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场 先语
作者:岳东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88

天慢慢灰白亮起,如一张慵懒面容,自顾怜惜。

昨晚雨滴一夜,洗尽了街道上的青石板。翘起的屋檐,依旧有雨滴断续坠落。都一夜了,有些话似乎就这样永远也道不尽。一滴一滴就像一句一句,呓语一般,明明在言,却以为已经歇止。

韩相忆对窗而望,面容一半孩童一半忧伤。从小到大,颠沛流离,东躲西藏,惶惶不安,定期与三年雪作殊死斗争。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地笑了。自己终于可以坦然回忆这些梦魇般的点滴了。有些痛和难堪,你没有与我一起亲身感受过,又怎知那样的撕心裂肺有多残忍?所以他将一切藏于心里的一个旮旯。让它永不见光。

沉睡了太久,就会腐烂。那就在这个新雨后的清晨让它们苏醒一下吧。

也许只有这样果敢与它们对视,才会将它们给予自己的阴影渐渐赶出。

“咚,咚”一阵敲门声将韩相忆从缅怀中拉回。他淡淡而笑,有些自嘲和无奈。“嗯”了一声,门吱呀打开。

是花老大,只不过比相忆年长两岁,却看似年轻许多。身着飘飘白衣,白衣左下侧印了一朵彩色花,花有三瓣,颜色依次为白,红,紫。一张俊秀面容,有男儿阳刚之气。

她轻笑道:“公子,有人相找。”

相忆点了点头。一个白衣女子随花老大走了进来,她面容清丽脱俗,却冷若冰霜。

相忆记起,是昨日那个和胖和尚打斗的女子。他淡淡笑道:“是你啊!”

是你啊,三个字让雪瞳惊愕地看着他。这样温和的口吻,好似与自己相识了许久,然后久别重逢,他淡淡笑道:“是你啊!”

相忆见她似乎在想着什么,也不去打搅。向花老大摆手示意他可以忙自己的去了,然后走到窗边,看着渐渐喧嚣起来的街道。

雪瞳清醒过来,对刚才的失神感到莫名的疑惑。她来到相忆身后冷冷道:“雪瞳受尊主所命,奉黄金十万两,求杀一人。”

这么大的数额,韩相忆不由脸色一愣。然后转身看着雪瞳道:“贵教踏入中土不过短短几月,教众便已上万。是何人,值得你们尊主这样费财?”

雪瞳冷冷笑了笑道:“常庄主说话原来也是这样客套啰嗦。”她顿了下接着道:“那人就是薛疏桐。”

韩相忆依旧笑得坦然,道:“我北笑冬楼不再为他人效力,从今往后,它只为暮茂珏杀人。我们无需再挣糊家口的钱。”

雪瞳微微哼了一声,道:“不接就不接,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雪瞳讲完漠然出门离去。

小村庄,阳光正好。雪儿正融,梅花香依旧。

一间小木屋,簇拥在梅花篱笆中间。围栏里面站了三个人。

白衣男子拜礼道:“大恩大德,佘天恩没齿不忘。在下就此告辞。”

蝶儿笑道:“这么快就走啊,回去了可不许老想念我啊。”

佘天恩不好意思道:“在下担忧府里有事,所以不得不离开了。再会,蝶儿姑娘。”

老者见佘天恩走后,瞪着蝶儿道:“你呀,谁让你昨晚出手的?”

蝶儿看着师父,奇怪道:“路见不平,我就相助了。哪里不对吗?”

老者听后更是气愤道:“你懂个屁,你知道昨晚有多危险吗,要不是那六个人死了心要杀那小伙子,你以为你会偷袭成功。要不是他们将功力运到极致只为那一击,就可以腾空这身夹击你,你以为你还有的活吗?”

蝶儿心想,救人还得挨骂,不由一肚子恼火。她也气愤道:“看到好人被欺负也不管,那我们学武功还有个屁用。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在家老实呆着好了。出来干嘛?”

“你”老者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待平缓些后,他指着蝶儿道:“救人也要看看自己的斤两。如果胡乱帮人,反而救不了别人还成了别人的包袱,更严重的是丢了性命,你说我该怎么和你父母交代?”

蝶儿正要反驳,老者平心气和道:“蝶儿,不是师父不赞成你的做法,只是有些事情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你这样看到人们打架就去帮,迟早会中别人的圈套的。江湖人心叵测。”

见师父语气缓和下来了。蝶儿虽不认同师父的观点。但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于是笑道:“呵呵,有师父在嘛,任何危险都不是危险。”

老者听后长叹道:“你看你……出来走一遭,你要学会点什么。什么事情自己有个能力应付才可以在江湖走下去。”

蝶儿突然拉了一下老者的白胡须,然后跳开笑道:“好啦。我知道了。以后做什么事情先问问你好吧?”

老者满意点头道:“这才是好蝶儿。”

蝶儿得意回应道:“废话,我向来都好的很。对了师父,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啊?恩……要么去扬州好了,看看那个叫韩相忆的到底是谁。他竟然拿着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空。”

老者望着远远的天空若有所思道:“江湖新人辈出,一场浩劫,估计要到来了。”

蝶儿好奇道:“是吗,谁啊,比韩相忆还厉害。”

老者呵呵笑了笑道:“比他厉害的人多了。随便说两个,忠义门门主薛疏桐,万佛寺主持弘恩。而这个刚出现的人,我看中土可以跟他旗鼓相当的,暂时还没有一个。”

蝶儿怀疑道:“有那么厉害的人嘛?连师父也打不过他?”

老者爽朗笑道:“师父都一把年纪了,该退休了。”突然他看着天空喃喃道:“沉睡了千年的东西要苏醒了吗?”

蝶儿立即呸呸道:“谁说师父老了,谁说的。”然后她抽出匕首接着道:“谁要是敢说我师父老了,我灭了他。”

蝶儿一袭话,像一团蜜融入了老者的心。他高兴地一边笑一边说好一边捋着白胡须。

暖光点点,明亮了房间。光虽无形,但总是与人相随,定时出现,从未离开。红尘世间,有没有一份感情,也如这番?

午饭时辰,午红闲这里饭菜委实难以入口,便亲自下厨。弄妥后,嚷来无题端到饭桌上。大家坐到一起,或说或静,气氛融和。

花老大见韩相忆时不时地向客栈外望去,似乎在等待什么。问道:“公子,你在等什么?”

暮紫听后微微笑道:“小贪许久未归,庄主莫不是担心芳菲么?”

相忆正要回答,一声唳叫破空而来。午红立即放下手中碗筷,奔至客栈门口。遥望天空远处,一个黑点慢慢变大,渐渐可视其形体。是小贪。

她笑着伸出双手,要将它抱在怀里。可是这次,小贪没有欣喜地钻入她的怀抱,而是径直向相忆飞去。

相忆感觉有所不对劲,起身接住小贪。皱着眉头看着小贪一边怪叫,一边扇动翅膀。

相忆突然失声道:“不好,芳菲出事了。”

大家顿时停下手中筷子,焦急地看着相忆。

出发。

一语毕,大家迅速离开座位。整理包袱,买马匹,带上充足干粮干牛肉。鞭子一扬,马嘶叫一声,绝尘而去。

一路上昼夜不停。饿了,自行拿出备好的食物,在马背上食用。马稍有疲惫,立即更换。两天两夜,抵达京城。拼命一番赶路,没有一人言语,个个表情凝重。

来到暖春布庄,不由愣在当场。

那块牌匾已经不复存在,门也四分五裂。相忆疾步往庄内走,见里面一片狼藉。地上血迹斑斑,是厮杀后的痕迹。桌椅东倒西歪,陶瓷花瓶碎了一地。

“芳菲姐……”午红情不自禁朝空屋子喊道,原地打转观望,双唇咬在了一起,泪珠开始在眼眶打转,内心恐慌作祟催心。

残雪悄悄走近,双手和她握到一起。两汪深水双眸缓缓对视,然后点头相抚。

相忆努力遏制住粗气的呼吸道:“花老大,你和朝白去四处查访,看这里发生了何事。”

花老大,朝白快速离开,刚至大门。一白衣男子正面走来。他看了看焦急赶出来的花老大和朝白,知道是自己要找的人。挡在他们去路道:“你们是暮茂珏的人?”

花老大看了看他,问道:“你是?”

白衣男子笑了笑回道:“在下佘天恩,佘府的人。芳菲楼主现被我爹接到府内养伤。我也是依她之言,多次来此等你们汇合。”

花老大听后即刻入庄内,禀告韩相忆。庄内这股浓厚愁容才渐渐消磨,只是依旧无法殆尽。

他们跟随佘天赐来到佘府。穿过走廊,来到一间红木房前。小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身上裹着纱布,想来是受了重伤。

午红冲过去,焦急问道:“小钉,芳菲姐呢。她怎么样了?”

小钉立马站了起来,看着屋内幽然道:“小朵公主受了重伤,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午红听后扔下他们,朝屋内跑去。相忆们紧跟其后。

芳菲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红色刺绣棉被。双眸轻掩,一动不动。

午红咬着唇坐到她身边。颤抖地拿出她的左手,将自己右手放上去,给她把脉。

过了许久,见午红还没有吱声。残雪忍不住道:“午红姐,如何?”

午红收了收鼻子摇摇头,然后感伤道:“芳菲姐本不会什么武功,来人内力深厚,芳菲姐静脉都乱了。”

“那怎么办”残雪焦急问道。

午红想了想回道:“还好有相思琴作挡,芳菲姐才不至于筋脉尽断。给她吃些调和养性的药,适当输送点内力,或许几天后会醒过来。”

慕容九听后快速走到午红跟前道:“那我来输送内力吧。”

午红点了点头回答:“副庄主内力深厚,又是女子柔性,当然是合适不过。不过我先要给芳菲姐吃点调和养性的药。”

韩相忆点点头道:“那好,午红,你这就去开药方。我们也都出去。给芳菲留个清静地方养息。”

大家依言,随相忆来到大厅。

佘老爷出来拜会。相忆知道是佘老爷及时赶到,才救了芳菲后,不由感恩道:“佘老爷大恩,相忆永生不忘。”

佘老爷摆了摆手,亲和笑道;“暮茂珏帮我除掉了逆子,这份恩,佘某一直记在心里。所以就不用好客气的了。常庄主,请上座。”

“请”韩相忆道完,坐在佘老爷左侧。看着对面浑身裹了白纱布的小钉,两弯眉毛不由挤到一块儿。想他定又是为了保护芳菲,而甘愿牺牲自己的身体。

相忆叹了口气,一半感伤,一半自责。然后恨意道:“小钉,是谁干的?”

小钉狠狠回答:“是小花城的人。这些年来,我们布庄的生意越来越好,小花城许多客户转到我们上来。这次忠义门举行盛大婚礼。各布庄为争这个大彩头明里暗里不择手段,相互厮杀。小花城借此机会报复。我忍无可忍,错手杀了他们几个人。小花城便以报仇名义,带领几百人,来毁我暖春布庄。花老伯为救小朵公主,不幸身亡了。”

“嘭”相忆忍不住使劲捶向桌面。两眼怒火道:“秋夕,夏木,残雪。”

秋夕,夏木,残雪从座位上站起,拜拳沉声道:“属下在。”

“秋夕于明日黄昏之前赶至小花城,给城内管事人员统统下毒。夏木在他们毒发之时率领石头怪人正面攻击,除村民外,见一个杀一个。夜幕来临,残雪带领冬楼杀手将残存者个个杀尽,绝不允许有一个活口。给我血洗小花城。”