房间里杀死自己,心中万念俱灰,也没有听清老者究竟说些什么。

老者见祝雄风呆呆站着不动,心中好笑,大声说道:“臭小子,快进去洗洗你身上的臭味。”

祝雄风这次听明白了,心想:定是他嫌我身上污秽恶臭,污了他的手,让我洗得干干净净再杀,他抓起衣襟一闻,一股恶臭直往上冲,“啊啊”几声,干呕起来,心想:我果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臭小子”,唉!反正都是死,不如做个干净鬼,便走进房内关上门。

约模半个时辰,他洗完走了出来,换上了老者准备的衣服,心中仍感到莫名其妙。

老者怔怔端详了他半响,突然双眉一挑,厉声道:“你是那恶贼派来的?你告诉那恶贼,这种方式没有用,他今生今世都休想得到《莲花秘籍》。”

祝雄风听得一头雾水,道:“恶贼?哪个恶贼派我来?什么《莲花秘籍》?”

老者只道他故意装傻,反而更气,道:“看你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怎的也和那狗贼狼狈为奸?你快叫那恶人过来,凭你,哼哼!就是长跪半月也还没有用。”他显然心中恨极那人,不仅声色俱厉,双眼暴睁表情狰狞,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祝雄风吓了一跳,心想:他这人方才和蔼可亲,转眼间就像个凶神恶煞似的,又是“恶贼”又是“狗贼”又是“恶人”骂个不歇,他们都是谁?你要杀我尽管杀就是,说这些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岂会怕你?便大声道:“你这老人家,怎的如此无礼?谁是贼人一伙的?我看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凶神恶煞!”

一番话正义凛然。老者听后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大变,心想:难道我会冤枉错了人,他不是……想到这里,不禁脱口道:“你不是水道人,那伪君子派来的……”

祝雄风听及老者言语中提到“水道人”满腔怒火熊熊燃烧,咬牙切齿道:“那个恩将仇报的卑鄙小人,我,我……”一口气没上来,兼之过于激动,脑中一热,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赶紧扶墙而立,才没有摔倒。

老者喃喃道:“我早就应该想到了,他和我一样,也是被狗贼陷害的。否则他何以对那些图案看的着迷呢?可是你从哪里来的?”

祝雄风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

老者奇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祝雄风心想:这只老狐狸极善伪装,硬的不行来软的,说不准他就是水道人那贼人派来的。难道水道人已经知道我逃出地窑了?特意派这个老狐狸等在这里套出我逃出的出口,他再加以弥补,防止再有第三人逃走?哼!好卑鄙好恶毒!我就告诉你,让你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终将遭到了天怒人怨,但就是不告诉你确切出口,让你干着急。想到这里,他有一种报复过后的舒服感,然后就把经过向老者说了。只是没有说具体逃出的地点。祝雄风注意到在说的过程中,老者的脸上时白时青,心中反而更加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感。

忽见老者挠挠头皮,悲声长叹:“唉!当年,五行天尊何等精明干练,想不到晚年老眼昏花收了这么几个孽徒。不仅自己被杀还害得老夫及这位小兄弟受此株连,受尽暗无天日之苦。作恶啊!”

祝雄风道:“等等,你说什么?五行天尊又是谁?”

老者长叹一声,却在这时,居室里传来一阵“叮当”铃声,老者神色立变,道:“快!暂闭一时,凤九娘来了。”

祝雄风刚躲到屏风后面,一阵银铃似的声音已到了洞口:“李掌门,半月期限已到,你可曾想妥?”

只见凤九娘轻抬玉步,顺阶而下,后面跟着手托银质托盘的香儿,凤九娘媚笑道:“九娘这几日待慢了李掌门,深感歉疚,今日特备薄酒,以赔不是。李掌门可要赏脸哟。”

祝雄风心中疑惑:李掌门是谁?凤九娘这个贱人,若非她设圈套,自己怎会坠入险地呢?想到这里,拔出“七日寒”就待出来,却突然听到老者道:“你当我李雁影是什么人?莫说秘籍早已失窃,就是在,也绝不会给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祝雄风心中一动:李雁影?那不是武当派的掌门人吗?他,他怎么被囚于此地?

只听凤九娘道:“李掌门,你何必这么固执呢?水道人好生养你这么多年,你竟不识抬举。要知道水道人随时可取你性命。”

这时屏风动了一下,李雁影看在眼里,明在心里不动生色,道:“忍得一时愤,报得十年仇。”这句话是有意说给过于激愤的祝雄风听的,让他不要急于一时。

凤九娘冷声道:“好个‘报得十年仇’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杀了你。我‘一枝花’说话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李雁影道:“像水道人这样残无人性的逆贼,连自己的师父都敢杀,世上还有什么人不敢杀的?哼!这狗贼对本派的〈莲花秘籍〉垂涎三尺,一日不得到他便一日不死心。他又岂能舍得杀死老夫呢?老夫若是乘机交出来,又岂会活得到现在?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一枝花会不比我更清楚?”

凤九娘脸色铁青,“啐”了一口,跺脚道:“你应该知道赤龙珠的厉害。”

李雁影道:“老夫知道赤龙珠时,你还在洛红楼做婊,婊……卖唱呢?”他本来要说“做婊子”,但他涵养极高,终究没有说出来,只说“卖唱”。

祝雄风屏风后暗暗发笑。

凤九娘也不恼:“你倒说来看看。”

李雁影缓缓道:“当年,木道人同老夫同囚于此,老夫亲眼目睹过木道人赤龙珠发作时的恐怖一幕,这种杀鸡给猴看的伎俩只能越发说明水道人残忍、歹毒、卑劣、冷酷的一面。老夫若是怕了赤龙珠,岂是李雁影?”

凤九娘悻悻道:“你真的不怕?”

李雁影道:“老夫一直盼望着离开这个鬼地方。死,却不失为一种绝好的解脱!”

凤九娘跺跺脚,道:“对你这种老顽固,真的没有办法。香儿,你好生照顾这只老狐狸,不得有半分怠慢。”脸上露出一丝狡狯的微笑,奔到洞口时又探回头,用一种恶毒的声音说道:“不妨告诉你,水道人已派人去武当山,把你的徒子徒孙全捉来,逼你就范。”

香儿早在桌上摆好酒菜,一直垂手侍立,凤九娘走后,她媚眼一转,扭动媚骨像只猫一样钻到李雁影怀中,格格笑道:“李大掌门,香儿陪你喝酒解闷,你可要赏恋噢!”

李雁影不为所动,冷冷道:“该出手时就出手。”他话音甫落,祝雄风已一跃而出,一指点下,香儿“嘤咛”一声,斜斜倒在地上。李雁影道:“方才一番谈话,想必你也听清楚了。”

祝雄风此时对老者的身份深信不疑,暗自惭愧,深揖一礼,毕恭毕敬道:“晚辈拜见李前辈,晚辈方才有所隐瞒,请前辈恕罪。”就把刚才隐瞒的事情又说于李雁影听。

李雁影听罢,过了半晌才道:“你知道老夫为何被囚于此吗?”

祝雄风道:“晚辈不明其中缘由,正要请教。”

李雁影道:“先不忙说,想必你早就饿了,正好有酒有肉,先吃饱喝足再慢慢聊。”说时,拿起那只精致的白玉酒壶倒了两杯,端给祝雄风一杯,道:“这是十五年的太湖青陈酿,你我机缘凑巧,来干一杯!”

祝雄风道:“干!”一饮而尽,只觉醇香入喉,浓而不烈绵甜爽口,脱口道:“好酒!只道太湖产茶色泽鲜明清香浓郁,想不到这酒性之美更非凡品。”

李雁影点头颌首:“听小兄弟一番评论,就知今日酒逢知已,可惜千杯不够啊。”说时,开怀大笑。

祝雄风也附合着笑,笑毕,说道:“晚辈祝雄风,今日结识前辈,品论酒道,豪气冲天,来,晚辈敬前辈一杯,晚辈先干为敬。”二人推杯换盏,不觉一壶酒见了底,酒性难免不尽,引为遗憾。

李雁影叹道:“今日同小兄弟饮得这般开心,老夫不禁想起十年前同五行天尊的那次豪饮。可未曾想,酒醒梦醒,如今已是人鬼两途了。”

祝雄风道:“前辈,这其间终究有何变故?”

李雁影沉默半晌,许久才从往事追忆中回来。

“五行天尊座下五大弟子,分别是金木水火土,那恶贼水道人就是他的三徒弟。天尊将黄山五大绝技:连云剑法,排风掌法,狂蝶追凤轻功,混元如意球,赤龙珠等悉数传授。他们五人资质悟性各不相同,各人所精也不一样,而且各人的性格也全不相同。金道人为人憨厚朴实;木道人少言寡语,为人孤僻;水道人城府最深;火道人脾气爆燥;土道人最为平庸,碌碌无为。

“天尊英年时精明智慧,那是武林中的佼佼者,老夫同他相比,相差甚远,可是到了晚年,因钻研武学入迷,人变得糊里糊涂,处事刻薄专断。有一次,因一点点小事,一怒之下就剥夺了大弟子金道人继承掌门的权利,处处偏向木道人,立他为继承人,因木道人为人孤僻,不喜交流,其他四人都与他合不来,这就隐下了祸端。

“但师父决定的事,做弟子的只有顺从。金道人对师父的决定自是言听计从。在那个情况下,城府极深,最为奸诈阴损的水道人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他鼓动金道人,拉拢火土两师弟,连威逼加利诱,四人暗自定下毒计。

“那日,碰巧老夫去黄山轩辕宫容成殿会悟天尊,结果一同遇害。当日情况惊险万分,水道人显然经过一番密谋策划。事发时,天尊与木道人都已经功力尽失,全无抵抗能力。我看到情况危急,就背着天尊杀出金水火土四人的联手之势,但在山脚下还是被他们追上,唉!可怜天尊道兄,一世精明,却惨死在徒弟手中,可悲啊!老夫药性发作被他们制住。水道人废了老夫的武功后,囚于这名花山庄太湖之底,苟延残喘,形同废人。”

祝雄风惊道:“这居室在太湖底!”

李雁影点点头,又道:“惨祸发生后,水道人垂涎本派《莲花秘籍》,暂时留下老夫一条老命。老夫身囚于此,但心却不时飞到外面,老是担心水道人做上黄山掌门后会不利于武当派。这人野心勃勃,时刻抱有称霸武林的狂妄念头……”

祝雄风接口道:“但现在黄山派掌门人却是金道人!”

李雁影登时愣住,半晌才道:“以水道人的心机与野心,他决不容许金道人做掌门。既然事出意外,只有一处可能:那日黄山脚下一场生死拼博,水道人被老夫用太乙绵掌打成重伤,奄奄一息,生命都难保自然不能与金道人再争掌门之位,但他绝不会甘心久居人下。如果老夫猜的不错,他终会取代金道人,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说到这里深深吐出一口气。

祝雄风心中对水道人卑鄙行为的仇恨不觉又加重了几分。

李雁影又道:“水道人心机之缜密,手段之残酷,抱负之远大,城府之深沉,乃今世少有。这个所在,就连火土二道人都不知道。这人疑心极重,但信极这个‘一枝花’凤九娘。方才凤九娘临走时说水道人派人对付武当派,必定所言非虚。唉!看来我武当派大祸临头了,只可惜,我李雁影从先师手中接任掌门,非但没能发扬光大,还要从我手中毁掉,罪人哪!”说到这里,已经老泪纵横。

祝雄风道:“前辈为何不设法逃出……”

李雁影悲声道:“一来,这囚室在太湖底,二来老夫武功尽失,三来,木道人逃走后,已经惊动了水道人,他加强了守护,装了几道机关。更重要的是他逼迫老夫吃了赤龙珠。”

祝雄风沉吟道:“这赤龙珠很霸道吗?”

李雁影道:“此乃黄山五绝之一,本是用来对付叛逆或恶人的,想不到却用在了老夫身上。这赤龙珠倒也不是什么断肠封喉的烈性毒药。凡是吃了赤龙珠后,全身发痒,但又沾不得水,遇水则皮肤溃烂化脓,惨不忍睹。”

祝雄风惊得伸了伸舌头:“世上竟有这种害人的东西!”

李雁影道:“木道人走时说过,这囚室只有两个出口,一个出口在名花山庄,不仅有三重机关,还布置了一道五行八封迷幻阵,没有水道人的指点,绝难逃出。另一出口却在太湖中,要在水中穿行……”

祝雄风道:“因此,吃过赤龙珠之人水路不通。”

李雁影道:“小兄弟当真聪明,一点即通!”

祝雄风道:“前辈过奖了。”想了想,又道:“那混元如意球是不是花生米大小的黑色小球,里面装有腐蚀性极强的毒液?”

李雁影惊声道:“你怎知道?”

祝雄风就把那日姑苏落凤坡看到水道人用一粒小球对付葛大富之事向他说了。

李雁影道:“水道人简直无法无天,竟然不怕引起武林公愤!唉!看来,我武当派此劫难逃了。”忽而似有所悟:“你说的葛大富长的什么样?”

祝雄风道:“此人凶悍异常,脸上有呈‘米’字型的伤痕……”

话犹未了,李雁影已经惊呼出声:“是他,是我的三徒弟葛天富啊!”说到这里,神色戚然:“原来他还活在世上,只不过变成了那么一付模样,行尸走肉,借尸还魂,哈……”笑声中,他失神的眼中热泪滚滚而下,哽咽道:“都是水道人恶贼做的恶啊!这恶贼唯恐事情败露,就想杀人灭口,把在山脚下撞见他屠师恶行的一个樵夫及赶来黄山给老夫送信的三徒弟统统杀掉。想不到老天长眼,让天富得以苟延残喘,日后总有一天会揭露他的恶行。”说到这里,悲恸过度,一口气没上来,昏倒在桌上。

祝雄风掐他人中,忙了好半天,李雁影悠悠醒来,祝雄风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短短时间内,李雁影仿若变了个人似的,恍惚间竟似老了二十岁,皱纹堆累,脸皮松弛。祝雄风道:“前辈,你,你……”

李雁影泪如泉涌,泣声道:“老夫在此蹉跎十年,早已万念俱灰,再也无脸面见武当派诸多门人。老夫肯请小兄弟脱困后接掌武当门户,揭露恶贼阴谋,助武当度过危难。重振武当昔日辉煌。”

祝雄风登时惊呆:“这,这,这可使不得!”

李雁影双腿一屈,“卟嗵”跪倒,双手呈上一块玉佩,恭敬道:“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八代弟子李雁影今传位于祝雄风,望吾祖保佑我武当派在祝掌门执掌下重振声威!”

祝雄风哪里料到这些,登时愣住了,但见李雁影言语肯切,满脸期盼,实在不容违拗,只好搀扶他双手,道:“前辈折杀晚辈了!”

岂知李雁影兀自跪地不起,祝雄风心想:看来,今日这个掌门是无论如何推脱不掉了。也罢,他日再传给派中德才兼备之人就是,便道:“晚辈答应就是!”

李雁影这才起身,把玉佩交给祝雄风道:“这是本派令牌,见物如同掌门亲临,你且收好!”

祝雄风接过来,感觉触手温润圆滑,见一面上雕着八封图,一面上写着“逍遥令”三字,想是取意于道家庄子“逍遥游”中本意。

李雁影叹道:“弟子实是武当派千古罪人,本派《莲花秘籍》在弟子手中丢失,实是万恶难赦啊,本派武当丹剑,武当醉八仙剑,八封连环掌,叠云梯等功夫在秘籍中都详加细述。但弟子资质愚鲁,没能推广发扬祖宗武学实是憾事,有生之年更愧对祖师爷!”

祝雄风朗声道:“前辈请放心,晚辈……”

李雁影打断他的话,道:“请掌门改口,掌门戏言真让弟子汗颜。”

祝雄风心想:方才被你的拳拳赤诚之心感动,答应于你本是权宜之策,却要受这么多约束,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措辞,脸一红,道:“弟子必定恪守祖师爷遗训,发扬光大武当派,弘扬武当派武学。”说完这些话,他自己都感到好笑,莫说现在被囚太湖底,既使脱困出来,凭自己的武学又怎样发扬光大呢?何况自己只会粗略几招武当剑法,名不副实。李前辈这般性急,将偌大一个武当派托付于我,却让我又尴尬又无奈,也难为了他的这份苦心孤诣。

李雁影情绪激昂,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神情兴奋之极,说道;“弟子不胜劳力,烦掌门把床移开。”

祝雄风把床推开,只见地面石板上写了八句话,每句话七字,祝雄风读了一遍,感到极为拗口难读,就抬头看向李雁影。

李雁影笑道:“这就是本门高深莫测的太极神功秘诀。水道人做梦也想不到太极神功秘诀会在这里。本门神功奥秘在于:‘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无为胜有为,讲究借力打力,重视呼吸吐呐’,这才是真正的精髓,武当功夫的根本,其他诸般功夫全由它运转而起,攻非攻,以守为攻,舍已从人弃攻为守。请掌门将这八句话记熟于心!”

祝雄风先慢慢诵读三遍,感到这首歌诀字句的平仄升降与声韵常理截然不同,极难诵颂出口。但他天生异禀,实是武学奇葩,资质奇佳,初时诵颂感到绞舌绊齿,字字艰难,但诵读几遍,已经慢慢记住,读起来也朗朗上口,圆转贯穿,全无窒滞。同时也明白:念这八句歌诀,其实就是锻炼调活真气的法门,达到形神合一以意辅力的境地。

李雁影大喜道:“掌门当真是武林中少有的奇葩,武当之福啊!”说时,跪在地板上,“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又指着地上的三个图形道:“这三个图形,是弟子孤苦乏闷时,将本门八封连环掌,太乙绵掌的精要及参照黄山派排风掌法,悟出的一套掌法,共有三招二十四个分拆四十八个变化。”当下将这三招的分拆,变化组合及运功要点一一说详加细述。

祝雄风思索片刻,便即领悟于心。

李雁影喜不自胜,道:“这三招分别叫做‘排山倒海’、‘风起云涌’、‘再起风云’,它们的特点是以太极神功运转,真力发出时,无影无踪,只有在落到目标三寸前时才会出现滔滔大力。可惜,弟子是没有机会试用了。”言语中又有伤感。

祝雄风谢过李雁影,盘坐石板上,默默吐呐运功,右手信手挥时,感觉与平时全无区别,但掌力落处只听“喀喇”几声,方才藏身的那个檀木屏风已经应声裂碎,忍不住大吃一惊。

李雁影又点拨一些运功方面的技巧,祝雄风一一铭记于心。李雁影知道大功告成,苦心没有白费,唯一欠妥的是火候及临场运用经验等,便有心验证一番,说道:“请掌门发功将石板上的秘诀擦去。”

祝雄风运功片刻,右掌在石板上一抹而过,听“嗤”的一声,石板上荡起一层灰尘,字迹图案已经不见,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难以想象。

李雁影又道:“外面五面石板墙上刻着的是黄山五绝,掌门不妨看一看。”

祝雄风想起适才一见之下差点走火入魔,现在想来尚心有后怕,何况,既便心无贪念,但总有偷学之疑,是以犹豫不决。

李雁影看出了祝雄风心中的顾虑,哈哈笑道:“掌门,但观无防,那上面刻的都是黄山派一些基本招式,并未涉及最高深上乘的武学。”

祝雄风暗自一惊:一些基本的招式,我乍看之下就差点走火入魔,若是最上乘的武学要旨,无意间看了不知会怎样?也由此看出黄山派武学果真精妙之极。当下跟随李雁影来到上面,再看那五个侧面上的图案,感到泾渭分明,线条清楚,全无适才看时的晕眩异样。便大概看了看。

看了半响,李雁影道:“掌门,事不宜迟。水道人既是图谋武当,必定有备无患,有恃无恐,弟子盼你早些赶往武当山,挽救武当众生免遭涂炭。为安全起见,弟子建议掌门走木道人脱困时告诉的秘密水路,掌门请随弟子来。”当下推开一侧一扇门,谆谆道:“掌门务必记住:沿此下去,一直前行遇到右边第三个洞口时拐向里走。祝掌门一路平安,吉人自有天相,保重!”

祝雄风脸上一热,强忍泪水,揖手作别,哽咽道:“保重,告辞!”他忍住内心的难过,一口气走出数十丈,回过头来朦胧中看到李雁影还站在门口,右手半举似乎凝住,又似乎整个人全凝住了,他强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他本来只道必死无疑,想不到巧遇李雁影,这才有了生还的希望。想起这一连串的遭遇,他心中大恸,终于放声大哭。

哭了片刻,才摸索而行,在右边第三个洞口时,驻步凝神细听,然后踱了进去。他靠双手摸索而行,连十指被尖石刺破磨破也不知道。幸喜这山洞里尚有高度,不至于躬腰太低,饶是如此也撞头数次。行有一刻,忽听到脚下有水声,然后,越走水越深,逐渐没至下巴,不得不掂起脚尖冷水才没呛入鼻中。这样行不多久,右脚下突然踏空,身子一歪整个人坠入深水中,他心中时时防备,但还是措手不急,猛灌几口冷水。他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坠入太湖中,猛憋住一口气双足蹬水,身子浮起,头甫露出水面,立刻深吸一口气,心中大喜,知道现在太湖中。他四下张望,便向岸边游去,尚未游到岸边,蓦然听到岸边传来急劲的兵刃撞击声,并伴有吆喝呼喊怒骂的声音。

祝雄风赶紧游到一片芦苇旁,向岸上观看。只见五名黑衣人正围着两名化子厮杀。那两名化子年纪俱都在五十多岁,看背上布袋,一个是八袋,一个是六袋。

按丐帮的规定,八袋弟子就是长老之尊,六袋弟子至少也是个堂主什么的。当今丐帮虽仍是天下第一大帮,但群龙无首,由黎,简,贺,洪,吕五长老轮流坐镇发号施令。堂堂江湖第一大帮却没有帮主确是匪夷所思。这还要从侠丐朱三通说起。当年朱三通让贤退位时定下三条规矩:其一,一年内诛杀五名恶贯满盈的凶恶之徒;其二,一年内做七件大益丐帮之事;其三,凭一人之力完胜丐帮五大长老,九大堂主,德才兼备。这三个规矩都完成了才可胜任帮主。这规矩定下后第五年,五大长老之一的胡长老技压群雄,按时间完成了规矩中要求之事,接任帮主,但胡帮主在位仅五年,在十五年前逍遥魔君为害江湖时,不幸遇害。至今十五年了,丐帮再无贤才领袖统领,全帮只得由五大长老轮流坐镇指挥。

只见五名黑衣人中两人用刀,一个人手持两把短戟,一个人持三股叉,一个人手持双锤围着两丐厮杀。

那八袋老丐手持两只三尺长的铁枪,左手一招“怪蟒出洞”刺向使叉的黑衣人,右手枪紧跟其后,刺至中途突然横扫使双锤之人,登时将使锤人刺于枪下,但他背上也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

六袋老丐见此喊道:“洪长老莫怕,我来也。”说时,“刷刷刷”连砍三刀,刀光霍霍,“当”的一声,将一个黑衣人的刀磕飞,他趁机飞起一脚,正蹬在黑衣人心窝,黑衣人惨叫一声,翻倒太湖中。

另外施刀的黑衣人见哥哥受创,分外眼红,怒吼一声,狂劈一刀,六袋老丐闪身避开。施刀之人形同疯狂,连劈三刀,六袋老丐被他气势所吓,连连后退,猛听洪长老呼道:“王堂主,小心!”话音未落,王堂主腰上被捅了三个血洞,惨叫一声,翻倒在一旁,又被砍了两刀显然活不了了。

洪长老既惊又怒,暴喝一声,双臂一振,双枪同时刺向施叉的黑衣人,这人挺叉迎上,“当”的一声,叉被洪长老挑开。洪长老另外一支枪“扑”的一声插入他的心窝,说声“起”,硬生生将这人挑向了半空,飞落太湖。

五名黑衣人霎那间还剩下施刀的与拿双戟二人。二人相视一看,不禁都有了惧意。拿刀之人说道:“洪长老,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将密函留下,我们青龙五虎必定网开一条生路。”

洪长老怒道:“痴心妄想,我姓洪的有一口气在,也不能让你们青龙庄的奸计得逞,拿命来!”

祝雄风这才知道这五个黑衣人原来是青龙庄的五只恶虎,心中担心也不知洪长老能否料理得了他们。

洪长老一枪刺出,一枪紧随,两只铁枪交叉刺出,分击二人。那拿刀黑衣人虚幻一刀,斜身转圈,闪电般劈出三刀,缠住了洪长老。拿双戟之人却绕在洪长老背后,双戟从左右刺向洪长老。洪长老挑开步步紧逼的单刀,斜转半身,一招“回马枪”刺入后面那人小腹,但他腰上也被戟砍中,他忍着剧痛,刚转回身来,眼前寒光一晃,黑衣人刀锋已砍到脖颈。

祝雄风看得大惊,正要跃出湖面助洪长老一臂之力,突然斜刺里一声大吼:“阿弥托佛!”人影一晃,狂风般扑出一个胖大和尚,人未到指已点到,指风点处,黑衣人“啊呀”一声,手腕被击穿一个洞,“当啷”钢刀坠地。

洪长老喜道:“大智禅师,有你的……”

祝雄风心想:有少林寺大字辈的高僧,出手那就胜于我出手了。少林“拈花指”果真雄浑之至。

只见大智又是一指点向,那黑衣人闷哼一声,横栽地上,太阳穴处汩汩冒血。

洪长老道:“本帮王堂主截获红灯教密函,似乎有不利于杭州公平府的举动。”

大智不动声色,道:“当真?”

洪长老在一只布袋里取出一张纸条面呈大智。

大智看后,神色不变,道:“又有赖丐帮兄弟及时的消息,咦!你后面是谁?”

洪长老不知是计,回头一看,却在这时,大智眼中凶光闪现,一掌拍在洪长老后颈上,洪长老闷哼一声,扑倒在地,登时死于非命。

祝雄风登时呆住了,就见大智一脚将洪长老尸体踢入太湖中,冷笑一声飞身而去!祝雄风感觉好像当空遭了一记重击,整个人懵了,他惊愕万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堂堂少林高僧会做出这等不可思议之事,他呆若木鸡,过了半响,才回过神来。

他爬出水面,伸展酸麻僵硬的四肢看看天色正当正午,虽然正是秋天,但秋阳似火,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通体舒服。他爬到一棵树上,一边晒衣服,一边在盘算下面的计划:此去武当山来回至少要十日有余,而青儿的生日是八月二十八日,应该可以赶得及。一想到玉宛青,连睡觉也香甜,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玉宛青在池塘戏水……

等到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薄幕,他跳到树下伸了个懒腰,再见地上的尸体都已经不见,想是酣睡时被人掩埋。想到这里,心中一个劲责怪自己睡觉太死。他向前奔了有半里之遥,感到自己轻功又大幅提高了,想是练了太极神功后真力大增之缘故,心中大喜。

又奔行二三里,来到一个集镇上,虽然天色将黑,但人来人往仍然热闹非凡。他摸摸怀中的金叶子及那串珍珠还在,就当了一粒珍珠,留下少量碎银作日常之用,其余全部兑了银票便于保存。然后饱餐一顿,买了一只金漆的葫芦装满酒,备足途中的干粮,又换了一身新衣服,买了一匹好马,连夜向武当山进发。

不一日,已来到武当山群峰北麓几里外的汉水之畔。

祝雄风眺望汉水,见江面上百舸争渡,甚是热闹。向南望去,便是武当山群峰峡谷,影影绰绰缥缈若仙境。当下问明了道路,直奔向汉水南面的汉阴镇。

到得汉阴镇,在青石板路面行了不久,远远看到一处三层楼的酒店,颇有气派,名叫望山楼,便投了进去。

店小二笑逐颜开,远远迎来:“客官看你英气勃发,气度非凡,可是来助拳的?”

祝雄风心中一动:助拳?脸上不动生色地“哼”了一声,径自走进。

那小二抢上几步,又道:“太和宫?玉虚宫?”

祝雄风心中疑惑,便道:“怎样?”

小二道:“客官若是前来给太和宫助拳的请上二楼,给玉虚宫助拳的请到一楼。一二楼今日全是包场,若不是应邀而来助拳的请屈尊移玉步到三楼……”

祝雄风看看一楼已经坐满了一大半,心想:武当派向来分驻太和宫,玉虚宫,紫霄宫,南岩宫,五龙宫等山内各峰各宫,但素来以太和宫为马首是瞻。怎会分成太和玉虚两派?这其中有古怪,边想边走径自走到二楼落座,看二楼总共只有三四人。

小二把桌椅抹了一遍,躬首道:“客官你随便用饭吃酒,自会有人给小店统一结算。”

祝雄风大奇,摸出一锭足有五两的元宝,扔在小二面前,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的中听,这元宝就是你的了。”

小二一见元宝垂涎三尺,四下看看,低声在祝雄风耳边说道:“客官你有所不知,自打十年前李掌门突然失踪后,李掌门的师弟玉虚道长一直觊觎掌门之位,但李掌门大弟子乃名正言顺的掌门人,双方争执不休,就规定每年八月一日在太和宫凌霄宝殿内比武,胜者为尊,两帮人每年都约人助拳。这一比就是十年,唉!搞得整个武当派声势日落。两派之间剑拔弩张,互为仇敌,这样打打杀杀的何日是个头,唉……”说至此,转身就拿,也没有拿元宝。

祝雄风喊道:“小二哥……”

小二听到喊叫回过头来,道:“客官还有何吩咐?”

祝雄风一指元宝。

小二苦笑道:“小人虽然生性贪财,但想到生活动荡朝不保夕,也就冷了心了。”

祝雄风惊愕万分,这时听旁边有人喊道:“祝少侠……”他一看,喊自己的是一位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甚是面生,便道:“兄台可是喊在下?”

中年汉子起身离位,径直走来,抱拳道:“在下贾布,江湖朋友送个外号‘鹰眼’。”

祝雄风肃然起敬,起身还礼:“‘少侠’二字,可不敢当,这位兄台原来就是过目不忘的鹰眼贾布,久仰!久仰!”

贾布这人,武功算不得一流,但其人仗义疏财,热情豪爽,江湖中各帮各派,黑白两道都有结识,他整日混在市井走卒中,是以消息灵通,虽然其中有许多消息不免捕风捉影,道听途说。但江湖之中,人人都喜欢同他交往,他尤其在镖局行业中最为吃得开,镖局中人整日走南闯北,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所以经常要向他探听一些各地风俗习性,当地有什么绿林豪杰等消息。

只听贾布道:“神行太保乃在下生死挚友,前几日他曾向在下讲述过祝兄的英雄义举及相貌,因此在下一眼就认出来了。还望祝兄恕在下失礼冒昧。”

祝雄风笑哈哈道:“贾兄太客气了,来,请坐。”

二人坐下自然谈到武当派助拳之事,贾布娓娓道来:

“当年李掌门及武当七星的老三失踪后,坐镇玉虚宫的玉虚真人就图谋掌门一位。他威逼利诱把武当七星的六人中拉拢了三人为己用,来孤立太和宫主事那天虹,每年扯一些左道旁门之人前来助拳,鼓振声威,唉!把个道家圣地搞得乌烟瘴气一团糟,常言道:兄弟阋于墙,就被外人欺。想当年武当派何等地位,‘北少林,南武当’响当当的名号,如今已经衰落不堪,连龙王寨青龙庄这等左道旁门都趁机欺来……”

祝雄风气恼不及,一掌拍在桌上,本是全无声音的一掌,哪知“喀喇喇”几声,一张桌子就此四分五裂。原来他气恼之下,一掌拍出,不知不觉用上了太极神功,上乘的绵力震碎了板桌的脉落铁钉,板桌因此四分五裂。

贾布黯然失色,怔了半响,心想:好厉害的绵掌。

祝雄风发觉过于冲动,忙揖礼道:“在下恼怒玉虚为人,一时冲动,在贾兄面前有粗野举动,贾兄可别放在心上。”

贾布道:“祝兄嫉恶如仇乃性情中人,不过在下还有一些更骇人听闻的消息要告诉祝兄。不过在下声明,这些消息有捕风捉影之嫌,祝兄不要放在心上。”他有了先前之见,生怕说出这些事来,祝雄风会更恼,是以先把话说在前头。

祝雄风强忍一腔怒气,道:“贾兄,请说。在下不发怒就是!”

贾布压低声音道:“听人讲,那玉虚同黄山派有勾结。玉虚答应黄山派助他夺取掌门后,武当派大小事物俱听黄山派号令……”

祝雄风一听之下心中怒火燃起,扬掌拍到半途,猛然想起自己所说之话,半途收掌,硬生生将一股绵绵掌力收回,骂道:“卑鄙无耻!”那小二战战兢兢地一旁看着他手掌抬起又落下,一颗心才放回肚中。

小二人又换了另外一张桌子,二楼也陆续来了五人,但远没有一楼的半数多。

贾布指着一楼一个黑脸大汉,道:“此人是湘南雷公洞的史洞主,为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连这样的人都邀来助拳,你想想,堂堂武当派还有何颜面立足江湖。那个矮子是闽南红苗寨乔寨主,人称活阎王,还有那个胖子是运河七凶的老五……”

正说间,外面走来一位瘦小精干,面色枯黄,长老鼠须之人,后面跟两个下人,大摇大摆进来。

祝雄风心想:这又是什么人?

只见小二迎上老鼠须,道:“客官,你是助拳来的吗?”

老鼠须一瞪眼:“助,助,助你妈的拳,你没长眼睛吗?老爷我是江阴县李县令的案边师爷,今日路经此地。他奶奶的还不快点看座。”

祝雄风心中一动:老鼠须原来是那日长江上救过的李进才的师爷,怎么这么一付模样,贼眉鼠脸的。

只听小二奴颜婢膝道:“老爷,实在不凑巧,小店的一楼被人包了,请您移步上三楼吧,这边请!”

老鼠须不依不饶,怒道:“大胆的狗东西,你敢对老爷颐指气使,你不想开店了,是不是。”说时,气呼呼地坐在一楼一张桌上不走。

小二既惊又怕,一脸无奈,嗫嚅道:“这,这……唉!”

贾布道:“有好戏看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听那雷公洞史洞主喝了一声:“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无理取闹,奶奶个雄!”说时,走到老鼠须面前举掌打下。

祝雄风右掌一吐,一股绵绵大力击向大堂正中房顶的一根椽子,“喀喇”一声,椽子应声而落正打在史洞主手腕上。

史洞主手腕酸麻,看到了地上的一根椽子,抬头看看房顶,骂道:“奶奶个雄!见鬼了!”说时,“嗵”的一脚,将老鼠须踢出门外,半晌才传来“呼”的一声。

祝雄风心想:史洞主果真心狠手辣,凶悍不讲理。

便在这时,门口进来五个道装打扮之人,头前一位矮小墩实,约摸四十多岁,后面四人年纪略轻,有二十多岁。祝雄风心想:难道武当派玉虚宫来人了?就听贾布低声道:“那矮子是黄山派的土道人。”

只见土道人一行五人径自坐在老鼠须方才坐的桌上,落座就毕,土道人向四周扫了一眼,道:“云真子,你有没有和你二师兄说清楚来这个地方相会?”

身后的白脸道人云真子道:“师叔,弟子已经给他说的再明白不过了!”

土道人道:“云尘子比我们早出来半个时辰,怎的还没有到呢?莫非这臭小子又贪玩,哼!回去定当禀明掌门师兄,好生处罚于他。”云真子等人面面相觑,都自不语。

红苗寨乔寨主走了上来,一脸不屑之色,道:“这位道人莫非就是黄山派土道人?”他身高马大,膀大腰圆,土道人须高高仰脸才能看到他的脸面,因此心中不快,道:“尊架何人?”乔寨主不动生色,提起右掌向土道人头顶压去。

土道人左掌倏出,一张一合之间已经抓住了乔寨主右腕,一吐真力,痛得乔寨主“啊唷”一声,引得周围食客哄堂大笑。

乔寨主大怒,伸出左手来掰土道人的左手,岂料一掰之下,只觉土道人的左手抓住自己右腕,牢似生根,更似铁箍紧紧套住一般,心虚胆怯,气焰顿消,低声下气,道:“土道长,你功力雄厚,誉满江湖,在下佩服!”

土道人冷哼一声,说道:“不自量力!”松开了手。

乔寨主自讨没趣,心中老大不痛快,突然一招“双风贯耳”击向土道人太阳穴,他双拳方自击下,但跟着眼前一花,土道人已移身桌子对面,登时惊慌失措,收势不及两只拳头击在一块,只听“咯咯喀”几声,乔寨主手骨断裂,痛得他呲牙咧嘴,四下乱窜,其他人等登时耸容惊呼!

祝雄风心想:这土道人武功果然非同一般!

蓦然间,店外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苦厉!就听土道人惊道:“云真子,快,去看看什么事?”

云真子答应一声,抓起剑三步两步跳出店外,他去势急迅,但来势更急,听“呼”一声和一人撞了个满怀,但显然外面那人力道更劲,硬是将云真子撞的倒飞起来,摔在地上,云真子后脑着地,登时昏了过去。

只见从外面冲进来之人摇摇晃晃,扑倒在土道人面前,说了一声:“师叔,铁,铁……”便即气绝。

土道人大惊失色:“云尘子,发生了什么事?”身形一晃,在云尘子倒地的一刹那将他抱住,见他胸口五个指印,触目惊心,血已经染红了大半件衣服,不觉悲怆道:“又是那个铁手!”

祝雄风心中一怔:铁手?便向贾布道:“贾兄,铁手这人是何来历?”

贾布道:“祝兄可别取笑在下孤陋寡闻。这个铁手近来才出现江湖,不过专和黄山派作对,好像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祝雄风突然想起一人,脱声道:“难道是他?”

贾布追问道:“是谁?”

祝雄风掩饰道:“没有。在下盲目乱猜。”心中却想:这人口无遮掩,什么事告诉他,第二天整个江湖上就会传得沸沸扬扬。

贾布略有不快,但也没有强自追问,目光却注意下面情况。只见一个蒙面人正同土道人斗在一起。这蒙面人出拳如风,打得土道人全无招架之力,连连后退登时退到了柱子上。蒙面人双拳互击,霎那间打出了二十一拳,倒有十五六拳落在土道人身上。蒙面人又打出一拳,击在了柱子上,“喀喇喇”声响,右拳头陷入了柱子中几欲洞穿,这才收拳转身大步离去。

贾布惊道:“好厉害的拳头。”

黄山派三名弟子连同已经苏醒了的云真子齐齐抢步上前,奔到土道人面前,见土道人“哇”喷出一口血后,神情委顿,颓然靠着柱子坐倒,头一偏侧身歪倒。云真子等四人登时齐声大哭。

贾布一脸的惊恐之色,颤声道:“十五拳活活打死了黄山派一流高手,骇人听闻!”

祝雄风知道蒙面人必是葛大富,也就是武当七星的老三葛天富,但他心中不知该喜该悲,愣住半响,等他反应过来,不仅贾布已走,就连一楼那些前来助拳之人也全部走得干干净净。

灯已掌上,因方才店内有了人命,店家早跑的没影了,只剩下一个小二在店内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祝雄风走出酒店,放眼四望,街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好似并不关心酒店里出了人命。他另找一家客栈投宿,问道:“可有轻静舒适的上等客房?”

那伙计道:“啊呀!客官你来的不巧。后院清静,可是被一个商人全包下了?”

祝雄风道:“什么样的大商人?”

伙计挠挠头皮,道:“好像是从黄山来的,叫,叫什么水掌柜的。”

祝雄风一听,心中明白:必定是水道人一伙,当下道:“靠近后院的地方可有客房?”

伙计道:“有啊!”

祝雄风道:“那劳烦小哥给我开一间最靠近后院的房间。”他见伙计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知道他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因此迟迟不动,便道:“在下喜欢清静的地方。既然后院被别人包下,我只有尽量借后院的光,靠近清静的地方心里也就踏实嘛!”同时放了一钉元宝在伙计面前。

那伙计见钱眼开,又见祝雄风穿着斯文,一付公子哥模样,便不在拖延,把他带到二楼背对后院的一处房间,收拾妥当,退出房外关上门,摸摸元宝,喜不自胜。

祝雄风见这个房间正是面对后院,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极易观察,心中挺满意。洗涮完毕,早睡早起,三更天时,他穿戴完毕,把窗户打开一缝,就着月光观察后院。

月色清冷,洒在后院中间的一堆花盆上,静悄悄的无半点声音。

祝雄风心想:黄山派白天死了土道人,云尘子二人,晚上必定加强了防备。是以看似静悄悄其实暗伏杀机。但他天生胆大,深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便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想到这里,轻启窗格就要出来。

蓦然间,月光下一条人影射入院内,动作颇为矫捷,只见这人三晃两晃闪入花园里,但是接着出现了怪事,只听花园里突然传来阵阵嗡鸣声音,那人左突右冲就是出不了花园,忍不住惊声道:“不好中计了。这是五行阵法。”说时,想退,哪还来得及?“刷刷……”一侧房内暗器纷作,那人“啊呀”一声,显是中了暗器。祝雄风听那声音,正是日间见过的鹰眼贾布。

只听一处房内有人喝道:“何方贼子,敢闯五行阵法,格杀勿论!”

又一个声音道:“三师兄且慢,这人是小弟的好友贾布。他可能是夜间前来找小弟,不知花园里布了五行阵法这才闯入。三师兄可否通容一下。”

那三师兄道:“云根子,我通容于你,师叔可不通容于我。你要求情去找师叔吧!”云根子登时哑口无言,显是怕极师叔。三师兄道:“乱闯者格杀无论,咦!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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